走彭飛和白楊,我回到家裡,想和老爸說一下這個事]tj青安縣與孟躍進談判成功,花點錢將黑子撈了出來,我也就打算將這事瞞下來算了。黑子畢竟以前是在社會上混的,讓老爸知道我和混子打交道,怕是不大好。但現在驚動了省報的記者,卻不能再瞞他了。雖說是在鄰縣,終歸是涉及到一個縣委副書記,誰知他在地區有些什麼關係?但可以肯定的是,能坐到這個位置的人,必定在地區有靠山。萬一惹出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來,老爸還矇在鼓裡,會被打個措手不及,很被動。
誰知老爸卻不在家。家裡一個人都沒有。看看錶,兩點多了,估計老爸老媽都去上班,三個姐姐全都去上學了。
我這纔想起,貌似四年二期的新學期開學以來,我就是第一天在教室裡坐了兩節課,第三節課就不見人了。這個小學生做得實在不像話。
我在心裡不好意思了一把,轉身來到縣革委辦公室,卻發現老爸的辦公室也是鎖着的。那就可能是開會或者下鄉去了。
跑到秘書科一瞧,江友信也不在,問問其他人,才知道老爸下鄉去了,去的還是山北區那鳥不拉屎的地方。不過,如今山北區的水泥廠已經竣工投產,毛毛糙糙的石子路也修了二十來華里了,只要不下大雨,水泥和石灰都能很順利地運出來。似乎也不能完全稱爲“鳥不拉屎”了呢。
回想上輩子的時候,山北區幾曾有過什麼工廠?
如同龍鐵軍肯定過的,這就是契機,是山北區走出大山的契機。希望這一輩子,山北區能夠迅速扭轉那種一窮二白的赤貧狀況,人民羣衆能早日過上溫飽的日子。
既然老爸不在,向嚴玉成彙報也是一樣的。
下午上班還不久,嚴玉成辦公室剛巧沒外人,只有肖志雄在幫他整理一些資料。
“嚴伯伯。”
“臭小子,你這兩天去哪啦?”
嚴玉成一看見我。開口就罵。
我一怔。敢情本衙內現在成了重要人物。蒸發兩天。就連嚴玉成都驚動了?
“去了一趟青安縣。然後去了一趟省城。剛回來。”
我老老實實回答道。
“喝。挺忙地嘛。說來聽聽。都忙了些什麼事?”
嚴玉成難得清閒。放下手頭地文件。饒有興趣地問道。
“伯伯,來的都是客,銅壺煮三江。阿慶嫂都知道的道理,你怎麼不知道呢?到了你的地盤上,茶水都沒一杯,也不讓個座,恐非待客之道吧?”
每次見到嚴玉成,我就忍不住要和他鬥鬥口,其樂無窮。
“哼哼,擺起譜來了?要喝茶自己倒,要坐有凳子。就是你老子來了,也是這樣待遇。”
嚴玉成板起臉訓斥道。
肖志雄笑着,給我泡了一杯茶上來。他跟嚴玉成也有一年多時間了,來向嚴書記彙報工作的幹部不知凡幾,基本上都是誠惶誠恐,便是關係最好的柳主任和資格最老的唐書記,在嚴玉成面前都不能完全放開。嚴玉成就是這樣,不怒而威,與龍鐵軍頗有幾分神似。
唯獨我這個小屁孩,一點不怯場,經常能引得嚴玉成開懷大笑。
“其實也沒啥大事,就是騰飛機械製造廠的一個銷售員,叫作顏海軍的,在青安縣汽車站,看見幾個二流子調戲婦女,上前打了個抱不平,揍了幾個二流子一頓,結果被青安縣公安局抓起來了。”
我端起茶,吹了吹,喝了一口,這才慢悠悠地說道。
“哦?他打抱不平,公安局抓他幹嘛?”
嚴玉成饒有興趣。
他一天到晚忙於公務,被文山會海包圍,偶爾和我聊聊天,實在頗有醒腦提神的作用。
“這個很簡單嘛,他打的那個二流子,是青安縣委副書記孟宇翰的兒子孟躍進……”
眼見嚴玉成和肖志雄都露出吃驚的神情,我也不再賣關子,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
“省報的記者已經去青安縣了?”
嚴玉成皺起眉頭,眼睛狠狠盯着我,心說你小子可真能折騰,連省報的記者都搞下來了,纔來跟我說?
“是啊?伯伯,有什麼不妥嗎?”
“有什麼不妥?弄不好你就捅了個馬蜂窩!”
“有那麼嚴重?”
我不以爲然。
肖志雄低聲道:“書記,聽說孟書記與地區劉文舉書記,是郎舅之親,劉書記是孟書記的親姐夫。”
我嚇了一跳,這個靠山可有點硬扎。
劉文舉是地區三把手,地委副書記兼地紀委書記。難怪孟躍進牛皮哄哄,好像青安縣是他家的,原來是有個姑父做大靠山。
“那又怎麼樣?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嚴玉成眉毛一揚,淡淡說道。
肖志雄本是一片好心提醒,不成想卻激起了嚴玉成執拗的性子,只得略顯尷尬地笑笑,不再吭聲。其實孟宇翰與劉文舉這層關係,嚴玉成焉能不知?他只是不信邪!
“伯伯,這事我是不是做得莽撞了?”
我有點擔心起來。
“怎麼,怕了?”
嚴玉成斜乜着我,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
“怕他個鳥!”
我禁不住熱血上涌,冒出句粗話來。
“在汽車站公然調戲婦女,召集一幫子流氓混混當街行兇,他還有理了?”
“好小子,說得好!男子漢就要有這個氣魄!你去吧,這事我知道了。”
嚴玉成哈哈大笑。
其實我也知道,事情涉及到劉文舉,如果真鬧大了,嚴玉成也未必能全都扛下來。但他這種藐視一切的氣魄確然爲我壯膽不少。
嚴玉成說得對,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有氣魄有擔當。
既然已經開戰,便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從嚴玉成辦公室出來,我直接去了公安局,找樑國強。
我和樑國強之間,更是毫無顧忌。
樑國強聽了我的話,只問了一句:“我能做什麼?”
“找兩個人,跟我去青安縣。我怕那兩個記者在青安人生地不熟,找不到有力的證據。”
樑國強點點頭,略微沉思一會,說道:“肖劍算一個,另外肖武也算一個。”
呵呵,怎麼都整了姓肖的?肖劍不消說,公安學校畢業,五大三粗,三兩個人不在話下。肖武是縣革委保衛幹事,樑國強的弟子。樑國強一轉
業到縣革委保衛科,肖武就跟他學藝,也有些年頭了,在我的幾個師兄裡,算得一把好手,人又機靈。
看可以。”
“你就不要去了,叫他倆去就行了。”
樑國強說道。
我想了想,點了點頭。
既然這個事情涉及到有可能牽扯到劉文舉,我還是不要露面比較穩妥。雖說年紀小,終歸是向陽縣革委會主任的兒子,一旦泄露出去,不知會引起何種猜疑。擠掉王本清,已經得罪了周培明,這要再連劉文舉也一併得罪,就算有龍鐵軍罩着,總是不大好。二肖都是身手敏捷的把式,加上司機周厚羣也是部隊轉業回來的,暗中照應一下彭飛和白楊應該沒問題。
本衙內雖也習武兩年,貌似身手很是一般,關鍵時刻,只怕不但幫不上忙還會拉後腿。
不去也罷。
瞧不出樑國強,不到一年的公安局長當下來,方方面面的利害關係一下子就拎得清清楚楚了。
誰知我和樑國強這個安排,基本上沒怎麼派上用場。
彭飛和白楊到達青安縣曲溪鎮梅橋大隊,亮出記者證,很方便就找到了當事人石秀麗,一個十八九歲很水靈的女孩子。前兩天受了驚嚇,一直呆在家裡不敢出門。梅橋大隊的支書帶兩位記者趕到她家裡,一問情況,也許是省報記者的牌子很好使,石秀麗沒怎麼隱瞞,就將當時的情形說了。
毫無疑問,騰飛機械廠的材料說的是事實。
事情辦得如此順利,我估計是孟躍進太大意了,他壓根沒想到騰飛機械廠一個隊辦企業有這麼大的能耐,居然一時三刻便將省報的記者搬了下來,因而根本沒做防備。
彭飛和白楊兩人得了第一手資料,又馬不停蹄地趕到青安縣城,找到農機站門市部的蘇主任覈實情況。不成想這一來,立即便驚動了青安縣的高層人物。
蘇興國可不是石秀麗,精明着呢,一聽是省報的記者,來了解顏海軍的事情,心一下子便提了起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搞不好就要給青安縣抹黑。這樣的罪名,他蘇興國絕對擔當不起。當下客客氣氣接待了兩位記者,對彭飛和白楊的問話卻一推三二五,只管打哈哈,真材實料半分也不往外掏。好不容易應付走兩位記者,馬不停蹄就將此事彙報了上去。
孟宇翰一聽這情況,頓時慌了手腳,忙將兒子叫來一問,孟躍進這草包還沒事人似的,大咧咧地認了,差點將孟副書記氣暈過去。
事情緊急,孟副書記也顧不得教訓兒子,當即拿起電話就要通了劉文舉。劉文舉在電話裡將他好一通訓斥,訓得孟宇翰汗流浹背,一個勁向姐夫認錯,責怪自己教子無方。
劉文舉將小舅子教訓一通,免不得要秘授機宜,叫他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於是這個事情便有了一個讓我不是很爽的處理結果。
基本上,兩位省報記者暗訪的情形屬實,一幫子流氓混混在汽車站調戲婦女,向陽縣騰飛機械廠銷售員顏海軍同志見義勇爲,出面制止,趕跑了這幹流氓。誰知這夥流氓蓄意報復,糾集了一幫同夥圍毆顏海軍。所幸公安人員及時趕到,救出了被流氓追砍的顏海軍。
因爲事情的前因後果一時沒有弄清楚,青安縣公安局暫時羈押顏海軍和一幫圍毆的流氓,也算是依法辦事。案情調查清楚之後,青安縣公安局及時解除了對顏海軍同志的羈押,而且對他見義勇爲的行爲予以了肯定和表揚。而那幫無法無天的流氓,全都被公安局抓捕歸案,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的制裁。
聽起來,一切都很圓滿,只有一點,與記者同志的調查結果略有出入——那幫流氓混混裡面,沒有孟躍進的名字!
這個戲法如何變的,我雖然懂得,卻有些不爽,坐在嚴玉成對面,搖了搖頭。
嚴玉成便笑了,淡淡說:“怎麼,有點不甘心?”
“對。孟躍進這個王八蛋,實在不是個東西。”
在嚴玉成面前,我很少隱瞞過什麼,大多時候是直承其事。
“其實這個結果也未嘗不好。”
嚴玉成慢悠悠地道。
老爸在山北區呆了兩天了,還沒回來。因而嚴玉成辦公室,只有我和他。
“你若想正義永遠得到伸張,不大現實。孟躍進雖然不是個東西,但涉及到了孟宇翰和劉文舉,事情就變得很複雜。只要他沒有惹下滔天大禍,最終的結果,往往都是妥協,大家各退一步。”
嚴玉成難得好耐心,居然慢條斯理和我談起了官場的鬥爭藝術。他這個態度將我心中的不爽衝談了許多。他以前除了開口閉口罵我“臭小子”,除了想方設法壓榨我肚裡的東西,可從來不曾與我如此推心置腹。見他神情篤定,我腦海中靈光一閃。
“伯伯,其實這個結果你早就料到了是不是?”
嚴玉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點了點頭。
“若我是劉文舉,我也會這麼處理。既應付了省報的記者,又讓騰飛廠無話可說,還保住了青安縣的面子,一舉三得。”
“是一舉四得,順帶收拾了一幫流氓痞子!”
我沒好氣地加了一句。
“說不定省報還給他們一個弘揚正氣,打擊流氓惡勢力的正面報道。”
“對啊,如果省報能給個這樣的報道,那就更好了。”
嚴玉成笑眯眯的。
我頓時氣結。
嚴玉成收起笑容,正色道:“小俊,凡事不可意義用事,要從大局着眼。你那個騰飛機械廠的產品,以後還要在青安縣銷售吧?這次往死裡得罪了孟宇翰,對你有什麼好處?在商言商,利字總是擺在第一位的。”
我萬沒想到嚴玉成竟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不由有些心虛地嘀咕道:“什麼我的騰飛機械廠?那是柳家山的好不好?”
嚴玉成是崇尚鄭板橋“難得糊塗”哲學的人,當即微微一笑,也不細究。
“小俊,你天資聰穎,明白事理,但是格局還稍嫌不夠。若想成大事,便不能拘小節!這個道理,你要好好想清楚!”
嚴玉成的話,猶如當頭棒喝,將我心中一點點的不服氣都吹得無影無蹤。
我上輩子草根,雖說重生,畢竟見識不廣,胸襟不夠,此語確是的評!我心悅誠服,站起身來,朝他鞠了一躬。
嚴玉成就笑了,眼裡全是溫和與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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