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的一聲,一臺簇新的桑塔納停在巧巧麪包屋門前
本衙內正躺在竹椅上,一邊品茶吃着醬牛肉,一邊看着《中國通史》。儘管不是正宗教科書,也可以爲高考做點準備。
如今的高考難度,已遠非八十年代初期可比,貌似上輩子,本衙內便是八七年參加的高考,成績一塌糊雖說主要是英語拉了後腿,畢竟其他功課,也不可掉以輕心。我可是在老媽面前誇下海口的,考不上重點大學要“自殺謝罪”,再聯想起前些日子嚴玉成對我的“威脅”,還是用功一點好。
不過這個桑塔納仍然引起了我的關注。
貌似如今的寶州地區,桑塔納的數量只要用一個手指頭便能數出來了是五伯屁股底下有一臺,那個騙子李愛國的。
對那臺桑塔納處理,也有過一個小小的插曲。專案組最初的意思,是要交給地委處理,作爲地委主要領導的用車。周培明想都沒想便給否了。這幫傢伙也真是的,虧他們想得出來,居然要用一個騙子的座駕給地委領導使用,也不知是不是腦子出了毛病。
周培明堂堂地委書記,想坐檯桑塔納的話,地區財政能少了這一二十萬塊錢?
在這一點上,周培明的腦子是夠清醒的,剛出了這麼個大詐騙案,拱翻了薛平山,周培明雖然沒事,私下裡也吃了省委領導的掛落。這個時候匆匆忙忙換車,不是故意找難受嗎?
最後,這臺桑塔納折價出售,一併由肉食品廠的投資方騰飛總公司接收過去,也算爲國家挽回一些損失。蘇建中倒是鼓動我也搞一臺來坐坐。
這個悶葫蘆,平日裡三杆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就是饞人家的新車。
我笑着頭。
非是我不愛新車,時未到啊。
試想地委一把手還坐着吉普車呢,柳副專員的兒子倒先整了臺桑塔納,絕對的自找麻煩。總要等滿大街到處跑起這種四四方方的小轎車了,本衙內纔好不顯山不露水的隨一個大流。
既然五伯親身駕到,做侄子的,焉得大咧咧地躺在裡翹二郎腿?自然要趕緊起身迎接。何況我也正有事要找五伯商量呢,來得正是時候。
不過從車子裡下來的,卻並非五伯,而是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四方臉龐,皮膚微黑,穿着合體的黑色西裝,潔白的襯衣打着深色領帶,頭梳得一絲不芶,精神抖擻,頗有威嚴,可見平日裡也是個經常決定大事的角色。這種氣質,是很難假扮出來的。
再看從駕駛座上下來地,居然是一位美貌的花信少婦,約可三十許人,穿一身同樣得體的奶黃色職業套裙沒錯,就是職業套裙,鄙人上輩子在沿海打工所見過的那種白領麗人妝扮。這樣地妝扮,在寶州地區似乎還是頭一份。
只在一瞥之間,我已斷定這兩位不是寶州地區的人。再瞥桑塔納地牌照,果不其然,居然是江口市的。由展日新月異的經濟特區而,難怪如此服飾了。
“阿佳,倒料不到寶州市竟然有這樣精緻的麪包屋,走,進去坐坐!”
那男士先開的口,字正腔圓,乃是香港口音,也就是江口市那一帶的方言。對這個方言,我不但十分熟悉,而且也能講得相當順溜。
被稱爲“阿佳”的妙齡少婦身材極其傲人,直追樑少蘭,不過長相不如樑家姐妹那般漂亮,只算得中上之姿,難得的是皮膚白皙,不似江口本地子,黑不溜秋的,望之令人卻步。
“好啊……老實說,這裡地飯菜我真是不大吃得慣……”
阿佳笑着點頭,聲音甜美。不過江口方言,由女孩子說來很不動聽。
其實寶州地區的方言,較爲尖利,女孩子說來,也殊不悅耳。大約女孩子就是要講一口吳儂軟語,才顯得溫柔似水罷?
寶州市的巧巧麪包屋,我隔開了一個大約十幾平方的小小餐飲間,擺放了幾張類似“情侶座”的小桌子。在裝修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儘管後世的許多裝修材料,當時還沒有面市,卻也難不住人。餐飲間以綠色爲主調,頗有“茂林修竹”之感,一走進來,春意盎然,鼻子裡再聞着麪包屋特有的香味,令人心曠神怡。
“啊,老闆,這裡真是不錯呢……”
阿佳嘖嘖讚歎,笑顏如花。
“老闆,菜譜嗎?”
兩人對面坐了,那男士扭頭問道,將我嚇了一跳,卻原來他說的乃是寶州方言,雖然腔調有點走板,不是十分純正,總歸還能聽懂。
巧兒望我一眼,似乎也在奇怪。
這兩位,一望而知,不是寶州本地人啊,卻會說寶州方言,當真有些意思。不過既然客人上門了,自也不能將人家晾着不理。
“對不起,客人,我們這裡只有麪包和牛奶,不提供炒菜。”
樑巧笑着地上前招呼。
“哇……好漂亮的女仔……”
阿佳一見明媚動人豔麗無雙的樑巧,頓時出一聲驚呼。
連那位沉穩厚重地“老闆”,也多瞧了樑巧兩眼,笑着點頭:“這麼好看的女仔做服務員,倒真是少見得很……”
他倆之間交談,自然還是用地江口方言。
實話說,平日裡樑巧也不主動招呼客人的,都是服務員出面。許是見這兩位氣度不凡,“老闆娘”這才親自出馬。雖然聽不明白他倆在說些什麼,隱約也能猜到對方是在誇讚自己漂亮,當下淺淺一笑,算是答禮。
“請問你們要吃麪包嗎?”
“好啊,吃麪包……”阿佳笑着,換了國語:“兩天,辣得胃都有些受不了了。”
“那請你過來看看,要吃哪種麪包。”
樑巧也換了國語。
這個卻是本衙內地功勞。考慮到日後總要走出寶州去,總是操着向陽縣方言可不方便。平日裡沒事就摁住她教拼音,幾年下來,巧兒雖只有小學的底子,字卻識得不少,一口國語也字正腔圓,動聽得緊。
這且不去管它,單隻那個教授地過程,也就令人回味無窮了。想想看,明眸皓齒的巧兒,認認真真地望着我,一個字一個字矯正音和口型,那是何等的賞心樂事?偶爾方法不對,急得香汗淋漓,酥
,那又是何等的動人心魄?
日日對着這樣的“妖孽”學生,獨處一室,幾年教導,本衙內居然只是稍親芳澤,並未曾當真做下“禽獸之事”,連我自己都很佩服自己定力高強。
“好啊,我看看……唔,品種還不少呢……”
阿佳走到貨架前,嘖嘖贊,點了兩三樣,配兩瓶牛奶,端過去與“老闆”共享。
“老闆,這次你回家鄉投資,項目想好沒有啊?”
阿佳邊吃邊問。
回家鄉投資?
我心裡又是一,敢情這位老闆,老家竟然是寶州地區的?可是江口市如今也纔剛剛起步展,貌似尚未培養出多少大老闆來,卻不知這位老闆,是何時去到江口市財地。
莫不是又一個李愛國吧?
那位圓滾滾的騙子,剛剛寶州地區折騰了個底朝天,人人思之猶有餘悸。便是本衙內這般再世爲人的,一聽江口口音和大老闆投資,第一個反應也是“李愛國”,其他人等,更加不必動問了。
“呵呵,這個我暫時也無定論。其資不投資的,先放在一邊,這次我主要就是回家來看看……二十幾年了,家鄉還是那個老樣子,變化不大啊……”
老闆說着,便搖搖頭,似乎有感觸。
改革開七年,寶州地區地處偏僻,向陽縣因爲有我這個穿越介入,展較爲快速,其他六縣一市,步子還是比較緩慢,尤其是廣大農村,基本還停留在溫飽階段,這位老闆老家若是鄉下的,如此感慨,也不爲無因。
心裡存見,我便冷眼旁觀,不曾上前招呼。
且看看再說。
“內地嘛,速度是慢了。你看江口市,這一年來可是一天一個樣子,變化日新月異呢。昨天不是聽老家的親戚說,寶州地區的專員是個很不錯地幹部,耐心些,會好起來的。”
阿佳着安慰。
這個倒是事實,昨日接到黑子的電話,說是江口市秋水大酒店的裝修已然進入掃尾階段,原定今年五月份開張應該沒有問題,要我給確定一個開張大吉地日子,他們好做準備。由去年八月份開始籌建,短短九個月,一座佔地面積達六十畝的高檔次大酒店便從無到有,可以開業了,這樣地速度,大約也確實當得起“日新月異”四字評判。
“嗯……等會先去拜訪一下市裡的官員,看看他們需要哪個方面的投資,我們再確定怎麼做好了。不過金巖鄉的中學已經破敗得不成樣子,我打算先把學校翻修一下,也算是造福桑梓。投入也不會太大……”
這兩位邊吃邊交談,自然用的還是江口方言。
我便暗暗訝異,瞧這情形,是真的“歸國華僑”了。他們絕到在這麪包屋裡,還有一人能聽得懂江口方言,自然也不是專門裝子來講給我聽的。
不一刻,兩人吃罷,阿佳起身來付了帳,笑着問道:“先生,請問市政府怎麼走啊?”
“就在前面不遠處,拐個彎,幾百米就到了。”
我笑着指點。
“謝謝!你們店裡做的麪包很可口!”
阿佳彬彬有禮地致謝。
我對阿佳的好感頓時又增進不少,問道:“兩位要拜訪市裡地官員嗎?”
“是啊,聽說市長是姓蘇,對吧?”
這回說話的是“老闆”,不過用的乃是國語。家鄉話於他而言,恐怕撂荒太久,需要預先在頭腦裡打個轉才能說得出來,不如講國語來得利索。只是他的國語,帶着濃重的江口腔調,遠如阿佳的水平。
“是,叫作蘇志新。兩位拜訪蘇市長,不知有何貴幹?”
見我談吐得體,老闆略顯訝異之色,笑道:“我們是從香港來的,我姓金,老家是寶州市金巖鄉的,這次回到家鄉來看看,想拜會一下市長先生,看有什麼地方可以爲家鄉效勞的……請問小兄弟貴姓大名?”
“金先生客氣了,鄙姓柳,叫柳俊。柳樹的柳,英俊地俊……”
自稱英俊而不臉,本衙內修爲越來越高了。
“柳先生果然少年俊彥,不愧了這個名字,哈哈……”
金老闆哈哈笑着,順手奉送高帽一頂。看來稱讚別人,已經成爲商人的本性。
“金老闆心繫桑梓,果然是赤子情懷……”
既然人家奉送高帽一頂,來而不往非禮也,本人自幼束受教,拜在周先生門下,是爲聖人門徒,自然要還一頂高帽子回去。
見我出口成章,應對極快,金先生更是詫異,笑道:“不想在這裡見識柳先生這樣地少年才俊,當真有幸。暫且失陪了,異日有緣,自當再會。”
我笑着點頭應了,親送至門口。
我原本有意親領他二位去拜訪老爸,想想還是算了。畢竟不摸底,有李愛國前車之鑑,小心些好。且先由蘇志新接待一下再說。
至於蘇志新那裡,我卻是不便領他們去的。寶州市地政治格局,與全國絕大部分縣市一樣,一二把手面和心不和,老爸是嚴柳系主帥之一,蘇志新卻是周培明的干將。不過老爸身兼地委委員、常務副專員,職務上壓了蘇志新一頭,市政府那邊日常工作倒還恭謹配合。
柳書記地兒子親自領了兩個來路不明的港商去拜訪蘇市長,不是一般的犯忌諱。
“小俊,這兩個人,當真是香港來的?”
待桑塔納駛離,巧兒好奇地問道。
我笑道:“應該是。”
“呀,不會又是……”
巧兒心善,“騙子”二字,不願輕易出口。瞧來李愛國流毒不淺。
我暗吃一驚,先頭我是這個心態,如今巧兒又來這麼一句,豈知蘇志新會會也有這個懷疑?果真如此,可要涼了人家一心意,影響很不好呢。騙子固然可惡,但是因噎廢食,影響了地區招商引資的大環境,那就更是得不償失了。
一念及此,我心裡便有些着急。
“巧兒,我去市裡看看。”
“那,你中午來吃飯不?”
巧兒追着問了一句。
“你先做着,看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