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省的風波悄然展開，柳俊卻離開南方市，回到了潛州。
春季交易會臨近結束，柳市長也沒有理由繼續呆在南方市的理由。而且潛州眼下的局勢，也有些複雜，長期滯留南方不歸，也不是個辦法。
不過柳俊原本是打算等交易會結束之後，纔回潛州的，導致他提前離開，在於於懷信的一個電話。於懷信沒有隨他一起來南方市，留在潛州。每天例行向他彙報公事，將當天的重要情況做一個簡單的通報。
於懷信說，趙師範市長在今天召開的市長辦公會議上，討論了關於引進“偉峰鋼鐵聯合公司”在潛州落戶的議案，原則上已經通過了，準備上常委會討論。
於懷信匯報這個情況的時候，語氣並沒有什麼異樣。
事實上，柳俊拒絕駱偉峰在潛州市做鋼鐵，玩“空手套白狼”的資本遊戲，是在密室進行的，當時就韓旭、柳俊和駱偉峰三人在場。他們談了些什麼，於懷信不得而知。
類似這樣的事情，韓旭自己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柳俊也不會說。不管怎樣，市委書記的面子，得顧及一下。市長再強勢，也不能擺在臉上。架空韓旭，與公然頂撞邰惟清是兩碼事。邰惟清針對柳俊，幾乎已經是a省官場公開的秘密，柳俊高調迎戰，任誰也無話可說。況且此事眼下早已超出了a省的範圍，a省官場的人士，無不小心翼翼，閉口不提此事，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惹火燒身。
巨大勢力的博弈，可不是人人都能夠摻雜其中的，搞不好就成了炮灰，萬劫不復了。
但韓旭，卻是名正言順的潛州市一把，又是省委書記瞿浩錦的親信心腹，你柳俊有本事，儘可以施展手段，建立自己的勢力，但公然與一把手撕破臉，依舊是官場大忌。
很多事，可以做，不能說的。
因此，柳俊拒絕“偉峰鋼鐵聯合公司”落戶潛州，連趙師範都不清楚。柳俊帶隊遠赴南方市，潛州市政府的日常工作，自然要委託給趙師範主持。
不料韓旭卻抓住這個機會，讓“偉峰鋼鐵聯合公司”落戶潛州的議案，在市長辦公會議上獲得通過。估計馬上會拿到常委會上去討論了。此事卻怪不得趙師範。
趙師範身爲常務副市長，對於引進如此巨大的項目，自然是極其樂意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柳俊這樣的先知先覺。也不可能和柳俊一樣，對國家相關的經濟政策和宏觀調控政策瞭如指掌，清楚不久之後國家就要對鋼鐵行業採取嚴厲措施。
掛斷於懷信的電話不久，趙師範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市長，有個事情要向你彙報一下……”
趙師範很客氣地說道。
以前柳俊還在代理市長的時候，趙師範就能恪守規則，自覺維護柳俊一把手的權威，如今柳俊高票當選，正位市長，生性謹慎的趙師範就更加小心了。
“師範市長太客氣了，請講。”
柳俊微微一笑，說道，語氣中沒有絲毫不悅之色。
趙師範便帶着一絲激動，簡單彙報了“偉峰鋼鐵聯合公司”的事情，聲音有些振奮。趙師範口中的“偉峰鋼鐵聯合公司”投資總額，已經擴展爲兩百四十多個億。這個投資額，差不多相當於新南灘開發區計劃中的年度招商引資的總和。趙師範因而振奮，正在情理之中。
柳俊聽到於懷信匯報此事，其實還略略有些奇怪之意。照理，他已經將“小馬拉大車”可能造成的巨大危害向韓旭解釋得很清楚了，韓旭不是沒有頭腦的人，焉能掂量不出？仍然堅持引進，並且還利用他出差的機會，玩了個時間差的小手法，可見韓旭爲了維護自己市委書記的權威，別的東西都有些顧不上了。
市委書記親自引進一個項目，竟然被市長一口否決，確實是大傷體面。
而且韓旭很可能也和趙師範一樣，沒有真正認識到一旦被宏觀調控的風險。畢竟每次國家的宏觀調控，總是有那麼一些違規項目僥倖過關。引進兩百四十億的巨大項目，在a省歷史上，應該是絕無僅有的，真正開始實施，縱算中央進行宏觀調控，國家高層也不能不考慮因此對地方經濟造成的巨大影響。
這種操作手法，有點與“計劃生育”相類似。那些躲避計劃生育的人，最大的“勝利”就是將孩子偷偷生了下來再說。只要孩子生出來，總不能被掐死，最多是罰款了事。等宏觀調控的風潮一過，這個就極有可能再次轉化爲輝煌的政績。
宏觀調控只是暫時的，階段性的，gdp增長、地方財政收入激增，則是長期的。
這也是許多地方政府，明知與中央的某些政策不符，也堅持搞違規操作，“頂風作案”的最大原因。更何況宏觀調控尚未開始，柳俊所言只是猜測，韓旭自不肯就此放棄。
那個民營企業家駱偉峰，恐怕抱的是和韓旭一樣的心思。
富貴險中求，一旦從事操作成功，駱偉峰的身家和名聲，立即便會起一個質的變化，一躍而成爲國內數一數二的超級大富豪。前景如此誘人，冒點風險算得什麼？
“師範市長辛苦了，這個事情，你向韓書記彙報過了嗎？”
柳俊不動聲色，溫和地問道。趙師範遠比他年長，又能恪守做副手的規矩，柳俊對趙師範，一貫也是很客氣的。
趙師範笑道：“這個駱總，原本就是韓書記引介的，呵呵……嗯，市長辦公會議通過之後，我已經向韓書記彙報過了，韓書記很高興，可能安排在明天的常委會上討論。”
柳俊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市長辦公會議上討論通過，已經是一個棘手的麻煩，不過仍然有挽回的餘地。終歸他柳俊纔是市長，他堅持否決，還是可以做得到的。一旦上了常委會討論通過，那就是組織結論，再要推倒重來，難度就太大了。不管他柳俊的理由多麼充分，以一己之力推翻市委常委會的決議，都是極度跋扈的表現，很容易授人以柄。瞿浩錦甚至可能以此爲藉口，打破目前的沉默，再次插手潛州事務。
這個結果，自然是柳俊不願意看到的。
“師範同志，這個事情，我有不同的意見！”
沉思稍頃，柳俊直言不諱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趙師範大吃一驚，萬沒料到柳俊竟然會是這般態度。
“市長，這個……”
趙師範輕輕吸了一口冷氣，剎那間，趙師範腦袋裡轉了幾個圈子。照說這樣的好事，柳俊絕無反對的理由，莫非是在責怪自己不該自專？他雖然受柳俊委託暫時主持市政府日常工作，畢竟這樣巨大的項目，上市長辦公會議討論之前，先向柳俊做個彙報，也是應該的。這個算是自己的疏忽。
一般來說，以趙師範謹慎的性格，不至於有此種疏忽，主要還是因爲柳俊平日的工作作風，比較喜歡放權，不隨意干涉其他同志分管的工作。而且在趙師範看來，引進“偉峰鋼鐵聯合公司”是大好事，也就沒有去考慮柳俊可能反對的問題。
“師範市長，那個偉峰鋼鐵聯合公司的底細，你瞭解過嗎？”
柳俊不徐不疾地問道，語氣依舊十分平靜。
“嗯，瞭解過的。在l省，是很有名的民營企業，總資產已經超過二十億了。”
趙師範答道。這也是趙師範一貫的工作習慣，儘管駱偉峰是韓旭親自引介的，涉及到如此巨大規模的投資金額，趙師範還是對駱偉峰的底細，做了一番查探。
“呵呵，這就對了，師範市長，駱偉峰要投資在我們潛州的，可是兩百四十億，這中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些吧？”
柳俊提醒趙師範。
“這個……市長，這個問題，我也考慮過，並且向駱總提出來了。駱總談了他融資的一些操作手法，聽上去，是比較可行的。只要盈利前景可觀，會有許多建設單位同意帶資建設，銀行方面，也會同意提供貸款的……”
趙師範謹慎地闡述了自己的意見。
柳俊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以小博大，這樣的資本運作方式，存在太大的風險。一旦資金鍊斷裂，師範同志，你考慮過可能造成的後果嗎？對駱偉峰固然是滅頂之災，我們潛州市，也一樣承受不起啊！”
“這……”趙師範再次倒抽了一口涼氣，益發謹慎地說道：“市長，資金鍊應該不會輕易斷裂吧？駱總對他的融資模式，好像很有信心！”
柳俊淡然一笑，帶着一絲譏諷說道：“他當然是很有信心了，面對如此誘人的前景，他早就忘記風險的存在了。駱偉峰和他的鋼鐵聯合公司垮掉也就罷了，潛州市絕不能陪綁，沒那個義務！”
聽了這個話，趙師範就知道，柳俊決心已定，而且似乎對駱偉峰很反感，趙師範心裡更加吃驚了。
“那，市長，常委會明天就要召開了……”
趙師範遲遲疑疑地說道。
柳俊的眉頭，再次緊緊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