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邰惟清的擔憂是有道理的。玉蘭市的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造。出了亂子。
這一日,柳俊正在辦公室處理公務,張文波的電話就打了進來。這段時間,柳俊大多數時候,是在市委辦公,在長河區與長風公司辦公的時間很少。
除了長河區與長風公司已經完全走上正軌,有柴紹基和趙彥這樣可以完全放心的下屬,最大的原因在於,敏感時期,柳俊必須讓更多的人看到他頭上那頂市委副書記的烏紗帽。
省會城市的市委副書記和下屬高新區的工委書記,在省級大佬眼中,分量是完全不同的。柳俊必須以實際行動告訴大家,他如今是玉蘭市舉足輕重的市委五號,而不僅僅是長河區一隅之地的一號。
況且,玉蘭市的國有企業改制工作,已經進入攻堅階段,柳俊也必須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這一塊的工作之中。
與邰惟清談話之後,柳俊對邰惟清的憂慮深有同感,加強了對國有企業改制工作的監督和指導。但亂子還是爆發出來了。
“柳書記,我是張文波,機電公司出了些問題……”
張文波遣詞用句依舊很注意。但語氣很是急迫。柳俊瞭解張文波,是個很穩重的技術幹部,做事條理分明,頗有章法,縱算兒子被人家威脅,自己被流氓毆打,工作方面,仍然有條不紊。柳俊很欣賞這種氣度,打算等玉西機電總公司改制徹底完成之後,就將張文波任命爲機電公司的技術副總,協助機電公司的總經理竇以德一起將機電公司搞上去。
眼下張文波雖然名義上是市委兩辦派駐機電公司的工作小組組長,實際上乾的也是副總的活,機電公司的重大事務,都是他和竇以德商量着辦。
此番張文波忽然急迫地打了這樣一個電話過來,可以想見問題不小,他和竇以德已經掌控不了了。不然,以張文波的性格,絕不會跑來聒噪柳書記。
“什麼問題?”
柳俊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
“嗯,有幾十個下崗職工在鬧事,圍住了公司辦公大樓。”
張文波簡單彙報了情況。
柳俊的眉頭蹙了一下,問道:“理由呢?”
“要吃飯,要工作!”
張文波還是很簡明扼要地述說着重點。料必是下崗職工的安置問題沒有搞好,引發了事端。
“把情況詳細說一下。”
“是……”
根據張文波的敘述,事情大致有了個輪廓。玉西機電總公司的股份制改造,原本是全市國有大中型企業中進行得比較早的,不過因爲尚越樑亮等人貪贓枉法,將好好一個企業搞得烏煙瘴氣。所謂股份制改造更是內外勾結,上下其手,大肆侵吞國家資產。結果不但股份制改造未能完成,整個公司更是完全亂了套。柳俊接手之後,強力出手,一舉將尚越和他的那幫狐朋狗黨連根拔起,重建了機電總公司的領導班子,重新進行股份制改造。
儘管柳俊採取了雷霆手段,奈何機電總公司被尚越折騰了四年,已經元氣大傷,第二次股份制改造進行得加倍艱難。好在竇以德與張文波,工作認真負責,作風細緻,總算是穩住了陣腳。又經過柳俊的搭橋牽線,與香港的一家公司達成了合作協議,前不久,基本上算是完成了第二次股份制改造,準備在年底之前完全恢復正常生產。
在這個改造的過程中,根據優勝劣汰的原則,進行了優化組合,部分不合格的幹部工人。被優化組合下崗。這些下崗工人,原本與公司達成了協議,領取一定的生活費和補償金,自謀出路。不料前些日子忽然變卦,不承認與公司簽訂的協議,要求回公司上班。
竇以德與張文波分頭做了很多工作,效果不明顯。今天更是聯合起來,幾十個工人圍困了機電總公司辦公大樓,要求重新與公司談判。
聽了這個經過,柳俊倒沒有十分的驚訝。國有企業改制的過程中,出現了很多的羣體事件,比這嚴重得多的暴力事件,都不在少數。事實上,不僅僅是國有企業改制工作,任何一次大的改革行動,往往都會伴隨着一些副產品。
“張工,不好了,保衛科的人和下崗工人打起來了……”
電話裡忽然想起另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估計是有人衝進辦公室向張文波彙報最新的情況。
“柳書記,保衛科的人和下崗工人打起來了……”
張文波急急彙報道。
柳俊臉色一沉,說道:“張文波,你和竇以德,立即出去做好工人們的工作,不許擴大事態,先把工人們請進會議室坐下來,好好談話,我馬上過去!”
“是,柳書記!”
張文波也不廢話,放下電話就急匆匆出門做工作去了。
柳俊隨即吩咐於懷信。叫薛梓易備車,趕赴玉西機電總公司。上了車,給玉西縣政法委書記彭寬打了一個電話,叫他馬上派人前往機電總公司維護秩序。
發生了暴力衝突,事件就升級了,柳俊得親自出馬。而且這個工作是直接向他負責的,如果派兩辦的負責人前去處理,只怕威望不足服衆。
敏感時期,這樣的羣體事件很容易被人家抓住小辮子。
柳俊倒不是十分在意此事對他個人前程的影響,嚴玉成說得好,一個患得患失的人,是註定難成氣候的。尤其在官場上,要想走得更遠,站得更高,見識和格局一定要夠!柳俊只是擔心,這個事情處理不好,會引發連鎖反應,導致其他國有企業的改制工作不能順利完成。
這纔是統籌全局者首要考慮的問題。
奧迪車還在路上,彭寬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嗓門很大,聲音裡透出一絲惶急。
“柳書記嗎?我彭寬……柳書記,情況不大好,機電總公司的下崗職工與保衛科的人起了很大的衝突。有好幾個人受傷了,正在送往醫院急救,現在機電總公司很亂……”
柳俊心裡一沉。
料不到短短几十分鐘時間,事態就急劇惡化了。羣體事件已經很頭痛,再釀成了流血衝突,更加不好辦了。
“傷得很嚴重嗎?”
柳俊依舊很平穩地問道。
“現在還不大清楚,有一個工人頭部負傷了……”
彭寬急急忙忙說道。
柳俊沉吟一下,斷然說道:“彭寬同志,加大警力,立即隔離發生衝突的雙方,有不服從指揮的。可以採取強制措施!我正在路上,馬上就到了!”
彭寬連聲答應。
柳俊掛了電話,點起了一支菸。薛梓易就將後座的車窗放下來一半。如果不是很遠的距離,柳俊一般不在車上抽菸,如今看來,機電總公司的事情有麻煩了。
於懷信也從副駕駛的位置上扭過頭來,擔心地望着柳俊。
柳俊不吭聲,只是抽菸,也沒有要薛梓易加快速度。
薛梓易卻悄悄的提了速。他知道柳書記的性格,沉穩異常,多大的問題也不會對身邊的工作人員發火,更不會將壓力轉嫁到他們秘書司機的頭上。
十一月的天氣已經頗有涼意了,奧迪車速度加快,冷冽的寒風從窗外吹拂進來,打在臉上,有疼痛的感覺。
趕到機電總公司的時候,現場態勢基本控制住了,大批的警察和武警在現場,將鬧事的下崗職工與機電公司的保衛幹事分隔開來。
柳俊微微點了點頭。
彭寬工作方面,還是比較有魄力的,經驗也豐富。一接到自己的電話,聽說是羣體事件,馬上行動,調派的警力很充足。若非如此,事態很可能進一步擴大化。
因爲樑亮一直在逃,彭寬心裡頭就始終有一塊心病,覺得未能完成柳俊交代的任務。雖然柳俊再不曾責怪過他,彭寬總是不踏實。此番一接到柳俊的指令,馬上親自上陣,全力以赴。可惜還是慢了一步,彭寬趕到機電總公司的時候,衝突雙方已經打起來了!
看到柳俊的奧迪車,竇以德和彭寬就疾步迎了上來,帶着愧疚之色,向柳書記問好。
柳俊眼光一掄,沒看到張文波,馬上問道:“張文波呢?”
“柳書記。張工去醫院了,安置那些受傷的人……”
竇以德謹慎地答道。他和張文波以前是同事,儘管張文波現在是市委兩辦的工作人員,依舊習慣以“張工”稱呼。
柳俊點點頭。
這個就是技術幹部與行政幹部的區別。竇以德在這裡迎接領導,張文波卻是急於安置受傷工人。眼光和側重點都不一樣。
“柳書記……”
彭寬給柳俊敬了個禮。
“彭寬,幹得不錯!”
柳俊誇獎道。
彭寬頓時大爲感動。他是老資格的縣級領導,很清楚發生了流血衝突的羣體事件意味着什麼。不料柳書記毫不責怪,還對他予以表揚。這樣的領導,確實是太體察下情了。
“幾個人受傷?”
柳俊沒有急着進入機電總公司大門,問道。
“五個!三個下崗工人,兩個是保衛幹事,一個保衛幹事,傷到了頭部……”
竇以德小心翼翼地答道,不時觀察柳俊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