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陽光有些刺眼, 我費力的伸出手想要擋住,可是那隻手卻怎麼也擡不起來。我低頭看着自己的那隻手,以前是有太多力不從心的事, 而現在我支配自己的各項器官卻變成了一件力不從心的事。
只是剛剛還讓我心煩的陽光此時此刻已經消失不見, 我擡頭看了過去發現小正太此時此刻正站在牀邊, 將窗簾給拉上。
我看着他站在那裡的背影, 心中不禁嘆了一口氣, 我的病情這一次惡化的十分劇烈,他已經不去上課,每天陪着我了, 這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其實我這一次真的就像這樣靜靜的死去了, 身邊不要有任何一位我在乎的人和在乎我的人, 這樣我的離去就不迴帶來任何悲傷和遺憾。
小正太幫我掖了掖被子, 然後坐在牀邊,“今天有沒有好一點?”
我看着他, 點了點頭“今天比之前的任何一天的狀況都要好,真的。”
小正太仔仔細細的看着我的表情,好像是要從我的表情裡面看出被隱藏起來的情緒一樣,他就這樣看了我一會兒確定了我並沒有騙他,他才放心的可是說別的事情。
他講的大多是他在學校裡或是在什麼地方碰到的有趣的事情, 有的時候他也會給我講一些他專業上面的事情, 只要一講到這裡他的眼睛就會閃閃發光。
我想, 大概是人只要說到自己喜歡的事情就會這樣的吧,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
雖然小正太從來不和我說我現在的病情是個什麼樣的狀況, 連醫生也不來找我和我說我現在的病情了。但是我畢竟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我現在的狀態我比誰都要清楚。
即使他不跟我說我也知道, 如今我的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腦瘤對我各個器官的壓迫也越來越明顯。但是小正太明顯的還是不想放棄。
我閉着眼睛休息的時候聽到過他好多次在客廳裡,小聲的和醫生商量着再用哪些藥物,來緩解我的病情。
我有的時候真的很想跟他說,我現在的這個狀態我已經很滿足了,也很感謝他。相比上一世,我已經多活了能有半個月的時間。身體惡化的程度也已經慢了很多,我也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情了,就這樣順其自然我已經很滿足了。
真的,現在我已經很滿足了,我能過做到的事情已經只有這麼多了,以現在我的身體狀況,能在地上溜達個十多分鐘就已經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就不要提在爲他做一頓飯了,估計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和小正太正聊到有趣的地方,門口處傳來的聲響將我們兩個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門口站着的正是昨天剛剛來過的方晴,此時此刻她正紅着眼睛站在那裡,頭髮和衣服都十分凌+亂,完全不是她從前那副職業女性的幹練的模樣,就像是剛剛和誰打過一架一樣。
“...方晴,你怎麼來了?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在公司的嗎?”
方晴紅着眼眶站在門口處就這樣看着我,大概每次來她都要掉些眼淚的,所以我每一次都警告她如果下次再哭鼻子的話就不再讓她來了,於是之後她每次來都不讓自己哭出來,那雙眼睛憋得紅紅的。
只是這一次那些眼淚好像再也憋不住了,就這樣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估計我現在真有點母性氾濫,最是看不得別人哭,剛想要說點什麼勸勸她,可是卻被哭着的人搶先開了口。
“....楊姐..你真的不去...看看老闆嗎?”
“他這幾天..天天堵在我家門口...剛剛我打了他一頓,他也沒有還手,就這樣站在那裡讓我打。我以爲,這樣打的狠了,心裡面就會解氣一些。可是...卻越打越覺得心酸難過...”
她說話的過程中我都低着頭看着自己自己的右手,手背上青紫一片,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個針孔了,就像我已經數不清有多長時間沒有看見他了。
雖然她這話說得語無倫次的,但是我還是能夠明白她想要說的意思,大抵是她這樣一個外人都覺得心酸,更何況是我呢。
可是我真的不覺得心酸的,甚至聽到這件事情之後我心裡面平靜的一點波瀾都沒有,真的是毫無波瀾。
小正太難得的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屋子裡面只有方晴的哭泣聲,隔了好久我才緩緩開口
“我讓你做的那件事你做完了嗎?”
方晴止住了哭泣,擡起了頭看向我,她就站在那裡和我僵持了好長時間才僵硬的點了點頭。我知道她的不情願,當初爲了說服她我費了好大的力氣。
其實,我沒什麼委屈的,也沒什麼可值得我心酸的,我想要做的已經做了,還有能夠爲我覺得委屈和難過的人,我覺得我這兩世便沒有白活。
我將頭轉到窗戶的位置,可惜因爲我的眼睛受不了強光的刺激,此時此刻我無法透過窗簾看到外面的風景。
不知明天會是怎麼樣的一個天氣。
“你把東西帶上..然後告訴他,我明天會和他見面。”
-----------
我坐在會所的一個包間裡面,雖然四周沒有什麼人,可是我還是覺得突然出現在公共場合讓我覺得十分的不習慣。
身上穿着的不再是素色的病人穿的衣服,而是方晴今天早上特意送來的衣服,粉粉+嫩嫩的,我覺得一點也不稱我現在的樣子,總覺得會顯得我更蒼白,可是她卻執意讓我穿上,說我穿上之後很好看,是她見過的將粉紅色穿的最好看的人了。
我知道她不過是在逗我開心罷了,我這副樣子不管穿什麼都不會好看的。但是心裡面的最深處卻又止不住的冒出那麼一點點的欣喜,我將這些情緒稱之爲做女人的綜合症,大概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都是希望有一天會被別人稱讚的吧。
只是現在低頭看看我這一身,現在覺得太過不倫不類,這樣甜美的一身,加上如同殭屍一樣慘白的面孔,絲毫和美字沾不上任何關係。
再加上我頭上這頂不倫不類的帽子,我侷促的拽了拽,因爲做化療的緣故,我的頭髮已經全部掉光了,在醫院的時候我就一直帶着這個帽子,有的時候我甚至會忘了我已經沒了頭髮。可是卻在這個時刻感到非常的侷促不安,總是想着我那顆光禿禿的腦袋。
我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一個小時,低着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鋪在桌子上的桌布,我以爲我會等很久的,卻沒想到只過了幾分鐘而已,門口處傳來的聲響讓我瞬間全身僵硬。
原來之前的雲淡風輕只不過是些自欺欺人的理論罷了,我還是無法輕鬆平靜的面對他。
我不敢擡頭看向他,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是不是還是和以往一樣充滿了厭惡,可能是在想我這樣一個要死的人了還這樣不省心的整這些幺蛾子的事情。
我就這樣僵着身子,腦袋裡面是各種我能夠想出來的可能,卻唯獨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腳步就停在那裡,過了好長的時間都沒有動一下。真的是好長的時間,時間長到我以爲這屋子裡面又是我一個人了。
於是我擡起頭,想要大喊一聲讓隔壁的小正太出來接一下午,卻沒想到這一擡頭就看見了站在門口處的牧容辰。
這一眼,實在是太過突然了,根本沒有時間讓我整理一下我的表情,不知道此時此刻我現在的樣子在他的的眼裡是不是很醜。
我也沒什麼可掖着藏着的了,我就大膽的看向他。
他瘦了好多,也不知道方晴有沒有聽我的話,再把藥給他送過去,那副藥應該要堅持喝的。
我仔仔細細的看着他,就當成是最後一面那樣,上一世沒有見到最後一面,這一世也算是補償上了。
只是我反反覆覆的看了他好幾遍,卻獨獨漏掉了他的眼睛,只是現在我還是沒有勇氣的,沒有勇氣去看他的眼睛裡面充滿了的是何種情緒。
我短短的帶着貪婪的看了一分鐘,變垂下頭去不去看他,從放在一邊的口袋裡面掏出厚厚的一摞紙。
“我也看不懂這些文件,這些全部都是我找方晴幫我整理的,上面羅列的都是我的資產應該沒有漏下的,還有這一份是我的財產轉讓書,我將我所有的資產都轉到白素素的名下了,這樣在我們離婚之後你就不用擔心財產的問題了...”
我十分快速的說着,不敢停頓下來一秒,我將這些文件都攤在桌子上,可是因爲太過緊張的我找了半天都找不到那份離婚的文件,終於我在口袋裡面將離婚協議書找到了。
我低着頭看着封皮上面離婚協議的四個大字一邊開口說着“離婚的事情我已經辦好了,怕你嫌麻煩,我找方晴已經在你簽字的位置蓋好章了,離婚證書我已經辦好了,估計你也不想保留,我就不給你了,省的你看着也心煩...”
我緊緊的握着手中的離婚協議,剛剛的那番話,就好像要將我所有的力氣全部都抽走了一樣。
“牧容辰,你現在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