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我還是將手裡面的離婚協議放在桌面上, 和那三份文件放在一起。
我每天忍受治療的痛苦,可我沒有哭,我親手剪掉了我所有的頭髮, 我沒有哭。我親手在離婚協議上籤上了名字, 那一刻我也沒有哭。
可是, 此時此刻那三份文件擺在我的面前, 它們概括了我的整個人生, 沒留下任何其他東西的我的人生。
毫無預兆的,一滴一滴的眼淚就這樣噼噼啪啪的打在離婚協議的那張紙上,要說難過嗎?也不是。
畢竟今天的這場景, 我在心中想過千萬次了,不應該哭的, 也沒什麼可哭的。我伸出手擦了擦依舊不停滲出的淚水, 擦了幾次, 卻怎麼也樣都擦不乾淨。
就在我糾結於止不住的眼淚的時候,面前那三份擺在桌子面前的文件被人撕得粉碎。
我的臉上還掛着沒有來得及擦掉的眼淚, 我擡起頭看着眼前這個在我面前發了狂的人。
他赤紅着眼睛不停地撕着那些文件,甚至是伴着嘶吼的。三份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整理完的東西,他用了不到三分鐘就撕得粉碎,漫天飄着的紙屑一點一點的落下。
就這樣,我的前世今生, 被他撕得粉碎, 也就三分鐘的時間而已。
屋子裡面所有能夠砸得的東西, 桌子, 凳子, 陶瓷擺設,通通無一倖免。而我就平靜的坐在那裡看着他將這些東西毀的在看不出原先的樣子, 就如同,我們各自的人生。
只是不同的是,我的人生就和這一屋子破敗的傢俱一樣,再不會有新的故事。而他的人生,纔剛剛開始。
屋子裡面也沒什麼能被他砸得東西了,不知道是毀掉這些東西實在是太費力氣,還是別的什麼我猜不出的原因,他站在那裡不斷的喘着粗氣,發出來的聲音就如同野獸一般。
估計是聲音弄得太大,門口聚集了好多人但卻沒有一個人敢進來。這聲音也驚動了在隔壁坐着等着我的小正太。
他一步一步地走進來,好像看不到這滿室狼藉一樣,他就這樣徑直的走到我的面前。
“到時間了嗎?我以爲很快就會結束了。”
“我怕你聽不見就沒喊你,我想等一會兒我的腿有知覺了,自己走出去。你不是也想我自己多走走。”
他就這樣蹲在我的面前,我在他的眼睛裡面將一切都看得清楚,那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楊小羊,那個即使退場也要那一點點尊嚴的楊小羊。
“你的...腿..不能動了?”聲音中帶着的僵硬和沙啞,是我從來沒有聽過的。
我沉默的不知道此時此刻應該再說些什麼,而蹲在我面前的小正太就這樣毫無預兆的起身,走向一旁的牧容辰。
“不相信你現在看到的是嗎?就算你將這間會所裡面的東西全都砸了拆了,你現在看到的這一切也都是真的。你在逃避什麼呢,牧容辰。沒錯,她就要死了。即使用你那富可敵國的財產也換不回來一個楊小羊了。”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從他嘴裡聽到這樣的話,第一次看見他正視我的死亡。情緒失控到全身顫抖,卻也咬牙切齒的將這句話說完。
我至始至終都沒有再去看牧容辰,小正太說完便一步一步的走向我,紅着眼睛倔強的模樣,看的我又想掉眼淚了。
小正太彎下腰想要抱起我,就在他的手就要碰到我的時候,他整個人被牧容辰推到了一邊。
我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牧容辰就站在我的面前擋着我不讓小正太靠近,就如同一個受了傷的野獸一樣朝着小正太的方向嘶吼着“你給我滾!!滾出去!!誰都不可以碰她!!!”
我全身僵硬的坐在那裡,腦袋空白的再也聽不見他們兩個說了些什麼,也不知道小正太是什麼時候走的。
我只是僵硬的坐在那裡竟然會想不起剛剛那個擋在我的面嘶吼着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我感覺到我的腿被人緊緊熱抱住,這才發現牧容辰跪在那裡緊緊的抱着我的腿。那樣高大的至始至終都在我心中神壇位置上的男人,此時此刻竟以這樣一種卑微的姿勢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什麼也沒說,也沒有任何的動作,就這樣任由他抱着,直到褲子溫熱的液體浸溼,明明只是比體溫要高一些的液體,卻好像是炙熱的熔岩一樣,灼燒着我的皮膚。
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深愛的男人抱着你嚎啕大哭的畫面,那個時候你幻想着這樣的一個畫面,心中估計是歡喜的,因爲終有一個男子會爲你哭泣。
可是此時此刻我的心裡卻沒有一絲的歡喜,因爲,我花了整整兩輩子的時間,爲他將世界上的傻事全都做遍,所換來的只有今天的這些眼淚而已。
他抱着我的腿,哭的就如同一個孩子,這些眼淚就如同給我的生命畫上一個句點一樣。有所迴應,便已是結局,不光是感情的結局,也是我這場悲喜交加的人生的結局。
牧容辰就這樣抱着我哭了好長時間,或許只是對於我來說才稱的上是好長時間,
他終於擡起了頭,我很想要記住他此時此刻的表情,可是病痛來的就是這樣的突然,我的眼前變的一片模糊。
果然是這樣,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老天可能也認爲這是一場錯誤,不讓我記住任何的一個細節。
我再也不想要在這個地方待上一秒鐘,也不管雙腿有沒有恢復知覺,也不管雙眼是否連個人影都看不清楚,我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可是下一秒就被人攔腰抱起,緊緊的抱着,緊到我能夠清晰的感覺到疼痛。
我也沒有掙扎,眼前是一片漆黑,周圍都是他身上的味道,我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聞到這種味道,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小心翼翼,我將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聲,之前不知名的煩躁莫名的傷感就這樣被這個聲音撫平。
“就這樣吧,牧容辰。如果我的出現會讓你內疚,讓你難受。那麼我們就不要再見面了,你忘了我,或者就當生命中從沒有出現過我這個人一樣接着生活,而我也要..接着生活了。”
我平靜的將話說完,只是我的話剛說完,抱着我的人又加重了力氣,就彷彿要將我鎖在他的懷裡一樣。
“求你...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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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在我眼睛看不見,但是也能夠感覺到現在我身處在車裡,只是不是坐在座位上,而是坐在他的懷裡,至始至終他都緊緊的抱着我,沒有鬆手。
這樣的氣氛讓我十分的不自在,我掙扎了一下,想要從他的懷抱裡掙脫出來,但是抱着我的人又加大了力度讓我動也不能動。
我不知道他此時此刻是怎麼想的,或是他做這一切的出發點又是什麼。同情?是因爲我現在這幅模樣太過慘烈,所以他良心上過不去嗎?
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的,他還是不要這樣了,因爲對於要死的人來說最可怕的不是漫天的絕望,而是虛無縹緲的那一點點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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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停了下來,周圍靜悄悄的,我的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牧容辰打開車門想要將我抱下去,可是我的手緊緊的拽着車門不願從車裡面出來,估計是他怕一使我這胳膊就要斷了。
“我不要下去!”我死死地拽着車門不帶任何情緒的說着,只是尾音中的顫抖還是泄露了我的情緒。
“到...家了”他的聲音沙啞,只不過三個字卻花了好大的力氣十分僵硬的說出口。
我能夠理解他僵硬的理由,因爲從最開始這個地方對他來說就不是家,對我來說也不是,它只是我當時用來困住他的一個牢籠罷了。
而現在我只要是想到這個地方,我就打心底裡的排斥厭惡這個地方。
“我說了我不要下去!!”我煩躁的大叫出聲,抱着我的手微微僵了一下,這估計是我第一次這樣大聲的對他講話,世事無常這個詞我覺得他現在應該是深有體會。
我感覺到他的手附在了我的手上,這是他第一次握我的手,他趁着我愣在那裡的微微使力就將我的手從車門上剝離,然後小心地抱起我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