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槐樹下
9槐樹下
荼蘼用過晚飯後,便又去安姐那邊看了看她。安姐休息了這一日,精神已好了許多,荼蘼笑着陪她說了幾句,方纔告辭回院。她才一走進自己的小院,便是一怔。原來院子裡那株大槐樹上已懸了幾盞八角琉璃宮燈,將整個院子照得一片通明。
而此時,季竣灝正悠然的坐在大槐樹下,一面喝着廬山雲霧,一面同立在一邊的紫兒說笑。他面前的石桌上,一大盤鮮紅剔透的櫻桃正在水晶盤內閃爍着柔和晶亮的光芒。
荼蘼立在院門口,輕輕咳嗽了一聲。季竣灝與紫兒幾乎同時回頭看來,紫兒瞧見荼蘼,忙肅手躬身行了一禮。季竣灝則在一旁笑道:“回來了,過來坐!嚐嚐這櫻桃!”
他說着,便對紫兒揮了揮手,紫兒忙會意的退了下去。
荼蘼過去坐下,隨手拈起一粒櫻桃放入口,銀牙輕輕一磕,一股極清新甜美的滋味便在口腔蔓延開來。她不由滿足的嘆了口氣,問道:“三哥,這櫻桃是在哪兒買的?”話才一出口,她便是一陣後悔。季竣灝性情一貫粗疏,便是在道上見着了賣櫻桃的,也斷不會想到自己愛吃,而去特意買一些帶回來。既如此,那這櫻桃的來路其實便很是明顯了。
果然,季竣灝聞言,乾笑了一聲,支支吾吾道:“呃,這個……是公主府上的。咳、咳……他們特意使我帶了兩筐回來,一筐給你,另一筐給了安哥兒,那孩子也愛吃這個!”
荼蘼淡淡一笑,望了季竣灝一眼,沒再問下去。心卻明白,這櫻桃必是林垣馳叫季竣灝帶來的,因爲這段日子以來,林垣馳與安哥兒甚是相得,帶些櫻桃給他亦在情理之。而林培之至今爲止,只見過自己一人,所以斷然不會想到帶些櫻桃給安哥兒嚐嚐。
紫兒此刻恰捧了茶來,倒也解了尷尬氣氛。荼蘼隨手接過茶盞,揭開盞蓋一嗅,卻是與季竣灝一般的廬山雲霧茶。她帶笑看了紫兒一眼:“你怎麼知道我也愛這個?”
紫兒笑道:“適才同三爺說話時,三爺告訴婢子的!”
荼蘼瞭然一笑,正要說些甚麼,卻聽院子門口傳來一個清朗悅耳的嗓音:“好呀!如此好茶,你們居然獨享,也沒想到喚我一聲兒!”衆人同時看去,卻是季竣廷到了。
紫兒忙行禮喚了一聲二爺,笑道:“二爺請稍等,婢子這就去沏來!”言畢匆匆去了。
季竣廷過來坐下,閒適的舒展了一下身體,這才笑道:“我們兄妹幾個倒是很久沒有如今兒這般聚上一聚了!”他雖含笑而言,但語氣之畢竟帶了幾分遺憾之意。
荼蘼聞言,不由輕輕一笑。季竣灝則笑道:“可不是,只是今兒雖有人,卻無景!”
“景?”荼蘼與季竣廷都是一愣,茫然的互視了一眼。
季竣灝道:“這所宅子,我倒是喜歡,只是可惜,這裡少種了樣東西。”他說着,擡手比劃了一下,道:“趕明兒得找些人,在那邊種些荼蘼花纔是,荼蘼住的地方,怎能沒有荼蘼花!”
京城清平侯府內,因荼蘼的緣故,處處遍植荼蘼花,尤其是荼蘼所住的那個院子。其的荼蘼花架更是遮蔽了小半個院子,每至春末夏初,荼蘼盛放,當真是美不勝收。
因此此刻,三人坐於樹下,季竣灝纔會忽而此感慨。季竣廷在旁聽着,也是不由頷。他二人說的熱鬧,荼蘼在一旁聽着,卻只是笑了一笑。她從前是極愛荼蘼花的,以至每居一處,都要種上許多。甚至入主鳳儀宮時,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鳳儀宮內殿的兩株梧桐樹砍了,並在宮道兩側遍植荼蘼花。如今想想,自己當年是多麼癡愛這種花。
吐出口的櫻桃核,她道:“不必了,我如今走了許多地方,覺得天下名花繁多,荼蘼在這之其實也算不得頂兒尖兒,更犯不着爲它大動干戈的!”
這話一出,季氏兄弟反各覺吃驚,相互看了一眼,都有愕然之意。但回頭想想,荼蘼年歲漸長,愛好或有不同,倒也並不該因此而覺得奇怪。季竣廷頓了一頓,方纔折道:“這話也有道理,不過這花終究與你有緣,還是種些應應景的好!”
三人正說着,那邊紫兒已捧了茶來,奉給季竣廷。紫兒退下後,荼蘼纔看向季竣灝,岔開話題道:“明兒我會將送去京城的禮物收拾收拾,煩勞三哥幫我帶去!”
季竣灝頷:“罷了,你交待的事兒,三哥哪次不曾替你辦妥!便是你沒交待的,但凡三哥曉得,又有哪次沒有放在心上!”
荼蘼聽得一笑,朝季竣廷擠了擠眼,頑皮道:“我倒不記得,我何時將清秋交待給你了?”
這話一出,季竣灝臉上頓時便有些掛不住。季竣廷在一邊聽着,也不由的笑了出來。季竣灝尷尬的瞪了荼蘼一眼,沒好氣道:“你這丫頭,自己的事兒都還忙不來,卻還盯着我!”他原是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卻見荼蘼面色微僵,不覺心生後悔,忍不住拿眼去看季竣廷。
季竣廷咳了一聲,笑道:“罷了罷了,不說這個了,且說些其他的罷!”
這話卻是正二人下懷,荼蘼當即就勢調侃道:“好呀,那我們便說說飛霜好了!”這話一出,三人互視一眼,都是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之後,氣氛頓然便鬆了下來。
三人不再說起這些,反各自說起這些年來各自所遇的一些事情,說到高興處,不覺各自大笑,歡愉不盡。這一席話,直說到三更時分,方纔各自散了。
次日晚間,季竣廷果在西湖畔的望仙樓上宴請林培之、冼清秋等人,衆人會面,絕口不提荼蘼,表面看來,這一頓送別宴倒也吃得賓主盡歡。只是季竣廷暗觀察林培之,總覺他神色之間隱隱透出一股說不出的淡漠,再無往日的那種使人如坐春風的氣質風采。
次日午時,林培之也便投桃報李的請了季竣廷。衆人喝過送別酒後,林培之便與季竣灝、冼清秋三人登舟南下,打算先往蘇州,拜會過季煊夫婦,再從蘇州一路往京城。
6記綢緞鋪內,安姐有些詫異的看了心神不寧的荼蘼一眼,輕輕推了她一把:“嫵兒?”
今兒早間,荼蘼早早拉了她往綢緞鋪來。午飯也只是令人到一邊的酒樓之叫了幾個精緻菜餚,便在綢緞鋪內的雅間草草用了。用過了飯,夥計收拾了碗碟,送了茶水進來。安姐取過茶盞喝了一口,擡頭時,瞧見荼蘼正斜靠在椅背上靜靜怔,故有此問。
算算時間,他們已該登舟去了,京城之,又該有怎樣的漩渦急流在等着他們呢?荼蘼想着,不由的心神恍惚,被她這一推,這才驚覺過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怎麼了?”
安姐看她一眼,笑問道:“你今兒臉色可不大好!怎麼,捨不得他走?”
荼蘼被她一語點心事,面上不覺飛紅一片,欲待分辨,又恐越抹越黑,只得閉口不言。
安姐見她不語,不由一笑,道:“說起來,季家老爺與夫人都極喜歡你,便是季二爺對你亦是不同。你若真對他有意,倒也不是全無可能!”
荼蘼一聽這話,不由瞠目結舌。到了這刻兒,她才意識到,安姐壓根兒就沒見過林培之,她見的,只是季竣灝而已。又是一個誤解了的人,她無奈的想着,心卻也輕鬆了許多。因斜乜了安姐一眼:“你也莫要總是說我,只想想你自己罷!”
安姐聞言,不覺微微一嘆,搖頭道:“我還有甚麼可說的,只是過一日是一日了!”
荼蘼一笑:“瞧你說的,其實你如今也還不大,依我看,還是再尋個合心合意的人是正經!”
這話一出,安姐倒愣在那裡。在她想來,6嫵兒雖算不上名門閨秀,但畢竟也是個未曾出嫁的黃花閨女,怎麼卻會如此理所當然的說起這個來。深深看了荼蘼一眼,她問道:“嫵兒,這話,可是大爺、大*奶讓你對我說的?”對於荼蘼突如其來的話,似乎也只能如此解釋了。
她口的大爺與大*奶指的卻是6展與邢二妹。她嫁入6家旁支,過門不過一月,丈夫便已身故。6展與邢二妹親往弔唁,她才得以與邢二妹相識。邢二妹對她頗爲同情,一直以來,都頗爲照顧,這些年,話裡話外,更有勸她再嫁之意,故此此刻,她纔有此問。
荼蘼淡淡一笑,拍拍她的手:“二姐姐是有同我提過,不過就算她不說,我也覺你這般守着,實是可惜了!”
安姐瞭然笑笑:“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這事,原是要看緣分的!”
荼蘼想想,也不由頷稱是。二人喝着茶,說了一回話,正欲出去的當兒,卻聽外頭傳來一陣喧囂之聲,旋即一名夥計匆匆過來稟道:“外頭有位夫人執意要見東家!”
荼蘼聞言,不覺一怔:“夫人?甚麼夫人?”在她印象之,似乎並不認識甚麼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