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引火燒身
6引火燒身
杜妍初時只輕輕“啊”了一聲:“要去三五個月麼?”話纔出口。她才猛省過來:“你要去三五個月?”三五個月,這時間可並不短,而在這段時間裡頭,也足夠生太多事了。
荼蘼將她的面色盡收眼底,心暗自好笑,面上卻笑的純稚:“正是呢!”只這一瞬間,她忽然便有了主張,而且也很樂意將這事借杜妍之口宣揚出去,好狠狠的將林垣馳一軍。
杜妍神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究竟忍不住,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那肅親王呢?”她畢竟年紀還小,雖說長在關係複雜的大家族內,但也還沒完全修煉到不動聲色的地步。
荼蘼轉眸一笑,幽黑的雙眸之星光點點,異彩漣漣,一時光彩炫目:“我要去南淵島!!”
杜妍呆了片刻,細細回味荼蘼的神色,猛然警醒,不覺失聲叫道:“南淵島?寶親王?”
荼蘼微赧的乜她一眼,急急伸手去掩她的口,同時跺腳嗔道:“輕些聲!你。你這人怎麼這樣呀……”她口急怒,心卻是一陣好笑,覺得杜妍今兒實在是可愛極了。
杜妍心猛地一鬆,一時百感交集,竟不知該說些甚麼,半日才道:“可……肅親王……”她想說,可是肅親王他對你一往情深,你怎麼可以……可是話到口邊,卻還是嚥了下去。
荼蘼可愛的皺了皺小鼻子,輕輕噓了一聲:“你忘記了,培……寶親王可是他的叔父……”
杜妍下意識的喃喃道:“不錯不錯,他們可是叔侄呢!”叔侄……可不是,寶親王與肅親王可是叔侄呢,這事,若是傳揚出去,那麼……
只是瞬間,杜妍的心情,便飛揚起來,美好的如同身邊乍然怒放的一樹碧桃。
“我從前曾見過寶親王爺幾回,可不比肅親王爺稍差呢!”欣然過後,她隨意的說着,只是同時卻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當下猶疑道:“不過,寶親王爺,也不怎麼好親近呢……”
荼蘼抿脣一笑,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這才拉了她手,低聲笑道:“我給你看樣東西!”
她一面說着,便小心翼翼的擄了袖子,露出腕上帶着的一串珠光瑩潤,幾可鑑人的珍珠來:“姐姐你看,這珠子可好看?”這珠子,正是當日廬山之上,林培之送了她的。前兒荼蘼心念一動,才令慧清將它自箱籠底下尋了出來,心想或便能派上用場,誰知還真用上了。
杜妍便也凝眸看去,春陽熹微,和潤的落在這半截粉嫩晶瑩,絕無瑕疵的玉腕上,珠光與膚色幾如一色,玲瓏通透的光澤交相輝映,帶來一種半透明的眩惑感。杜妍不由自主的輕輕嘆了一聲:“真是好美呀!”亦不知是在誇這截手腕,還是腕上帶的那串珠鏈。
她雖是庶出,但畢竟亦是出身名門的千金小姐,好東西見的自也不少,但這般渾圓柔潤。光澤柔和又大小如一的珠串,也還真是不多見。只一眼,她便能隱約猜出其驚人的價值。
荼蘼溫柔的伸手輕輕撫摸着腕上明珠:“這是我十二歲那年,培之……他親上廬山看我時,贈予我的……”杜妍不由的出一聲輕嘆,帶了幾分羨慕的看她,風過時,幾片花瓣飄零而下,落在荼蘼的鬢角,烏紅花,襯上荼蘼原就清豔出塵的容色與微微沉迷的神情風韻,一時美的如夢幻泡影,全然不似凡塵人。桃紅夭夭,其華灼然,猶不及她的萬一。
“荼蘼,我真是羨慕你!”杜妍忍不住道。羨慕你身爲嫡女,受盡父母兄長寵愛;羨慕你容色絕麗,引當今最有權勢的叔侄二人雙雙摺腰……
荼蘼抿脣一笑,拉了她手道:“我聽說南淵島盛產珍珠,這次我去,若見了好珠子,定要給姐姐也帶一串回來,而且一定不可以比我這串差!”
杜妍忙搖頭道:“這我哪兒敢當,這珠子可不知有多麼珍貴呢!”
荼蘼笑得志得意滿:“我已請人看了,說我手上這些珠子,顆顆都是最爲名貴的南海走盤珠呢!”她一面說,一面小心的放下衣袖,擋住了那串珍珠,又極愛惜的輕輕撫了一下。
“南海走盤珠呀?!”杜妍不由的倒抽了口氣。所謂的走盤珠。指的便是天然渾圓,絕無瑕疵的珍珠,這種珍珠最大的特點,便是置於玉盤之便會一個勁的打轉,故此謂之走盤。這種珍珠,一粒價值已可謂連城,更莫要說荼蘼腕上那一串近二十粒,大小一般無二的珠鏈。
荼蘼見她滿面迷醉,直恨不能擄開自己的衣袖,再仔細欣賞一回的表情,不覺暗暗好笑。
林培之送她的珠鏈,她初時並沒太注意,後來細看,便也看出了端倪。她曾爲國母,天下何物不曾見過,眼力自也非同小可。雖知珍貴,卻也並沒太在意,只隨手收了。不過今兒這一露,以這串珠子的珍貴,怕是不用太久,全京城的千金小姐便也都知道了。
畢竟,全天下的少女,便偶有幾個不愛珍珠寶玉的。也並沒哪個能不渴求愛情……
而她,要的,也正是這個效果。
望着杜妍離去的背影,荼蘼有些懶散的嘆了口氣,覺得有些無趣。騙杜妍這樣的少女,實在太容易了些,容易得讓她心不由的升起微微的負疚感。想着自己從前有一段時間,還曾與杜妍鬥了個旗鼓相當,她不由的苦笑了一下,如今想想,那時的自己。豈非與杜妍一般。
“在想甚麼?”耳邊響起一個清朗溫厚的聲音,是季竣廷。
荼蘼回頭朝他一笑:“二哥沒有在收拾行禮?”
季竣廷一笑:“其實也沒甚麼可收拾的,你忘記了,我剛回來不久!”
荼蘼點了點頭,長公主邀她同遊南淵島一事,她已對父母說了,季煊聽見有盧修同行,沉吟了一下,便也爽快應了。季竣灝知了消息,也想一道前去,卻被季煊毫不容情的一口回絕。相比之季竣灝的粗枝大葉,季煊更爲相信的還是細心而又處事得體的二子竣廷。
荼蘼沉默了一下,伸手自身側梨樹下折下一枝純白如雪的梨花:“我剛打了杜妍走!”
季竣廷一笑,他正是聽說杜妍去了,因此特意過來看看的。不過聽了荼蘼的這“打”二字,卻還是讓他覺得有些好笑:“打,這詞兒真是難聽,聽着倒像是在打叫花子一般!”
荼蘼聳了聳肩,擄了擄袖子,露出腕上那串珍珠:“看到沒?”
季竣廷微怔:“這珠子?”荼蘼從未對家人提及過這串珍珠,因此季竣廷也並不知情。但他何等聰明,妹妹等閒不出大門,如今手上忽然多了這般珍貴的一樣物事,必是旁人所贈。而這偌大的大乾,能有實力輕易贈出這麼一串珠鏈的人也並不多。
“這是上回廬山,林培之送我的!”荼蘼簡單的解釋着。
季竣廷是怎樣的人,一聽這話,便猜出了端的,他蹙眉跌足道:“你這丫頭,怎麼卻這般胡來。你拿這樣東西出去炫耀,將來……若是……”這暗裡贈珠,私定終身之事,若在男子身上,旁人聽了,自是好一件風流韻事,足可令人欣羨不已;但換在女子身上,好事若諧。那自是神仙眷屬,姻緣天定,但若好事不成,卻是難免有損閨譽,敗壞門風……
荼蘼淡淡揚眉:“那又如何?”她今兒刻意拿了這東西向杜妍炫耀,心早已有了定計。杜妍是怎樣的人,她如何不知。便是她不能嫁給林垣馳,那王妃的寶座也是輪不到她的,這一點,杜妍自個兒自然也清楚得很。在這樣一個境地下,她又怎能不在羨慕之餘,陡生嫉妒之意。而一個女子的妒火,可以燒熔甚麼,別人不知,荼蘼又怎能不知。
她仰起頭,笑吟吟的看着季竣廷:“二哥,你可要好好努力,爲我掙一份大大的傢俬,這樣一來,日後即便我嫁不出去,也不必憂心生計!”
明淨的淡金色春陽落在她瑩潔無暇的面上,那原就粉嫩如玉的面容更是純淨剔透得近乎透明,完美得近乎虛幻,令人幾乎不忍移開視線。季竣廷心一澀,半日才笑道:“又滿口胡言亂語,我妹妹這般人品,便是天人也可配得,又誰敢嫌棄!”
荼蘼一笑而已。比之林垣馳,林培之自是好上許多,但那又如何,她對嫁給林培之並不反感,但那也只是不反感,而又爲情勢所迫,不得不然而已。
季竣廷拍了拍妹子的肩:“纔剛入春,外頭寒,別多待,回屋去罷!”
荼蘼答應了一聲,走了幾步卻又回身笑道:“二哥,這事,我只對你一個提起,你可不許告訴爹孃,你若告訴他們,我以後可再不敢跟你說心裡話了!”
季竣廷一怔,深深的看了妹妹一眼,略一思忖,卻還是點頭道:“好!”
或者,這樣也好,如果林培之如今已改了主意,那麼弄出這麼一檔子事兒來,或者反能隔絕掉羣狼眈眈之眼。過上幾年,再爲妹妹擇一個人品上佳,家世略次的男子,平淡恩愛的過一輩子,對妹妹或者反而更多好處。他想着,不自覺的伸手摸了摸腰間。這一摸,卻是摸了一個空,他怔了一下,這纔想起“照影”此刻正收在自己屋內一個已收拾停當的箱籠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