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驚人相似
o驚人相似
季竣鄴在外屋踱來踱去,面上頗多擔憂之意。荼蘼切過脈後,便一臉鄭重的取過藥箱,說要施針。衆人不敢相擾,便都退了出來,只在外屋候着。季竣灝口雖不言,神色卻也甚是緊張。
一邊的冼清秋與向玖也是各自神色鄭重,默然端坐。冼清秋是因軒哥兒之病症與當年長公主頗多類似,而向玖卻另有一種擔心。林培之在飛鴿傳書之上令他往南淵島請盧修回京,他卻因着某些原因而誆了荼蘼回京。雖然他自認自己並未做錯,但私心裡也實在對荼蘼的醫術無甚信心。
荼蘼若能解開此毒,那自是皆大歡喜。若是不能,耽擱了軒哥兒的病勢,他卻實在於心有愧。
四人各懷心事,各各無言,外屋之一時寂然無聲,氣氛僵凝得幾使人透不過氣來。幾名丫鬟婆子侍立一邊,眼見此等景象,亦是噤若寒蟬,只肅手靜立,不敢言動。
衆人足等了近半個時辰,才見內室門簾一動,荼蘼緩步走了出來。四人不約而同的上前一步,然後互視一眼,卻無一人言語。荼蘼見狀,不由一笑,道:“軒哥兒的病已不妨事了!一會子我給他開張溫補的方子,將養一段時日,想來該無大礙!”她的聲音微覺黯沉,面上更有掩不住的疲憊之色。
季竣鄴聞言,神情不覺一鬆,脫口道:“那就好!那就好!”一面令丫鬟婆子入內看護,諸丫鬟婆子正自憋悶得慌,一聽這話,忙轟然應諾,惟恐不盡職似得一溜煙盡數鑽入了內室。
季竣鄴雖因妹子的言語而心事稍寬,但多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幼子,衆人面前又不好太過表現出來,看了看內室門簾,終究還是向冼、向二人道:“時已不早,二位請往廳用飯!”
荼蘼在旁,早將他神情盡收眼底,因笑着推了他一把:“大哥,你且去看看軒哥兒罷!這裡有三哥在,哪裡便是非你不可了!”季竣灝初時猶未在意,被這一提醒,才覺了出來,忙點頭稱是。冼、向二人忙同聲附和,季竣鄴客套了幾句,方纔入內去了。
季竣灝與冼、向二人多年相處,早是熟不拘禮,見他去了,便爽然道:“走罷!”
二人各自頷,然一出房門,冼清秋便向荼蘼問道:“荼蘼……你看,軒哥兒的病……”
荼蘼朝她一笑:“冼姐姐還是喚我做嫵兒罷!”雖是回了京城,但她還是打算繼續用這個身份。畢竟,重回京城的若是季荼蘼,那又該當如何面對那兩張賜婚旨意。
冼清秋微怔片刻,便也明白過來,忙點一點頭:“我倒險些忘了此事了!”
荼蘼一粲,這才答道:“軒哥兒確是毒無疑,而且……他所之毒的確與當年長公主相同!”
此話一出,衆皆默然。良久,冼清秋才道:“我忽而想起還有一事要辦,便不在此用飯了!”言畢拱一拱手,轉身快步去了。她如今雖換着女裝,但有些習氣儀禮,仍與男兒無異。
季竣灝下意識的跟了幾步,卻被荼蘼伸手拉住。他擰眉略帶責怪之意的回頭看了妹子一眼。
荼蘼無奈道:“三哥,你這是打算與冼姐姐一道回熙國公府麼?”
冼清秋選在此時匆匆離去,若非回返熙國公府質問其父,必是往尋信任之人,以消解心結。而無論她選擇前者還是後者,與此事密切相關的季竣灝都絕不適合在場。
季竣灝聽出她的意思,不禁苦笑一聲,卻還忍不住擡眼看了一眼冼清秋匆匆離去的背影。便在此時,向玖已頗爲識趣的開口道:“二位,我也該回寶親王府覆命了!這頓飯,便留待他日罷!”
季竣灝與他素日相熟,向不拘禮,只道:“也好,明兒我再尋你說話!”他一面說,畢竟又瞪了向玖一眼,眸隱含怒意,顯然對他誆騙來京荼蘼一事仍有餘怨在心。
向玖嘿嘿一笑,並不答話,只拱手與荼蘼作別。季竣灝見他磨蹭,因略有不耐的揮手道:“哪得這般麻煩,快去快去!”向玖摸摸自己的鼻子,搖頭一笑之後,也不待人送,便自去了。
荼蘼見他去了,不由帶笑擡頭看了季竣灝一眼:“三哥打算如何同他說話?”
季竣灝冷嗤一聲,握掌成拳的揮了一揮,荼蘼看的又是一陣大笑,一時心情大好。
親暱的牽了季竣灝的衣袖,她笑着仰頭問道:“怎麼不見大嫂?”韓璀素來最是疼愛軒哥兒,如今軒哥兒臥病在牀,按說她該衣不解帶、寸步不離纔是,怎麼卻不見蹤影。
季竣灝聳聳肩,因着當年景山潭之事,他對韓璀始終不能釋懷,叔嫂關係也因而極是冷淡。
“軒哥兒毒一事,大哥考慮再三,畢竟沒敢告訴她,只說是風寒之症。她也確是疼軒哥兒,見他遲遲不見好轉,心焦之下,便在白雲庵許了願,這幾日,日日都去誦經唸佛,倒也虔誠!”
荼蘼恍然點頭。季竣灝不願多說韓璀,便自岔開道:“你一路回京,想必也累了,用了飯便早些歇息去罷!有話明兒再說不遲!”他說着,便回頭喚住一個恰恰從旁經過的丫鬟:“你去,令人將南面的微雨院打掃了……”微雨院,正是當日荼蘼未曾離京之時所住之處。
荼蘼一聽,便忙打斷了他的話:“三哥,天色已晚,卻又何必這般大費周章!只在你院子裡拾掇一間屋子暫住,至於微雨院,只等明兒再使她們細細灑掃也不遲!”
季竣灝想想也有道理,因頷道:“如此也好!”他也不去廳用飯,便自帶了荼蘼一路回了自己的小院,又叫自己屋裡的丫鬟往廚下取了幾樣清淡菜餚來,二人簡單用了,季竣灝便使人燒水給荼蘼沐浴。荼蘼接過丫鬟奉上的香茗,啜了一口,強撐了精神問道:“三哥,京城如今情勢如何?”
季竣灝聳聳肩,答道:“皇上往江南之前,將國事盡託吏部杜聿清杜大人。他這一去,多日不曾回來,近來更是詭異的音信全無。如今京雖還是由杜聿清作主,但私底下已是暗流涌動!”
他答的似甚輕鬆,面上卻現出難得的鄭重之色來。
荼蘼心下微驚,猶疑片刻之後,她抿脣問道:“那……你們如今作何打算?”這“你們”一詞,所代指的正是南淵島一系的勢力。但她不願直接提及林培之之名,故而含糊其辭。
季竣灝皺了下眉,畢竟答道:“前些日子,堰王曾幾度來訪。我耐不住性子,便直言相詢,培之卻只是笑笑的,不置可否。我問得急了,他也只是敷衍一句:容後觀之!”說着這些話的時候,季竣灝神色之間也有着明顯的不快,顯然林培之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讓他心也頗不好受。
荼蘼默默不語,四年時間,可以改變的東西太多太多了!當年的林培之或許可以對皇位不屑一顧,但今時今日的林培之究竟是怎麼想的,又有誰知道呢?
兄妹二人對視一眼,許久,季竣灝才道:“我與培之相識多年,若我不曾走了眼,我信他並非這等人!”這話說的甚是堅定鏗鏘,自有一種自信。
荼蘼聞言,卻只是嘆了口氣。似乎從很久以前,她就不願再去相信除家人外的任何人了。
天下本沒有不變的東西,滄海桑田、白雲蒼狗,變化已然莫測,但再變也變不過人心。
“希望如此罷!”她低聲的道,語氣裡卻有着無處隱藏的疲憊與淡漠。
季竣灝張了張口,正欲說些甚麼,卻有丫鬟進來稟說,熱水已備好了。荼蘼立起身來,對季竣灝一笑,便隨着那丫鬟自去自己今兒暫住的偏房了。她離去之後,季竣灝悶悶的起身,在屋內走了幾圈,只覺心思煩鬱,莫可開解。嘆了口氣,他索性出了自己的院子,一路往外走去。
才至半路,便見季竣鄴也自快步過來。他停下腳步,問道:“大哥,軒哥兒可好些了?”
季竣鄴面上陰霾盡去,聞言便自笑道:“已好了許多,適才喝了些清粥,纔剛有了些氣力,便直嚷嚷着要娘!我纏不過他,已使人去白雲庵接你嫂子去了!”因又問道:“荼蘼呢?”
季竣灝將情況簡單說了,季竣鄴想想,便點頭道:“是該讓她早些歇息!”他說着,不免上下打量了幼弟一眼:“這個時辰了,你還要出門去?”
季竣灝點頭道:“我有些事兒,須得去與培之商量商量!”有些話,在未曾弄得清楚明白之前,他並不希望他大哥知道,因此只是一言帶過。
季竣鄴也不多問,只深深看了他,半晌才道:“你見着寶親王,莫忘了代我致謝!”雖然救軒哥兒的是荼蘼,但當日若無林培之主動提出以飛鴿傳書請盧修來,只怕如今他仍是一籌莫展。
季竣灝應着,別過長兄,快步向門口行去。
季竣鄴則立在原地,微微的了一怔,然後搖了搖頭,長長的嘆了口氣。
這些日子以來,他雖因軒哥兒的病勢而憂心不已,但朝局勢卻也逃不過他的雙眼。
他仰頭看了看天空,天氣微微陰沉,雲翳遮月,更無一絲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