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您有和範總監預約嗎?”小妹不着痕跡地打量眼前的女孩子,雖然姿色尚佳,但打扮卻頗爲土氣,普通的T恤牛仔褲搭配帆布鞋,屬於擱在路上極不起眼的類型,最可怕的是臉頰處還有兩坨高原紅,又爲她增添了幾分鄉氣。
“沒有,”女孩子有些茫然地搖搖頭,“麻煩你和她說一聲,我是她妹妹。”
“範總監的妹妹?”小妹忍不住提高了聲調,看上去高貴優雅的範總監竟然有這麼個不起眼的妹妹?
“不方便嗎?”女孩子一臉平靜。
“也不是,”小妹不可思議地看了她一眼,還是拿起了電話打給石綿綿,“綿綿姐,有一位小姐說是範總監的妹妹想要見她。”
“妹妹?”石綿綿神色古怪,難道是鍾真瑤?“你問問她貴姓?”
小妹一臉奇怪地擡頭看了眼前的女孩子一眼,難道姐妹倆還不是一個姓?
“她說她姓鍾。”雖然覺得奇怪,小妹還是老老實實地報告道。
“讓她在你那裡坐一會兒,老大開完會就出去。”
鍾真瑤坐在等待區靜靜地喝着茶,翻閱着眼前的財經雜誌,她的姐姐正以一副睥睨一切的氣勢站在封面上,她卻一副不緊不慢的溫吞樣子,引得小妹總是忍不住偷偷地看她。
老大的妹妹怎麼會如此寒酸?雖然兩人眉目之間有些相似,可是氣質氣場簡直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站在一起沒人會把她們看成兩姐妹。
察覺到她的注目,鍾真瑤擡起頭對她友善地笑笑,“你們的茶很好喝。”
“呃,呵呵……”小妹一時也不知道該做如何反應。難道說這茶是你姐姐選的?
“那你多喝點兒吧。”此話剛說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尷尬。
兩人互視一眼,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原有的陌生倒是消融了不少。
“你比範總監小几歲啊?”小妹按捺不住好奇。
“小她一歲。”
“那不是比我還小?”小妹驚呼道。這家的姐妹怎麼個個都這麼成熟?“你剛大學畢業不久吧?”
鍾真瑤點點頭。
“那怎麼不在我們公司工作?”姐姐是這裡的老大,做妹妹自然很好混啊。
“我對這一行不感興趣。”鍾真瑤還是淡笑道。
小妹覺得這家人真是奇怪,剛想說些什麼。會議室的門就打開了,範雨瑤被衆人簇擁而出。有幾個人還在她身邊不斷地爭論些什麼,最後範雨瑤對他們吩咐了些什麼,才一個個心甘情願地散去了。
範雨瑤看到了站在角落的鐘真瑤朝她點了點頭,對着石綿綿吩咐道,“送兩杯咖——,不,果汁進來吧。”
石綿綿愣了一下。抿起嘴偷偷竊笑,看來老大還是挺上心的嘛。
“在那裡適應得如何?”範雨瑤打量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鐘真瑤,心裡不無感慨,重生以來變化最大的就是這個異母妹妹,原先那麼驕橫跋扈的女孩子竟然變得如此滄桑淡定,眼神比她還平和悠遠。
自從上了大學,鍾真瑤就迷上了志願者活動,每年的暑假都到偏遠山區支教,大學甫一畢業就爭取到了名額去高原僻壤志願服務。
“挺好的,和孩子們在一起心裡高興。”她的臉上浮起由衷的微笑。“這次是和參嚴法師一起來上京參加一個爲孩子們募款的活動,順道過來看看你。”
“女孩子年紀輕輕的別太迷那個了。”範雨瑤皺眉,自從去了高原鐘真瑤就迷上了佛教,平日不是教書就是參禪。生活中似乎除了這兩樣就沒有任何能吸引她興趣的了。
“有個信仰不是件壞事,能讓我的心靈平靜,我知道你想勸我什麼,我這一生是不會有別的想法了,我不準備要愛情,也不準備要婚姻,更不會有自己的孩子,既然有那麼多孩子沒有人愛,我就去愛他們好了。”
“你是不是還在介意當年的事?”範雨瑤嘆了口氣,想起這點她也常常自責,如果當時肯對她多點關心,鍾真瑤也不至於會承受那樣的痛苦。
“你不必自責,”鍾真瑤彷彿看出了她的想法,“當時連我的親爹都不管我了,怎麼可能要求你這個異母姐姐來管我,何況我之前還那樣對待你,你能把我救出來又管了我這麼多年的生活,我已經欠你很多了。路是我自己選的,我必須要爲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我修佛不僅是爲自己,還是爲我媽贖罪……”
“你媽就你這麼一個女兒,她不會忍心你過這樣的生活的!”
鍾真瑤搖搖頭,“她很贊成我的做法,等她出來以後會和我一起去高原,我們會在那裡服務那裡的窮苦人,她說欠你們母女的太多了,爭來爭去結果還是一場空,看開些也好,六根清淨,活得也自在些。”
“你這麼年輕,怎麼會有這樣悲觀厭世的想法?”範雨瑤不贊成地看着她,“你回南州吧,或者來上京也可以,我會幫你安排一份工作。”
估計是在那種與世隔絕的地方呆久了,鍾真瑤的性格變得也有些出世了。
“不用了,我不喜歡大都市,在南州的那幾年我幾乎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夢到自己又回到了那種地方,雖然知道你把我的檔案洗乾淨了,但我還是害怕,害怕某一天會遇到自己接過的客人,呆在大城市裡我永遠無法解脫,只有在那種遙遠偏僻的地方,我纔有安全感,那裡不會有我認識的人,不會有去過那種地方的人,我不必擔心他們知道我的過去,只有在那裡我才能每晚都睡得踏實。”鍾真瑤一臉堅決,“你真的不必爲我擔心,現在的我很平靜很快樂,真的。”
範雨瑤無語,靠向椅背,鍾真瑤的轉變她都看在眼裡,自從她大一暑假去了偏遠山區回來,整個人似乎都脫胎換骨了,大四接觸了佛教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連宋青青在牢裡都念上了佛,這樣的變化她也說不清是好是壞,只能說每個人的選擇只能由每個人自己去承擔。
“這是這次募款活動的請柬,到時候你這個大戶可一定要來捧場啊。”鍾真瑤笑着從包包裡掏出一張印刷得並不算太精美的請柬,“你看這是孩子們的畫,很可愛吧?都是這次義賣的作品。”
“是你指導的吧?”雖然鍾真瑤在大學讀的是冷門的哲學,但是她的愛好卻是繪畫,兩人偶有通信,她也常常是以畫代字,“其實可以結集出版啊,出版之後再進行義賣收益不是更多?”範雨瑤中肯地建議道。
“真的嗎?”鍾真瑤眼睛一亮,她從沒想到過,“可是我已經答應了這次進行義賣了。”
“沒關係,我會找出版社和你聯繫的,具體怎麼運作他們會知道的,大不了我把這些畫買下來就是了。”範雨瑤大氣地說。
“太好了,就等你這句話了。”鍾真瑤雀躍地說。
“你們這次活動的主辦方是誰?把具體的聯繫人告訴我,我會讓人和他聯繫,這種活動外界媒體一點風聲也沒有,怎麼可能辦得好?到場的人都沒幾個,怎麼還能指望有人買畫捐款?”
“這樣啊。”鍾真瑤頻頻點頭。
兩人商量了一會兒,鍾真瑤告辭而去,臨走之前有些猶豫地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範雨瑤,“這裡有十克冬蟲夏草,爸爸的身體不好,你幫我帶給他吧。”
“他那樣對你,你還——”範雨瑤嘆了口氣,他們這一大家子,真是問題一堆,折騰到了最後,竟然這一對最親密的父女要靠她來維持聯繫。
“算了,是我媽對不起他,他不想見我也是正常的,但他是我爸,我總不能不管吧,不過都是你在照顧他,我也幫不上什麼忙。”鍾真瑤自嘲地笑笑,她曾經去看過鍾文博幾次,每次他都是惡語相向,連摔帶打把她趕出去,折騰了幾次,她也不再敢去看他了,每次見完每次傷心。
“我也不在南州,就是請了兩個護工照顧他,不過上次回去見他氣色不錯,一直嚷着要坐回文博地產董事長的位子,我說現在的董事長已經不是我了,他要的話就找梁氏去,把他氣得吹鬍子瞪眼的,說我胳膊肘往外拐,看那樣子還是挺精神的,另外她還搭上了個小護士,估計我們要有後媽了。”範雨瑤知道鍾真瑤對父親的依戀,簡要地和她說了鍾文博的情況,聽得她的眼角淚光微閃。
“我媽還在牢裡受苦,他就……”鍾真瑤只覺得一陣陣心寒,可一邊是父親,一邊是母親,她實在無法真的狠下心來怪誰。
“他這個人一向如此,我們過好自己的生活最重要,既然他是父親,那他怎麼開心就讓他怎麼來吧。”
鍾真瑤點點頭,“範姨現在還好吧?”
“還行,就是被我那個快上小學的弟弟給折騰個半死,那隻小猴子皮得要死,全家人都得牢牢看着他,一不小心就四處搞破壞,煩死了。”範雨瑤搖頭嘆息,眼底卻全是寵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