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萊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剛纔因爲情緒激動而微微暈紅的顴骨上也失去了血色,放在會議桌下面的兩隻手不知不覺當中已經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他的腦袋再次微微低垂下來,眼珠子不停的轉動。
蔡清德這一擊正好擊中了孟萊這個建議的命門。
對於一家樂團來說,聲譽和口碑都是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但卻非常重要。從這一點上來說,孟萊的提議並沒有什麼問題,他也是出於爲樂團聲譽的考慮,如果不是最後那一番話太過於無恥,蔡清德也不好如何來處置他。但是實際上,聲譽和口碑這兩者之間還是稍微有點區別的。
一家樂團可能因爲某幾場演出的表現不同,導致聲譽方面產生一定的變化,我們常說“聲譽日隆”、“聲譽下降”等等,這就說明聲譽這個東西它是經常會在短時間內因爲情況不同而上下波動的。但是口碑不會,口碑這種東西需要長時間的積累才能漸漸形成,絕對不是短時間內可以一蹴而就的。這就有點好比那些華夏的老字號,這些老字號就不是依靠聲譽支撐起來的,維持他們的品牌長期不墜依靠的就是口碑。口碑累積起來相當艱難,然而一旦倒下了那就很難在短時間內恢復如初,這一點就跟聲譽完全不同。
孟萊的建議只考慮到了樂團聲譽方面的影響,忽略的就是這樣的做法對於樂團口碑的損害。
蔡清德的發言纔是真正說到了點子上。
真正站在樂團的角度進行考慮,那就更應該重視樂團幾十年累積下來的良好口碑,偶爾一兩次的演出失利根本就不應該過多的計較。真要較真的話,哪一位演奏家在演出當中沒有出現過錯誤呢?包括孟萊這個樂團首席在內,每一位樂團成員都曾出現過演奏錯誤,有時甚至是非常嚴重的錯誤,比如走音、比如樂團各聲部沒有對齊、比如管樂吹呲了、比如早進晚出等等。世界級的交響樂團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演出事故,節日樂團當然也不例外,而且出的錯誤更多更頻繁。真正的演出當中都是如此,排練時出現的一些問題還值得計較嗎?如果都要計較的話,那麼節日樂團每年一半左右的音樂會都將不得不直接取消了。相比這些演出事故,孫雲至少在演奏方面完全沒有出現任何失誤,從這一方面來講,他這種鐘錶一樣精確的演奏沒有人可以指摘什麼。當然這只是一種比較極端的說法,樂曲演奏永遠都不會只是精準無誤的機械演奏,它必須蘊含着演奏家的情感宣泄和個人詮釋,才能真正成爲一段完整的有血有肉的樂曲演奏。不過蔡清德如果真的要這樣去強調的話,誰也無法辯駁什麼。
既然這樣,孟萊的觀點基本上也就不攻自破,而口碑的論點一出,孟萊的觀點立刻就被駁斥得一敗塗地。看看在座的這些聲部首席們若有所思、頻頻點頭的樣子,所有人都知道孟萊這一次敗局已定。
在座的記者們心裡全都悄悄嘆了口氣,這樣輕易的擊潰可不是他們願意看見的。
這個孟萊,怎麼……一點用都沒有呢!
……
孟萊沉默了,但這並不代表着這件事情就此結束。
“呵呵,爵士,我可以發表一點看法嗎?”易豐微笑着舉手說道。
“易主席有什麼意見當然可以發表,任何人有什麼看法都可以隨時說出來。”蔡清德點了點頭。
“爵士,您誤會了,我可不是要提什麼意見。”易豐搖了搖頭:“我非常認可爵士您的觀點,對於我們香江節日管弦樂團來說,維護幾十年累積起來的良好口碑是極其重要的一點,一兩場音樂會的成敗得失不需要太多的考慮。”
“這一點我這個做主席的絕對支持,不過……我心裡還有一點其他的想法,想跟爵士、還有孫雲先生商榷一下。”
“請說吧,易主席。”蔡清德沉聲說道。
易豐一開口,蔡清德就知道他要出招了,不過蔡清德心裡也早有對策。
這件事情對於整個樂團來說其實算不上什麼大事,不過如果易豐利用好眼前的局面,也能佔到不小的好處。至少他可以給蔡清德施加更多的壓力,讓他在樂團業務方面跟隨着易豐制定的方針策略去走,從而讓樂團在每一個演出季裡、每一場音樂會上都能達到最大的商業價值。
對於易豐這個董事局主席來說經營樂團就是一種生意,需要通盤進行考慮,他不能允許蔡清德始終跳在自己劃定的圈子外面,不按照自己既定的路線去走。在過去,樂團演出這一塊兒一向都是蔡清德絕對護住的地盤,任何人都不要想插手進來,這就導致很多時候蔡清德的思路會跟易豐的思路相悖。這一次,易豐正是看到了孫雲這件事情裡面可能蘊含的一些機會,這才答應了孟萊出手相助。
否則,孟萊怎麼可能使喚得動董事局主席?
誰知道孟萊這麼沒用,氣勢洶洶的“領兵發難”,結果還不到兩個回合就被蔡清德干脆利落的斬於馬下,無奈之下易豐就只能自己親自出手了。不過即便插手這件事情,他也非常不願意跟蔡清德這樣的樂團髦宿直接對碰激化矛盾,所以他選擇的方式、說話的語氣等等都相當注意,力求溫和而又穩妥。
“孟萊的建議絕不可取,這一點無需多說,我們香江節日管弦樂團做不出這種對不起朋友的事情。”易豐再一次強調了這一點之後,這才繼續說道:“不過這件事情最近幾天已經在媒體上鬧得沸沸揚揚,如果我們樂團再不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法,這也不是一回事情。爵士,孫先生,你們覺得呢?”
……
易豐一開口,在座的記者們全都立刻豎起了耳朵仔細的聽着,他們已經預感到一場風暴的來臨。幾位聲部首席相互對視了幾眼,心裡隱隱覺得不安。孟萊還是低着腦袋,他的眼睛卻一下子眯了起來。
孫雲仍然保持着沉默。
蔡清德皺眉問道:“易主席,有什麼想法你就直接說好了,樂團的所有聲部首席現在都在這裡,有什麼事情商量不通的話我們還可以直接投票來決定。”
一聽這話,低着腦袋的孟萊差點氣了個半死。
噢,剛纔面對我的時候,你就不提什麼投票決定,直接喊一嗓子就把聲部首席全都嚇到了,害得我連準備好的投票方案都沒來得及說出口。現在要跟易豐放對了,你倒又想起還有集體投票這件事情了,這這這……這tm不是在玩我嗎!
孟萊想的還真沒錯,蔡清德一直就沒有把他放在心裡當成對手,孟萊想要用投票這樣的手段佔據先機,蔡清德怎麼可能讓他如願?不過現在面對的是易豐這個董事局主席,蔡清德當然就要慎重許多,像集體投票這種他能完全佔據主導優勢的方法,打聲招呼做好準備那是肯定有必要的。而且手上捏住了“投票決定”這項可用的手段,接下去蔡清德跟易豐之間的交手就會擁有更多騰挪的餘地。
旗鼓相當的對手之間,任何一點優勢都是不能忽略的。
易豐似乎沒有察覺蔡清德所說的投票一事,依然微笑着說道:“依我看來,既然最近這幾天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媒體質疑孫雲先生的演奏狀態引起的,我們不妨就針對這個方面做些什麼。比如……我們可以在今晚或是明天找個時間,讓所有感興趣的媒體前來觀摩一次孫雲先生的正式排練,呵呵,我甚至想是不是要向媒體的朋友收取觀摩排練的這個費用。”
“這樣的做法我認爲還是有很多好處的,一來可以打消媒體方面的疑慮,二來我們也可以在音樂會開始之前向樂迷們澄清事實,讓他們可以毫無顧慮的參加這兩場音樂會。三來嘛……經過這樣的舉措,我們樂團的聲譽和口碑都能保住了,這一點最最重要。”
“與此同時,孫雲先生也可以藉此機會洗清身上揹負的質疑,用自己真實的演奏狀態扇那些胡言亂語的媒體一個響亮的耳光,以儆效尤、以正視聽。”
“爵士,孫先生,這就是我的一點想法,你們認爲呢?”
易豐淡淡的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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