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血魂砂傷口突然一陣疼痛,許青鳥手掌所及之處,一片冰涼。似乎在哪裡見過,是劉靈雪的記憶裡嗎?那麼,嚴礪前世,究竟是怎麼死的,是誰用這把寶劍殺了他?嚴礪死後怨氣凝滯,不肯投胎,是要向誰復仇?
魅姜的聲音時而低沉時而尖銳,時而清晰,時而沙啞,就像他的形體一般變幻莫測。
“那日飛沙走石,血戰江河;那夜戎兵千里,孤軍奮戰;那日斬殺秀麗,釜底抽薪;那夜重傷不潰,殺出血途......”低沉悲涼的洞簫聲響在大漠之上,魅姜歌吟出那一場慘烈之戰,眼底一片血se。
“嚴礪他,是個將軍......麼?”
許青鳥被他悲涼蒼冷的歌吟震動得心神大動,彷彿看見嚴礪身披鎧甲,手舉長劍,騎乘於高大的戰馬之上,指揮士兵奮勇向前。一批批的士兵倒下,一道道血痕蜿蜒,嚴礪身負重傷,突然從馬上跌落。但他略一翻滾,將長劍charuhuang沙之下,再次站立起來。
熾熱的陽光之下,嚴礪巨人一般的身影宛如戰神!刀光血影zhijian,他拼盡一搏,奮力殺出一條血路!爲了死去的戰友,爲了家族的榮耀,爲了身後的國家,爲了國君的期望,他一定要活着,活着拼到最後一刻,活着將敵人的頭顱親手斬下!
“不,別戰了,別再戰了......”許青鳥難以自制地嘶吼出聲,“停下,我要你停下,停下!”爲什麼要再戰下去,明知前途是死,明知無法突圍,明知孤軍奮戰,爲何還要戰?停手吧,歇一歇,爲自己的傷口包紮......
“我也同他說過,以五千騎對抗匈奴舉國之兵,以luan擊石,此戰必敗。到時候,我只會將他的靈魂吃掉,可不會幫他收屍。”魅姜道,“你知道,他是怎樣回答的嗎?”
許青鳥雙眼迷濛,點了點頭。不知爲何,她彷彿能夠懂得嚴礪的心,彷彿同他一道站在那慘烈的戰地中,聽到他心裡的聲音:甲冑誓死拼血戰,不破匈奴終不還!
魅姜嗤笑一聲,道:“你果然懂他,可當日的我不懂吶!”那時候,魅姜極納罕,只覺得這世上不可能有連命也不要的人。這個男人使得魅姜忽而有了探究的念頭,如同研究某種yao材,去研究他。所以,當他魂魄離體時,魅姜收留了他,將他收爲徒弟,教他吸食冤魂、提升靈力。
“嚴礪也吸食了冤魂?”許青鳥難以置信。
“他要復仇,就要變得強大,吃幾個鬼魂算什麼?人尚可以食人,鬼爲何不可食鬼?”魅姜道,“只可惜啊,待他有本事復仇了,仇人卻死了。他瘋狂的那個樣子,我看着,甚是滿意。”
這個變態!許青鳥憤恨地盯着他:“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讓他那樣瘋狂!”
“我?這可新鮮啦。”魅姜青se的手指劃過她的手背,“讓他瘋狂的人,是你啊。從你挺着大肚子,與公叔羽相親相愛地走過他身邊時,他就已經瘋了。往後種種,不過是愈陷愈深,ru了魔障罷了。劉靈雪,我這個好徒兒,我很喜歡。他既已魂飛魄散,我這個做師父的,豈能不爲他做最後一件事,送他最後一件禮物呢?”
赤se雙眸閃過一si狠se,讓許青鳥猛地一顫。她知道魅姜想做什麼了,他想將她關ru這副棺木中,同嚴礪的枯骨永生永世關在一起,腐爛化骨!
曾經,許青鳥心底有一個小小的希冀,期待着復仇之後,在那遙遠的永生的未來,可以陪在嚴礪身邊,看遍人世繁華,看盡鬼界崢嶸。饒是如今,她努力壓抑過後,這小小的希冀竟從未真正消失過。
但她現在還有太多事qing要做,蘇翼的xing命等着解yao去救,青巖和媽媽的xing命等着她去保護,還有那些仇人等着她去解決。更何況,她如何確定魅姜所言屬實?一具枯骨,確乎讓她看到了深藏在歷史塵埃中的嚴礪的過往,可僅憑這具枯骨就能說明嚴礪真的魂飛魄散了嗎?若她還是當年懦弱膽小、單純傻氣的許青鳥,定會信魅姜。可經歷過這麼多,許青鳥不能輕易相信,更不願意相信~她要的,是真真正正的嚴礪,不是一具枯骨!所以,她必須回去,回到紅鬼簿去,親眼去確認這一切!
身體越發虛弱,眼前越發迷濛,許青鳥只能不停地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要回去,要回去,才能勉強保持意志清醒。
要硬碰硬,許青鳥沒有任何勝算,要軟攻,她根本不知道魅姜的弱點在哪裡。該怎麼辦,才能勸服魅姜,暫時放了她?
“魅姜大人......”許青鳥努力讓自己微笑着,“我可不可以......”
“你莫不是要告訴我,不肯陪伴鬼王?”
“我......不是......”許青鳥搖頭道,“我還有許多事要做,您知道的,我的朋友蘇翼中了病魅之毒,我想向您求得解yao。待他恢復健康,我一定親自登門......”
“可以。”
魅姜答應的十分gan脆,徑自放開了許青鳥的手,一襲青白se的衣袍掃過yin冷的地面,他鬼魅無定的身影忽而移動到石座上。
許青鳥心中詫異,魅姜真的會這樣輕易地答應她的請求?如果真是這樣,他就不是醫鬼魅姜了!她不由得提防地看着魅姜,打起十二萬分的jing力,應付他。
只見魅姜青掌一揮,石座前一米的位置上,升起一座石臺。石臺上放着兩個青玉小葫蘆,一個塞着玉se軟塞,一個塞着墨se軟塞。
“想我姜啓一生爲醫,這三千年來,不止研究醫yao,更是以鬼魅異靈調製各式yao物,被奉爲‘醫鬼’。這世上,就沒有我醫不好的人,亦沒有我醫不好的妖魔鬼怪。”魅姜道,“這石桌之上,便是病魅之毒的解yao。你拿去罷!”
“兩個,都是?”許青鳥向前一步,忽而有些遲疑,這解yao不會有什麼蹊蹺吧?竇月曾經說過,魅姜xing子極怪,研製解yao從來都是獨一份,絕對不會製造兩個同樣的解yao。他還有一個喜好,就是看着幾個甚至幾十個人,爲了一份獨一無二的解yao爭奪得頭破血流甚至拔刀相向。在千年前的亂世之時,他的起死回生之yao,更是引發了一場又一場的朝廷、江湖動dang。
“哈!不笨,”魅姜青se的手指遙遙一指,“那墨se的便是病魅之毒的解yao,去拿吧。”
許青鳥感到身體的桎梏突然鬆開了,她整個人得到了解放,頓時鬆快許多。她向前走了兩步,真要拿起那瓶墨se軟塞青玉瓶時,遲疑片刻,擡眼又看了看魅姜的神se,只見對方神態從容,十分正常。所謂反常必妖,對於魅姜這種總是極度反常的傢伙來說,正常必妖。會不會解yao有問題?
“放心,我不會砸了自己的招牌。”
也罷,既然有機會拿到解yao,要是太多遲疑,萬一失了機會就不妙了。許青鳥暗暗咬牙,伸出握住那瓶解yao。
“你確定,選這一瓶?”魅姜突然出聲,“不問一問,另外一瓶,是何yao?”
許青鳥的目光向右下方一斜,便看到了玉se軟塞的那一瓶yao。既然這墨se的是解yao,那麼這玉se的定不是解yao。魅姜會突然如此問,定然料準了這瓶yao,會是她想要的。他想做什麼,看她如何抉擇,如何糾結嗎?
“青鳥不敢貪心。”許青鳥低聲道,果斷將手中的青玉瓶拿起,牢牢握進掌心。
“真的?”魅姜滿面笑容,一字一句地道,“胡桃肉、鹿角膠、枸杞、菖蒲、蔓荊子,加上我數百年的醫力之靈,無論是先天癡呆,還是後天癡傻,甚至是缺魂而傻,都可一yao而愈。”
魅姜說完,便閉了脣,赤紅的眼珠子靜靜地看着她,像是要將她臉上每一si神qing,都看個一清二楚,欣賞個遍。
許青鳥猛然擡頭,被他的話又是一震。這個魅姜,果然深知每個人心中的敏感處,見鬼王之事沒有完全擊潰她,又要拿她弟弟的事qing出來做什麼?看她糾結痛苦難過?若在剛纔,她還稍稍相信魅姜的目的真的是給自己的徒弟找個陪伴永生之人,可現在完全不對勁了。魅姜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他說的對,她真的能確定只選手裡這一瓶嗎?這治療癡傻的yao物,正敲中她心裡的按鈕。如果有了這個yao,青巖就能恢復智力,變回原來那個聰明機靈的天才少年!
不由自主地,她的手移到了玉se軟塞旁。
“真是可惜,”魅姜道,“這兩隻青玉瓶中裝有我培育的雌雄屍蟲,見不得陽光,除非一隻消亡化爲另一隻抵禦陽光的肉障。”
許青鳥攥住青玉瓶的手微微發抖,魅姜的意思她聽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兩隻青玉瓶,她只能帶走一瓶。只要她將其中一瓶帶走,另一瓶解yao就會化爲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