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輕薄(中)
聽到蘇良娣這樣說,如箏心裡不由得疑惑起來,擡頭偷瞄了她一眼,卻見她正笑盈盈望着自己,心裡不禁暗自納罕:按說那日她陪侍在太子旁側,應該是最瞭解太子心思的,如今卻出言爲自己解圍……
她擡頭看了看蘇良娣,只見她眼中滿是關切,還夾雜着一絲責備之意,令如箏十分費解,卻突然間靈光一閃,想到了蘇百川對自己的糾纏,方纔明白她目光含義,不禁暗自好笑,沒想到自己躲之唯恐不及的婚事,卻成了此時的保命符。
旁邊如嫿聽到蘇良娣提到自己,也趕忙站起來推辭,如今,便看太子妃的意思了。
衆家命婦也都隱隱聽過太子賞賜林府的事情,現下也都揣度着太子妃的心思。
誰知太子妃只是揮手讓她二人坐下,笑到:“林家兩位小姐的琴技和畫藝的確是很好,但上次春日宴大家都已經欣賞過了,再看也沒什麼趣味,再說也不好兩次都勞動她們姊妹倆。”她淺笑着,美目一轉,定在右手邊很靠近主位的一個桌案上:“夕泠,不如你來爲大家舞上一曲,略助酒興如何?”
如箏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那旁一個身段修長的女子起身,甜笑着福了福:“姐姐怎麼點將點到小妹頭上了,我那拙劣的舞技,如何能夠在衆家姐妹面前獻醜!”雖然這樣說着,她目光中含着的卻滿是倨傲之意,彷彿一隻孔雀,高傲,卻因絕色而高傲地那麼美豔動人。
夕泠……這個名字如箏是知道的,她正是太子妃顧夙淳的孃家妹子,遼陽顧家嫡出的二小姐顧夕泠。
按說以她的出身,並不需要在京師貴女圈中刻意討什麼好,若是爲了婚事……今日又沒有請各家命婦……
如箏正思忖間,邊聽太子妃笑到:“來人,去前面雅閣把後窗打開,讓他們也看看我家夕泠的舞姿。”
聽了她這句,如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太子妃打的是這主意,顧家宗家久居北地,雖然現下有宰相顧閣老在朝,小輩們卻有一大半時間都是生活在邊城或是嶺北、劍南兩道的,太子妃此舉正是爲了替自己即將及笄的妹子在京師貴圈中揚名,這樣的安排,讓各家公子在雅閣後窗遙看顧夕泠舞上一曲,既不失大家嫡女的莊重,又可以充分展現才藝,若是有哪家公子看上了……甚至太子爺……
想到此處,如箏心裡一陣激動,若是太子妃有此意,定然不會任由自己入府,分了顧夕泠的寵愛的,那自己便可逃脫厄運了!
想到這裡,她暗自低頭,耳朵卻一直注意着花園裡的動靜。
顧夕泠又推辭了幾句,便起身下場,一旁早有宮女遞上舞蹈用的長袖披風,披風赤色的底子上繡滿大朵的芍藥花,顯得鮮麗明豔,顧夕泠穿上舞衣,氣質頓時一變,即使是如箏這個陌生人,也不得不承認,她這樣的裝扮,的確自有灼灼風華。
太子妃一揮手,旁邊廊下的宮樂團開始奏出一曲《霓裳》如箏聽了又一驚,沒想到顧夕泠要展現的居然是這最難的《霓裳羽衣舞》,不由得也暗暗擡起一點兒頭,打量着她的舞姿。
只見樂聲中,顧夕泠飛舞的紅袖時而如烈焰騰空,時而又如春花墜地,隨着她跳躍旋轉,漸漸變成一團烈火,燃起了在座所有小姐眼中的欽羨,或是妒意……
一曲終了,大家兀自沉浸在她絕色的舞姿裡,顧夕泠脫下舞衣,盈盈下拜:“長姊,各家姐妹,夕泠獻醜了。”
太子妃微笑着讓她起身回座,衆家小姐亦是讚不絕口,一時間,溢美之辭不絕於耳。
如箏也跟着賀了幾聲,心思卻一直放在雅閣里人的反映上,一會兒,一個年輕的內侍託着一個用明黃色錦緞蓋着的托盤走入,如箏知道那必是太子的賞賜,便偷眼看了看太子妃,果然見她露出欣喜之色,當下心中更定了三分:看了太子妃的確是意在太子,想要效仿娥皇女英,招自己的妹子入府固寵呢。
內侍快步走到太子妃身前,跪定朗聲說道:“奉太子旨令,顧家小姐夕泠,舞姿卓絕,風采過人,特賜黃金百兩,以茲勉勵。”說着打開錦緞,露出裡面內製的十個十兩一個的小金錠,花園中當時便鴉雀無聲。
如箏心裡一沉,再看太子妃時,果然見她嘴角雖然上挑着,眼裡卻升騰的滿是怒火:在場衆人都知道,太子這賞賜雖然看上去豐厚,實際上卻是給了太子妃一個大大的沒臉,如果太子看了顧夕泠的舞姿對她有意,就應該賜下首飾頭面,如果無意,也該賞賜一些奇珍珠寶作爲勉勵,如今卻賜下這樣銅臭氣十足的金錠子,如何不讓太子妃勃然大怒!
在座的衆家小姐都是人精,知道此時多說多錯,都裝作沒有看見,只是讚賞着顧夕泠的舞姿,太子妃則淡淡地讓顧夕泠謝了賞,便令旁邊的宮女端下了這一盤子扎眼的黃金。
之後的宴席,便有些變了味,大家都小心地討好着太子妃,總算是沒出大錯,其間如箏幾次見太子妃略帶深意地打量自己,不由得心驚膽戰,生怕她盛怒之下,抓自己作了替罪羊,卻也無他法,只得眼觀鼻鼻觀心,作出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希望她能放過自己。
又過了一會兒,前面傳下信兒,說太子接了六部急務,已經動身入宮了,如箏這才略放下心,回頭看看如詩,只見她也是暗鬆一口氣的樣子。
壽宴接近尾聲,太子妃道了聲乏便在兩位良娣的陪同下去往後殿更衣,臨走時還吩咐各家小姐不必拘束,可自在後花園玩耍。
各家小姐三兩相攜進入後園,如箏很想拉如詩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也知道這樣不待太子妃更衣完畢再露面就匆匆告辭離開,是十分失禮的行爲,便拉着如詩的手專在人多的地方呆着,苦等太子妃出現好告辭逃走。
沒想到沒有等來太子妃,卻等到了蘇良娣的邀請,如箏心裡一沉,本不想去,但想到她如今的地位和剛剛在壽宴上所爲,以及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還是咬了咬牙隨着宮人往蘇良娣的寢殿而去,她回頭看看如詩,如詩也是一臉緊張地跟上,如箏略放緩了腳步,在如詩耳邊小聲說道:“如今太子不在府中,希望無事。”
如詩點點頭,握了握她的手。
到了蘇良娣的寢殿門口,果然有宮人出來攔住瞭如詩,將如箏請入殿內,如詩也不走遠,便在殿門口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裝作賞花,耳朵卻一直關注着寢殿裡的動靜。
如箏隨宮人走入蘇良娣的寢殿,只覺得寢殿內裝飾精美雅緻,室內香菸繚繞,看來這位蘇良娣也是位妙人,她這樣想着一擡頭,便見蘇良娣在主座上注視着自己笑得溫婉,如箏趕忙上前福身行禮:“民女見過蘇良娣,良娣萬福。”
蘇良娣也不起身,只是伸手虛扶了一下,又讓宮人爲如箏搬上錦凳,待如箏謝過坐了,才淺笑着開口:“早就聽說林世伯府上有位大家風範的二妹妹,可惜我入府早,沒能得見,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如箏趕緊欠身行禮:“蘇良娣謬讚了,民女蒲柳之姿,當不起良姊如此讚譽。”
蘇良娣見她自謙,只是微微一笑“我聽說,近日不少人家到貴府提親,都被你給拒了?”
她一言出口,如箏略愣了愣,又馬上意識到她這是出言問自己拒婚之事,又擔心人多口雜,此事傳出去反而不美,故用“許多家”來掩飾,當下便沉吟着開口到:“良娣見笑了,並非小女子高傲拒婚,實是民女覺得自己年幼無知,且依戀親長,不願早早便嫁人,才稟明父母,婉拒了各家的好意……”她這樣小心地說着,生怕觸怒了蘇良娣。
蘇良娣聽了她的話,臉上浮起一個瞭然的笑意:“說的也是,身爲女子,誰不希望自己能嫁得好呢,依我來看,妹妹這般好顏色,好風範,正該有更大的造化纔是,隨便嫁入京師豪門,倒是委屈了你了!”
如箏聽了她這番話,心裡一驚,不明白她突然這麼說,是因爲自己拒婚發怒而說的反話還是……她正忖度着如何開口,卻突然涌上一陣無力感,驚訝之下,擡頭喊了一聲,卻更加驚恐地發現自己居然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聲音出口如蚊蚋一般!
她強撐着身子環視四周,突然見到寢殿屏風後明黃色的衣角一閃,當時心如墜萬丈深淵:
這樣就全明白了,蘇良娣在宴席上故意維護自己,和薛良娣作對,根本就不是爲了蘇百川的親事,只是爲了令自己放鬆警惕,來寢殿見她,而太子的進宮,恐怕也是此計中的一環,看來太子與蘇良娣合謀,竟是要強將生米煮成熟飯!
如箏一時悲憤欲泣,卻強自忍住,用手撐着錦凳想要站起身:“良娣恕罪,民女不勝酒力,失態了,請容民女告退……”她擡頭看着蘇良娣,眼中滿是祈求,希望她能看在通家之好份上放過自己。
蘇良娣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樣子,心裡一陣不忍,卻又咬牙按下,強笑到:“箏兒妹妹何必客氣,既然酒力上頭,便在姐姐這裡歇息一陣吧。”說着便喚入貼身宮女,吩咐爲如箏安排羅衾繡枕。
如箏心中一陣絕望,知道剛剛入殿時那陣香味並不是凡俗之物,此時想逃卻全身無力,身子也漸漸燥熱了起來。
不一會兒,宮女稟報寢具已經佈置好,蘇良娣露出一個略帶淒涼的笑容:“好,關了殿門吧。”
作者有話要說:今兒也有點晚了,大家見諒~
如箏能否逃脫厄運呢?救命之人又是誰呢?
盡在明日揭曉,請大家拭目以待嘍~~
別離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