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何府出來,田敏顏腳一軟,幾乎跌坐在地,白梅眼疾手快的扶着她,皺着眉關切地問:“姑娘?”
田敏顏苦笑着搖了搖頭,此時一陣寒風吹來,她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全然溼透了,這被風一吹,就覺得那寒意從脊樑蔓延至周身,冷得滲人。 。
此時的她,再無剛纔在何府裡面對何霸王那股子淡定和坦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後怕。
是的,後怕!
她很清楚,這個時代,沒有所謂的人人平等,強權比起現代,更讓人感到膽寒和心驚,民鬥不過官,官鬥不過貴族,貴族鬥不過皇權,鬥不過皇族。
從前,她教導田敏瑞人無分貴賤,話是這樣沒錯,可真正遇着尊貴的人,他們這些平民,也就是地上的一顆無關痛癢的塵埃罷了,只要上邊的人動動指頭就會讓他們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天地間。
她今天敢對着何霸王反潑一瓢污水,也只因爲何霸王和他們相比,也就是一顆塵埃,要是換着是個貴族,是皇族,她敢這樣做嗎?
答案是絕對的否定的,除了低頭乖乖的應下對方的要求,再無其它方法,否則,你就等着死吧,死了不重要,還得帶着家人一道死。
田敏顏其實也是在賭,賭何霸王的那點子傲骨,賭他不敢輕易給他那個副都督便宜姐夫惹麻煩,你有後臺,我也有,而且,我這味精皇帝都說好,是準備做貢品的,你敢在皇帝老兒手上搶東西,那是找死。
當然,老虎是不能惹急了的,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的事,田敏顏也是曉得的,必要時,也要軟着聲放下身段給老虎順毛。
說清了利害關係,又給了五百兩賠償,老爺子給親自賠禮道歉,何霸王是半推半就的接了。當然,還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二郎別讓他逮到,也別出現在他面前,否則,他不知會做出啥事兒來。
這個田敏顏是不在乎的,她答應來幫着解決這件事,可沒答應個要保着二郎一輩子,二郎要是有點腦子,日後就不要出現橫河,出現在何霸王跟前。
“我呸!你算個老幾,老子頭上也有人,哎喲,疼死我了。”田懷孝對着何府的大門方向吐了一口唾沫,恨恨的罵了一通。
田敏顏陰沉着臉,這種人真是不見棺材不流眼淚,看來是沒受夠教訓。
“二伯,這還是何霸王的地方,我勸你的嘴巴還是閉緊些,否則,焉知下回是能見到二伯的人還是二伯的屍。”她冷冷的警告。
老爺子臉色一變,狠狠地瞪了田懷孝一眼:“你給我閉嘴,還嫌惹的事不夠?”
“死丫頭,這要大過年的,你這是咒我。 ”田懷孝卻是不以爲然的道:“老子怕他個球,我二郎是在他府裡不見的,要是惹老子不爽了,老子就去告他一個謀殺。爹,你就不該給他五百兩的,應該是他賠償咱們纔對,這回虧大了。”
田敏顏心下不屑,這人真是沒救了,不由譏誚地道:“二伯,還是莫要幹這些蠢事的好,二郎是真的被謀殺了,還是有人幫着他逃了,大家心知肚明,只要有心人仔細一查,相信一定會水落石出。賊喊捉賊的計策,用不好,只好引火燒身。”
田懷孝聽了臉色微變,眼神閃了幾閃,有些不自在的道:“我不知你在說啥,誰幫二郎逃跑了?哎喲,傷口好痛。”
他一邊叫,一邊用眼角瞥向田敏顏,心道這死丫頭,怎麼就像看到了現場似的?
“回去,以後見着這何霸王,你給我避着些,家裡可再沒五百兩銀子拿出來了。”老爺子皺了皺眉,語帶沉重。
田敏顏當下啥也沒說,帶着白梅就往前走去,老爺子看着她的後背,嘴抿了起來,想起在回橫河之前和田敏顏的交談。
“我可以幫着解決這樣的事,只是,僅此一次,而且,不管我怎麼做你都不準插手。別說什麼過年不過年的,也別說什麼嫡親血脈,所謂一代親二代表,咱都分家另過了,幫是人情,不幫是道理。阿公,太縱着他們,只會一昧惹禍,而挾恩圖報,這情分終會消弭。阿公,在大伯來當官之前我就給你說過,一定要拘着大伯二伯他們,否則不但官當不成,家族也會受到牽連。”
田敏顏那冷冰冰的話語猶在耳邊,讓他氣悶的同時也感到心驚,想起這來橫河以後發生的一系列的事,由不得他不警惕起來。
可饒是如此,他也被田敏顏那冷漠的神色驚住了,因爲她說那番話的時候,冰冷無情,根本就不當自己是田家人,而大房二房的人不是她的親人一樣,如果不是看她和老三他們那般親暱無隔閡的相處模式,他真以爲這不是他的那個孫女。
老爺子還真沒想錯,田敏顏還真沒怎麼當他們是至親,她不是聖母,大房二房的人沒少算計她和他們三房,她沒倒打一耙就已經是仁慈了。這次幫忙,也不過是看在田懷仁苦惱的份上,她其實已經打定輸數,再不濟,就是把味精方子貢獻出來。
在來何府之前,她就已經打聽好何霸王的爲人,再把事情問的清清楚楚,然後逼着老爺子掏銀子,大房是拿銀子最多的,相信陳氏她們恨她入骨,可這與她有啥關係?難道還要她給銀子不成?
陳氏確實是恨得咬牙,田敏莊更是恨不得吃了田敏顏的血肉,因爲這次拿出去的銀子首飾,有很多都是從她的嫁妝裡吐出來的,這哪能不恨?
“田敏顏這賤丫頭,看我不賞她幾個大耳刮子,娘,這麼點嫁妝,我可怎麼嫁呀?不嫁了。”田敏莊狠狠地把自己的嫁衣給踩在地上,發着脾氣。
“我的祖宗,這嫁衣可是花了大價錢的,哪經得起你這麼糟蹋?”陳氏忙把那嫁衣撿起來,說道:“你放心吧,這個悶虧咱不會白吃的,很快咱就找回場子。”
“娘?你有法子?”田敏莊一聽,眼睛閃閃的看着陳氏。
陳氏神秘一笑,眼睛咕嚕嚕的轉了一圈,並沒有說話。
田老爺子領着鼻青面腫的田懷孝回到家中,小桃花就挺着個大肚子尖叫着跑了上來,抱着田懷孝好一陣哭,李氏慢她一步,恨得咬牙,只好在一旁乾瞪眼。
田懷孝被小妾好一陣關懷,心裡感動至極,還是小妾好啊。
老爺子見了臉色陰沉,將大家準備都召到正房裡說訓,田敏顏卻道:“老爺子,這事兒既然解決了,我就準備着回清平縣了。”
陳氏聽了一愣,忙笑着上前道:“你這丫頭說的什麼話,哪有今天來了今天就走的理?大伯母已經給你準備了廂房,玩兒兩天再走不遲,快要過年了,橫河到了晚頭很是熱鬧的。”
陳氏的熱情,讓田敏顏很是抗拒,不動聲息的抽回手說道:“就是因着要過年了,纔要緊着回去,而且,明兒個咱們搬新房子,再晚也要回去。”
三房蓋了新房子,大房二房的人都是曉得的,在場的人聽了,各種羨慕嫉妒恨都呈現在臉上,相對於三房活得風生水起,他們可就活得窩囊多了,又爲着二房這件事花了這麼一大筆銀錢,這個年怕是要難過了。
“也不急着這一時半刻嘛,前兒我們知縣夫人說要見見你這孩子,也不得空,今兒來了,正好跟我去拜訪一下。”陳氏有些着急,這丫頭要是走了,她可怎麼撈回那幾百兩銀子?
田敏顏見她這樣的神色,暗暗提高了警惕,也沉下了臉,這些人,一天到晚不算計她會死麼?大老遠的跑來幫着解決這破事,現在又來算計她,真當她是小綿羊不成?
“不了,我就是一粗野的村姑,上不了檯面,要在夫人跟前說錯話,可就鬧出大笑話了。”田敏顏纔不會給她算計的機會,心想,呆會採購完畢,就馬上走,披星戴月她都要走。
“田敏顏,你不要給臉不要臉,當自己是誰啊。”田敏莊見她這麼託大,那被黑了嫁妝不平的怒火一下子就被挑的老高。
“她要走就走,留什麼?”江氏喝了一聲。
田敏顏是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只看着田老爺子說道:“阿公,我還要去置辦些過年的物件,就先去了。”
老爺子見她這樣,心裡惱怒,卻也發作不得,淡淡地道:“你先去吧,回頭來家吃了飯再說其它。”說着,就走進了正房。
田敏顏挑眉,知道老爺子是不高興了,可是又怎的?她可不會去參與大房二房的事兒,管他們鬧翻天呢。
陳氏見留田敏顏不得,心下惱怒,卻還是欣欣地挽留說道:“顏丫頭,記着家來吃飯。”
田敏顏什麼都沒說,只掀了掀眼皮,就帶着白梅走了。
田敏莊看了大怒,這賤丫頭太過囂張了,當下就想要大罵,卻被陳氏扯了扯,往正房的方向努了努嘴,她才憤憤不平地跺了跺腳。
出了田宅,田敏顏長吁了一口氣,還是外邊的空氣好啊。
“姑娘,我們如今哪去?”白梅看了一眼天色,皺眉道:“這天看着想要下雪了,怕是會有一場大雪。”
田敏顏也看了一眼那黑沉的天際,說道:“我們先去找杜老大談談明年的運作,再去買些土產,然後就走。”
她親自來橫河,並不全是爲着二郎的破事,還有一茬就是和杜老大說說明年海帶供給的事兒,樓少卿說壟斷了橫河的海帶,可田敏顏知道,杜老大手上那條線,他並沒有得了去,只是,因爲味精的面世,海帶如今也成了金貴物了,從前一文錢能買五斤,如今是大大的提升了價錢了。
和杜老大見面是在一家茶館裡,因着時間緊迫,兩人也不客套,說起正事來。
“如今有老些人都曉得海帶是提煉味精的好東西,過去的賤物,如今也變得金貴了。不瞞你說,有的地方,海帶單賣已經賣到了兩文錢一斤。”杜老大苦笑着道。
從前他不知道這海帶還能做出這樣的好東西,還賣的這麼貴,真讓人吃驚,如今,海帶想要一文錢一斤都難了。
田敏顏皺起了眉,想到這海帶的價錢一下子提的這麼高了,這可不是好事兒,畢竟原材料貴了,成本就高了。不過她沒至於就絕望,畢竟她已經在嘗試用玉米大米等能提煉出穀氨酸鈉的糧食原料在提煉了,如果能造出來,他們田記的味精,只會更純更精細。
“提價也不成問題,杜老大如今能收的多少?”田敏顏問。
“兩文錢一斤,田姑娘也能接受?”杜老大驚訝地問:“如能接受,我倒是還有路子從偏遠的漁村收來。”
田敏顏苦笑,道:“別說兩文錢,就是五文錢在這關口也只能咬牙接了,當然,日後就難說,我們田記正在嘗試用其它物件研製,要是成了,海帶就不是主要的了。”
杜老大聽了皺了皺眉,試探地問;“那到時海帶姑娘不要了?”
田敏顏知道他心中想什麼,無非就是想提高點價錢,又怕高了,日後田敏顏又不要了,尤其她有意無意的說出用其它物件取替,還是會有些想法的。可在商言商,商人都是爲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的,她可不會一直任對方提價,只要不太過分,那生意還可以做下去。
“也不是不要,只不過沒那種重要。”田敏顏回答得穆棱兩可,捏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說道:“只要價格公道,我們田記還是會大肆收購。”
“這個田姑娘放心,我杜老大向來講究城字,和姑娘做得生意,自然不會隨意反口。”杜老大呵呵的笑:“你放心吧,明年我們還是先向田記提供海帶,你看價錢?”
“就按杜老大的意思,兩文錢一斤,再多,咱們田記也付不起了。”田敏顏淡笑道。
“田姑娘果然是爽快之人。”杜老大聞言呵呵大笑,他向田記提供兩文錢一斤,至於他和其他人收購給多少錢,就是他自己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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