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柳葉氏下的帖子是邀請了田敏顏一家赴宴,可田敏顏卻知道柳家的男主人此時並不在太平鎮,也就柳葉氏和老夫人帶着柳如玉在這裡居住罷了。
沒有男主人,田懷仁去就不方便了,而且近日因爲雨水多,地裡也要排澇,他便讓羅氏帶着幾個孩子去作耍。
“囡囡,我這樣成麼?”羅氏再一次問田敏顏,扶了扶髮鬢。
“娘,你這樣就很好,不張揚也不出挑,很好。”田敏顏笑着道。
她也並不是安慰羅氏,而是說的真話,因爲要來柳家作客,羅氏就穿上了自己最得意的一件衣裳,一襲玫紅色繡梅花的襦裙,薑黃色寬袖百合如意雲紋開衫,頭上髮髻挽成矮髻,插了先前差點被典當掉的那根梅花簪子,耳朵上也戴了對珍珠墜子,再配上她因爲懷孕而越發慈和圓潤的面容,顯得很是親厚朴實。
不僅是羅氏,他們幾兄妹也都特意打扮過,田敏顏穿了一襲粉色衣裳,頭上的兩個丫髻綁着兩條同色絲帶,再加上她本就瘦弱,雖現在養肥了點,卻還是纖瘦膚養白了,眉目分明的很是清麗。而田敏瑞則穿了寶藍色的長衫,腰間摘了一條暗紅色腰帶,顯得身形修長。小五是幾兄妹最肥的一個,嬰兒肥的臉蛋,身子也偏圓,卻很健康,穿了一套青衣,扎着丫角,很是可愛。
到了柳家的西角門,鄭嬤嬤早就等在那裡了,見了幾人都眼前一亮,將他們迎了進去。
雖是小宴,可柳葉氏也沒請多少人,只請了三兩家要好相熟的,現在都在老夫人屋裡坐着說話。
柳老夫人,田敏顏也才第一次見,聽說她信佛,很多時在佛堂裡吃齋唸經,極少出來見人,今兒出來,也是因爲要嘗吃孫子親手做的吃食罷了。
跟着鄭嬤嬤來到柳老夫人所在名叫壽安堂的院子,裡面坐了幾個穿着綾羅綢緞的婦人,還有兩三個或大或小的女孩兒,見田敏顏她們來了,都好奇地看過來。
“哎呀,一說曹操,曹操就到,敏顏可把你們盼來了,快過來。”柳葉氏坐在上首的右下座,見了幾人連忙迎了上來:“快跟我見過我們老夫人。”
她親熱的拉着田敏顏的手,朝上首穿着一件紫紅色萬壽紋襖,百幅襦裙,頭髮灰白的老夫人笑着道:“老太太,這就是我給您說過的田家姑娘,旁邊的是她兄弟,這是她母親田羅氏。”
“田敏顏給老夫人請安,祝老夫人福壽安康,笑口常開。”田敏顏也不敢正眼看過去,只拜了下去,而田敏瑞和小五他們也有模有樣的跟着拜了。
羅氏有些侷促,偷眼看着閨女,便也跟着福下身子去。
“快起快起,不必多禮。鄭家的,快把田夫人扶起,這有身子的人,可得仔細着些兒纔好。”柳老夫人看到羅氏凸出的肚子,連忙叫道。
鄭嬤嬤應了,將羅氏給扶了起來,讓到一邊的椅子上。
柳如玉一直站在柳老夫人身邊,見了打扮一新的田敏顏,很是歡喜,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這就是田家丫頭麼,過來讓我瞧瞧,聽說那啥子松花蛋是你給搗弄出來的。”柳老夫人笑着招手。
田敏顏看了柳葉氏一眼,見她微笑着點點頭,便大方的走上前去。
柳老夫人見她脣角輕抿,帶着淺淺的笑意,眼神清澄明亮,一舉一動大方得體,並沒有那些寒門小家子的忸怩和膚淺,便暗暗點了點頭。
“真真是個妙人兒,今兒多大了?聽着好像比我們如玉還大些。”柳老夫人拉着田敏顏的手笑眯眯地問。
田敏顏笑着答了,旁的並不多說,天知道說多錯多,這第一次見這柳家的老長輩,可別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才行。
柳老夫人又笑問了幾句,然後又招田敏瑞小五他們上前,同樣的問多大了,可有念什麼書,兩兄弟都答了,小五更是機靈的讚了柳老夫人長得慈祥,真像畫上的菩薩娘娘,把個柳老夫人喜得什麼似的,摟着他笑眯眯的見牙不見眼。
不得不說,小五是投了這家老夫人的緣了,要知道,沒有人不喜歡聽甜言蜜語,尤其是老人,更別說柳老夫人本身信佛,這贊她像菩薩,也就是贊她慈和,哪裡不歡喜?
於是,柳老夫人連忙叫身邊的嬤嬤拿見面禮出來,親自給的小五他們幾個,又讓柳如玉和他們幾個男孩下去玩兒。
等他們走了,柳老夫人才笑眯眯的對羅氏說道:“田夫人你是個有福氣的,你這幾個孩子我瞧着都極好,這肚子裡又有一個,你也是個多子多福的人兒了。”
羅氏有些靦腆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溫聲道:“老夫人您過獎了,他們就是個猴兒,上不了大臺面。”
“猴兒纔好,那纔是精乖好養活的。”柳老夫人呵呵地笑道。
“莊戶人家的孩子,都是粗養,吃的是粗糧米糠,隨他們到處撒野跑動,倒也壯實。”坐在羅氏斜對面,一個年約三十歲的婦人笑着道:“反而是咱們這些個孩子,生怕他磕着碰着,寶貝着,倒沒那些個孩子能跑了,動輒就是個傷風熱感的。”
“袁夫人,那怎麼同?鄉下孩子上山撒野下田摸魚,啥事兒不幹?咱們這些人家,也不消孩子做那蓄兒,就是讀書念字,女孩兒就繡繡花兒,那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另一個婦人有些不屑地道:“孩子不多,自然也金貴些。”
田敏顏看過去,那婦人穿得很是華麗,頭上插了好幾支金簪,晃得人眼睛痛,而在她身邊,站了兩個女孩,大的穿着桃紅衣裙年約十二三歲的女孩,一臉高傲,小的那個也就六七歲的樣子,一臉嬰兒肥,眼睛骨碌碌的轉着,不知打啥子注意。
經柳葉氏介紹,這是鎮上的另一大戶,姓趙,聽說夫君剛升上了七品官,調到柳州做知府了。
而那個剛開始說話的婦人,夫家姓袁,是外任京官布政司都事,這袁夫人帶着一雙兒女來太平鎮避暑,因和柳葉氏結交,便今日也來了。她身旁的一個十二歲女孩應是她女兒,小小年紀已是美人胚子,容色秀麗,只是性子看上去有些清冷。
“田家娘子,你這也是四個多月的身子了吧?我常聽莊戶人家就是要生產的那天也是在地裡幹着活的。你如今是不是也在地裡忙活?哎,農婦身子就是壯實,要是咱,哎喲,那可是端盆子水也是不敢的。”趙夫人拿着帕子摁着嘴角輕笑,眼裡滿是輕視。
田敏顏眼簾微垂,面上表情讓人看不出喜怒來。而羅氏,本就是個實誠的,鄉下人家不會那拐彎抹角的說話,趙夫人這樣暗裡的輕視,她聽不出來,只一臉靦腆淡淡的微笑道:“如今不像從前,家裡也請了幾個長工和一個丫鬟,我也就幹些輕省家務活計罷了。”
那趙夫人本就是有意羞辱,聽她這麼說,表情一僵,不由有些尷尬,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氣氛一下子靜默下來。
“瞧我,大人們說話,這些個姑娘們也只能陪着,也不曉得悶着你們了,也是我的不是。你們幾個姑娘,都是差不多大的,去園子裡走走說說話兒吧。環兒,你帶個小丫鬟仔細伺候幾個小姐。”柳葉氏突然開聲打破沉默,眼角斜睨了趙夫人一眼,心道真是上不了大臺面。
田敏顏是百般不願,這些個養在深閨的小姐,都自命清高,說話也文縐縐的,一點都不好玩。可她也知道,要拓展自己的視野,就要接觸更多的人,加入更多的圈子,便也應了。
柳家的花園她也逛過,可也沒走全,跟在丫鬟身後,百無聊賴的走着,前邊,趙夫人的兩個女兒在打打鬧鬧,那小的一直纏着大的,有諧鬧。
田敏顏和她們說不上話,也不想說,因爲那高傲的,就像只孔雀,一副你是瘟疫,別靠近我的樣子。
走到一個涼亭,幾人便要歇着,趙家大女閨名趙月梅,見田敏顏也進來,便哼了一聲,一臉高傲地對環兒道:“柳夫人可真是交遊廣闊,啥人都認得,也不怕降低了身份,還有別的亭子嗎?領我去,我可不願和些粗鄙的鄉下村姑子爲伍。”
環兒自打被柳葉氏教訓過後,便不敢對田敏顏不敬,此時聽了也是偷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倒是愣了一下。
趙月眉催了兩聲,環兒便道還有另外一個亭子,趙月梅當即就走,臨走還不忘拉上袁靜:“袁小姐,你要不要也去?”
袁靜冷淡地睨了她一眼道:“我喜歡這處風光。”意思就是拒絕了。
趙月眉哼了一聲,瞪了田敏顏一眼,扯着妹妹走了。
田敏顏嘴角輕扯,真是幼稚。
“你不生氣嗎?”
田敏顏倚在亭子的柱子邊,看着亭下的一叢海棠發呆,忽地聽到這麼一問,不由扭過頭去。
“什麼?”
“她那樣說你,你不生氣嗎?還有她母親,剛纔那般羞辱你們,你聽不懂嗎?”袁靜坐在桌子邊上,一臉漠然的看着她問。
“我懂。”田敏顏微微一笑,挑眉反問:“可我爲什麼要生氣?”
袁靜一怔,這換作誰都會生氣吧,那樣的輕視羞辱。
“她說的是實話,也沒什麼不對的,我也並不覺得這是什麼恥辱,幹嘛要生氣?”田敏顏嘴角一勾道:“再說了,嘴是長在別人身上的,我爲什麼要讓別人來左右我的情緒和快樂?”
袁靜看着她半天不作聲,此時快近晌午,陽光從亭子外斜斜的照進來,將她整個人籠罩在身上,看不清神情,卻讓人無端覺得她的悠然自在。
“我叫袁靜,你叫什麼?”她忽然問。
“田敏顏。”
“聽說你家買了一百畝的荒地,那是不是看不到盡頭,能種出糧食嗎?鄉下是不是很好玩,你和我說說話吧。”袁靜抿了一下脣,走到她身旁看着她問。
田敏顏挑了挑眉,對別人主動示好,她從來不會拒絕,除非那人她看不上眼,而且她說的又是自己感興趣的,便和她聊了起來。
時至晌午,有丫鬟來邀午膳,因爲都是婦人孩子,也沒分桌,只一個足可坐十人的大圓桌,很是熱鬧。而其中,話頭最多的便是那趙夫人,嘗着柳如玉親手做的松花蛋,卯足了勁去誇,只差沒誇到天上去。
“如玉公子出身大家,人長得俊,作文章讀書都是一頂一的,還會做吃食,將來也不知哪家得了這麼好的賢婿去了?”趙夫人笑眯眯的看着柳如玉,眼裡放着光,像是一條狼看着一隻羊似的。
田敏顏一陣惡寒,只覺得趙夫人是個狼外婆,是來誘拐小正太來了。
“你別誇他,孩子經不得誇的,他哪有這般好。”柳老婦人愛憐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右手邊的寶貝孫子,笑得很是開懷。
“我說的也是實話,柳夫人將來挑兒媳婦,可別忘了咱們趙家也有兩閨女喲。”趙夫人呵呵一笑,她身邊的兩個女兒,嬌羞地看了柳如玉一眼。
田敏顏幾乎沒一口熱粥噴出來,這也太明顯了吧。
“趙小姐都是人中龍鳳,將來便是當皇妃也是要得的,哪是我們這凡夫俗子攀得上的?”柳葉氏微微一笑,輕巧地轉開話題道:“快別說了,嚐嚐這松花蛋滋味如何?今兒餐桌上的雖然是玉兒親手醃製,可這松花蛋,卻是田家丫頭給搗弄出來的吃食,趕明兒,太平鎮就有得賣了。”
趙夫人見她轉話題很是尷尬,又聽這沒見過的松花蛋是田家弄出來的,不由一怔,一臉的吃屎樣。
田敏顏見了,掩下眼簾,低頭喝了一口粥,掩住了嘴角上揚。
而那袁夫人,則是十分好奇地看着田敏顏他們,雖是膿出身,卻也溫和有禮,倒比這個趙太太要好,便暗暗點了點頭。
作者說:有些親們懷念極品們了,放心吧,極品們自是會迴歸的,可也得再等等,起碼三房掙了富貴讓他們眼紅纔來得啊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