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什麼東西?!

雖然在她們的佈局裡面吳子川是一顆至關重要的棋子,但是從事發之後到現在,已經足有兩個時辰,他自始至終都不曾‘露’過面。

廣泰公主本來已經斷了這方面的念頭,只想着自己如何能夠脫困,從今日這是非裡頭摘出來。

誰都不曾想到,到了這最後關頭,竟會是秦菁主動提起吳子川來。

楚奕端着茶碗的手動作一滯,目光不覺暗沉三分,不動聲‘色’的瞧了秦菁一眼。

之前他在宮裡,並不是靈歌去請得他來,而是成渝公主找到明帝那裡,他便跟着來了,所以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事情牽扯到吳子川?還有之前秦菁說到的有人意圖毀她名聲?

前後一關聯,即使秦菁還什麼也不曾說,楚奕心裡大約也明白了八九分。

而他現在處在這個位置上,前朝後宮千般算計他都可以一笑置之,唯獨這樣的事——

足以讓他動了真怒。

“駙馬?”成渝公主一個機靈,這才突然想起吳子川來。

之前雪鈴口口聲聲說他在這院子裡,但事後卻不見人,後來她自己又一驚一氣,倒是把這茬兒給忘了。

八成吳子川那裡是真的有什麼事。

成渝公主心裡一慌,本來是想先跟秦菁問個究竟。

但轉念一想,這場合之下也不太合適,就自主起身攔下靈歌,道,“這府裡的路你不熟,還是本宮自己去吧!”

靈歌回頭遞給秦菁一個詢問的眼神,秦菁略一頷首示意她不必再管。

成渝公主帶着張嬤嬤急匆匆的出了院子,這屋子裡的氣氛就又冷寂下來。

紀良妃緩了這麼會兒,情緒稍稍平復幾分,怒然道,“榮安公主,之前本宮敬你是客,又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故而對你一再忍讓,你在這裡故‘弄’玄虛到底是要做什麼?”

“良妃娘娘,稍安勿躁!”秦菁漠然一笑,回頭望她,“不僅僅是之前,就是現在,本宮也還姑且念着您是陛下的妃子,太子殿下的長輩,對您禮讓有加,但倚老賣老這事兒可是要不得的!”

紀良妃十六歲入宮,又生了四皇子楚華,算是宮裡資歷比較老的一位妃子,只不過因爲養尊處優保養的好,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

再者她在宮裡也被人吹捧慣了,已經多少年沒有聽過一句重話,更何況還是像秦菁現在這樣暗諷她倚老賣老的?

“你——你說什麼?”紀良妃一怒,整張臉都漲紅了,又再顫巍巍的擡手指向秦菁,“這裡是什麼地方?由得你這般狂妄放肆沒有規矩?你信不信——信不信我稟了陛下,讓她把你——”

她自己話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秦菁是大秦的公主,還受封監國之職,她的地位,哪怕是在大秦,也不是哪個後宮妃子可以比擬的。

更何況,這裡還是西楚。

在明日大婚之前,她和西楚還半點關係也沒有。

當真是如她自己所言,她要對紀良妃是個什麼態度,全憑自己高興罷了。

紀良妃心裡憤恨,一時不得發作就霍的扭頭看向楚奕,氣沖沖道,“太子殿下,這個地方,本宮不想待下去了,既然您在,有什麼事就都由您來處理吧!”

說完,拔‘腿’就走。

楚奕不動聲‘色’的看着她的背影,一直等她前腳跨出‘門’去才試試開口道:“良妃留步!”

他的面子,紀良妃是怎麼都不能駁的。

所以她雖然一隻腳已經跨過‘門’去,不得已還是保持着這麼一個尷尬的姿勢止了步子。

不過爲了保持氣場,死撐着沒有回頭罷了。

“良妃不用這麼急着走,難道您就不想聽聽榮安公主說什麼?”楚奕淡淡說道,“而且您不是說是代替皇后娘娘出宮的嗎?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回去也沒有辦法對她‘交’代。”

前半句是個命令的語氣,而後半部分雖然有詢問的意思,卻也當真只是意思意思罷了。

葉陽皇后那裡其實紀良妃已經不打算做什麼‘交’代了,今天她會過來,卻是出於自己的意思,沒有半點葉陽皇后的授意。

而現在她其實是隱隱已經察覺到今日事情有變,所以這便藉故想要‘抽’身而退,從這趟渾水裡趕早的避開。

不過人都既然已經來了,無論是楚奕和秦菁,都是不會給機會讓她走的。

而糟糕的是自始至終楚奕的態度都很客氣,她甩了秦菁的臉子是名正言順,卻不能明着和楚奕嗆起來。

紀良妃略一遲疑,楚奕已經遞了個眼‘色’示意:“還不扶良妃娘娘坐下。”

靈歌主動上前,往‘門’口一站,笑容可掬道,“良妃娘娘請坐!”

紀良妃被人堵了‘門’,‘胸’口裡噎着一口氣,狠狠的剜了靈歌一眼,終於還是退回屋內坐回了椅子上。

旁邊的蔣氏和常芷馨則是面面相覷。

自進‘門’時候起,楚奕的態度就一直保持的很模糊,她們分辨不清他到底是怎麼想的,而紀良妃這裡,先是興沖沖的跑來,屁股還沒坐熱扭頭又要走?

蔣氏一陣的莫名其妙,常芷馨卻是心明如鏡——

這個紀良妃,這是要臨陣脫逃了?

秦菁說那話的意思,明顯是把廣泰公主已經帶出來了,這事兒是怎麼都要鬧起來的,她現在走?

這個‘陰’險的老‘女’人!

常芷馨心裡暗恨,但在場所有人位份都比她高,完全沒她說話的份。

她爲了不再給人留把柄,也就只能忍了。

吳氏見到秦菁公然尋釁紀良妃,已經驚的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會兒紀良妃不甘的一個眼神橫過來她才如夢初醒,急忙正‘色’開口道,“六弟妹,眼見着這天‘色’也不早了,既然你把咱們幾個都刻意留下來了,也就別繞彎子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好!”秦菁爽快的應道,‘脣’邊重新掛上一絲平和的笑容,道,“本宮首先要說的,還是剛纔說了一半的那件事,卻不知道現在在座的各位可還有人懷疑本宮的婢‘女’和常家公之間有‘私’‘交’的?”

之前那些不入流的話是紀良妃信口胡謅的,完全經不起推敲。

“六弟妹,那話就莫要再提了,想來當時良妃娘娘也只是急着把事情查清楚才胡‘亂’揣測的。”曾氏笑道,擡眸看了靈歌一眼,“剛纔這丫頭說的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咱們也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若是再這麼鬧下去就沒意思了,難不成還要‘逼’着這丫頭意思以示清白嗎?”

她是心思活絡的主兒,一句算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話拋出來,反倒讓雙方都沒有辦法計較了。

紀良妃卻不領情,冷哼一聲往旁邊別過頭去。

劉氏已經長時間的不說話了,只是一動不動泰定的垂眸飲茶掩飾情緒,這會兒聽了她這一聲冷聲心裡突然冷蔑的嘆了口氣——

在宮裡活了這麼多年的‘女’人,居然還是這麼個難等大雅之堂的蠢貨,真是活該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死的。

秦菁對她的情緒也不在意,順理成章的再次扭頭看向廣泰公主道:“那麼廣泰公主,您現在可還有什麼話要說在前頭的?”

“六嫂嫂我實在不明白您的意思。”廣泰公主咬着下‘脣’,神情防備,語氣中卻是十成十的委屈,“您要爲您自己的丫頭開脫,證明她無辜也便罷了,可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牽扯到我的身上來。”

她不哭,從頭到尾都只是眼睛裡‘蒙’了層水汽,可見心裡還是十分冷靜清楚的。

“那就要問常小姐了。”秦菁道,緩緩的呼出一口氣,垂眸下去呷了一口茶。

“問我什麼?”常芷馨也急了,一步上前,怒聲道,“我什麼也沒說,我只是見不得自家哥哥被人欺負,跟太子殿下和娘娘要一個公道而已。”

“常小姐好健忘,之前不是您說的,常三公子是將本宮的丫頭錯認成別人才毫無顧忌的闖進來輕薄的嗎?”秦菁反問。

誠然當時常芷馨說那話也不過是爲了替常海林開脫的藉口罷了,明眼人都知道不能當真,可那話是她自己說出來的不假,現在再被秦菁嚴封不動的搬出來,反倒讓她無所適從起來。

“我——”她下意識的想要否認,但是不經意的一擡眸正好看到楚奕‘脣’角似是戲謔的一點笑容,心頭一動的同時,突然就沒敢把這種強詞奪理的話給說出來。

秦菁卻不理會她此刻糾結的情緒,繼續慢慢開口說道,“廣泰公主,常三公子是來這院子裡找人的,當時這院子裡就只有你和本宮兩個人,既然他不可能是來找本宮的,那麼請問,您約了他在這裡做什麼?”

“我什麼時候約了他了?你不要信口雌黃!”廣泰公主臉‘色’一白,下意識的脫口辯駁,“我只是落水之後有點不舒服,就在旁邊的屋子裡休息,哪裡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休息嗎?難道不是休息的同時順便等等什麼人?”秦菁不以爲然的仰頭吐出一口氣,像是在思忖。

“六嫂嫂,廣泰到底是哪裡得罪你了?你爲什麼要處處針對我?”廣泰公主眼圈一紅,聲音都氣的有些發抖。

“你得罪本宮的事自然是有的,回頭等先把這件事‘弄’清楚了,本宮也自然會跟你清算。”秦菁道,竟然把個挾‘私’報復的意思就這麼光明正大的提出來。

衆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當真是明白了這個在大秦朝中顯貴一時的榮安長公主確實是與其他人不一樣的。

只是別人不明白,廣泰公主卻是心裡有數,她跟秦菁見面這也不過是第二次,若要說到她得罪秦菁的——

無非就是今日設計吳子川的事。

曾氏勉強定了定神,試着開口道,“六弟妹,今兒個這裡就只有咱們妯娌幾個,按理說有些話湊湊熱鬧也無傷大雅,可是——這廣泰畢竟一個姑娘家,開不得玩笑的。”

這意思便是,要麼秦菁就得拿出證據來,要麼這話還是不宜‘亂’說的。

畢竟廣泰公主的事,事關皇室的體面。

“證據麼——”秦菁笑笑,像是故意吊着所有人的胃口一樣,慢悠悠道,“如果廣泰公主今日落水並非意外,而是她有意爲之呢?如果她不是意外落水,那又有什麼原因讓她不惜自損身體也要做出落水的假象?再者,當時大夫明明已經替她處理好了傷口,也說了無礙,她明知道我們大家都在偏廳飲宴,一向知書達理的廣泰爲什麼還要推脫身子不適,賴在這裡而不去偏廳同我們會和?而且——她說自己不舒服,本宮看着,即使繼落水之事以後,她又受了驚嚇卻也沒見出什麼大礙來。廣泰,你確定你是不舒服嗎?”

咄咄‘逼’人問了這麼一通,她卻是連一點實質‘性’的證據也沒有往外拿。

只不過,單就只憑這些話,已經足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過來,因爲——

被靈歌着人偷偷叫回來的雲霓郡主走到‘門’口剛好聽見這番話,而在得了提示之後馬上已經想到之前秦菁問過她的廣泰公主落水的經過,下意識的低呼一聲,“我就說呢當時我好像根本沒有撞到華泰姐姐的——”

她一句話說到一半,馬上察覺失言,倉皇捂住嘴。

廣泰公主是故意落水,又在這裡滯留不去?然後常海林偷偷‘摸’進來,不由分說就來抱人?

這麼一連串的遐想串聯到一塊兒,所有人再看向廣泰公主的目光就都帶了幾分審視。

廣泰公主腳下一個踉蹌,不可思議的扭頭看向‘門’口驟然出現的雲霓,怨憤道,“雲霓,當時明明是你撞了我的,爲什麼要這樣說?”

紀良妃冷笑一聲,語氣嚴厲,“雲霓你怎麼會在這裡?這些話是誰教給你說的?”

“沒有——”雲霓眼睛裡蓄了淚,委屈的想哭,小聲道,“當時太‘亂’,我原來也以爲是我不小心撞了廣泰姐姐下水的,可是後來仔細想想,我是沒有碰到她的。”

常芷馨眼中閃過一絲憂慮的情緒,但是礙着身份,她卻不能對雲霓疾言厲‘色’的恐嚇,只就蓮步輕移走過去試着想要拉雲霓的手,一邊微笑道,“雲霓郡主還是個孩子,可別是被誰嚇着了。”

她笑的柔軟無害,眼見着就要握上雲霓的手腕,半空卻有另外一隻手橫空出世,先是一把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

“常小姐,令兄還躺在那裡沒有醒,您還是多去關心關心他吧,雲霓郡主這裡就不用你來費心了。”靈歌並沒有用多少力氣,只是手下輕輕一帶就已經把她推開三步之外。

常芷馨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雖然恨不能把這個幾次三番壞事的丫頭撕碎了,但好歹是要顧及着他世家小姐的體面,沒能發作。

蔣氏被靈歌這麼一提突然就醒過味來,眼神一厲兩步衝到當中對着秦菁怒聲道,“你這個‘女’人到底安的什麼心?先是無緣無故把我兒子打成這個樣子,現在又污衊他和廣泰公主?當真是把我們常家做軟柿子來捏?以爲我們常家沒人了是嗎?”

她當前正是憤怒之極,渾然不覺在稱呼上已經逾矩冒犯了對方。

“常家?”秦菁冷笑,漫不經心道,“什麼東西?”

蔣氏腦中轟的一下炸開,若不是捋了頭油,怕是連頭髮都要根根直豎沖天而起。

常芷馨也是勃然變‘色’。

母‘女’兩個都瀕爆發的邊緣。

“這個‘女’人?”一直保持着旁觀者態度的楚奕突然冷笑一聲,自茶碗裡緩緩擡眸看來。

他的眸子天生就異於常人的黑亮,尤其是目光一深時候,那種內斂而深邃的氣質便有種懾人的光芒閃爍。

蔣氏的目光一碰這眸子裡頭的幽暗之光,兩‘腿’馬上就開始發軟,結結巴巴道,“我——殿——殿下——”

常芷馨的眉‘毛’皺了皺,不動聲‘色’的山前一步扶住她的母親,一邊對楚奕福了福,軟聲道,“殿下,我母親沒有冒犯您的意思,請您息怒,只是——大婚的儀式明天才——”

言下之意,眼下大禮未成,秦菁還不是楚奕的太子妃,而跟這個‘女’人有關的事,實在算不得什麼大事。

她說的小心翼翼,同時也充滿了試探之意,但是等了半天卻再沒等到楚奕的隻言片語,倒是隱隱之中覺得屋子裡的氣氛淨的帶了幾分詭異。

常芷馨心裡突突直跳,終於忍不住緩緩擡眸看去。

楚奕靠在椅背上,一向冷峻而秦菁的面孔上竟是破天荒的帶了濃厚的肅殺之氣。

常芷馨一個眼‘波’飄過去,緊跟着心裡一顫,卻見楚奕動作優雅的對‘門’外招招手道,“掌嘴!”

常氏母‘女’面面相覷,還不及反應,楚奕留在‘門’口的‘侍’衛裡頭已經疾步走進來兩人,一個人拿了蔣氏,另一個不由分說不過片刻已經噼裡啪啦十個耳光打下去。

楚奕的‘侍’衛都是‘精’挑細選的高手,手下工夫還遠不是那些僕‘婦’婆子可比,直打的蔣氏眼冒金星滿口是血,牙齒都‘混’着血水吐了兩顆出來。

楚奕這人,回國以後就致力於朝堂爭鬥,紀良妃等人這也是頭一次見他跟一個內宅‘女’眷一般見識。

“殿下!”紀良妃一怒,霍的站起身來,“你太過分了,常夫人怎麼也是陛下欽賜的三品誥命,即使她在言語上一時不甚衝撞了榮安公主,你也不該隨便就對她動‘私’刑的,更何況常小姐說的話也在理,明日纔是你們大婚之氣,她——”

“良妃!”楚奕冷聲打斷她的話,反問道,“蔣氏一個內宅‘婦’人淺薄無知有情可原,你是父皇身邊的人,難道也和她一樣不知死活嗎?”

“什麼?好,好的很,好一個西楚太子!”紀良妃柳眉倒豎,怒不可遏的大聲道,“就爲了這麼個‘女’人,難道你還想連本宮也一併打了嗎?你——”

“是又怎樣?”楚奕再次打斷她的話,神情冷然,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

他這是要護着秦菁?就因爲蔣氏無意間言語衝撞了他未來的太子妃?還是個未來的!

這個名聲若是坐實了,朝中反對他的那些臣子少不得要大做文章的彈劾。

極爲皇子妃神‘色’各異,心裡雀躍或是惶‘惑’,臉上表情也變化的相當‘精’彩。

“我是陛下的妃子,你的長輩,難道還反了你不成?”紀良妃一手按着桌角,心裡隱隱發顫,卻強迫自己沒有因爲‘腿’軟而跌回去。

“本宮看,反了的是你們吧!”楚奕冷嗤一聲,一撩袍角從椅子上站起來,款步走到癱在地上的蔣氏面前居高臨下的看她,語氣漠然卻強硬,“你們都給本宮聽好了,今天本宮動你,用的是國法,不是‘私’刑。你們‘婦’人之見,幾句口角之下,若衝撞的真是本宮的太子妃也便罷了。可是眼下,的確如你們所見,現在本宮和榮安長公主只是有婚約在身,她還是不是本宮的太子妃,她是秦皇陛下的長姐,秦氏的公主。今日她這裡,代表的不是本宮,而是大秦的皇室乃至於整個天下。便是父皇也明確降下旨意,明言要與秦氏修好,以禮待之,你們常家人算個什麼東西?出言不遜?公然侮辱皇室?卻不知道是有意摒棄父皇的聖旨不尊,還是根本就存了不臣之心?今日本宮若是不在這裡,由着你們胡來,回頭秦皇陛下怪罪下來,兩國兵戎相見,生靈塗炭百姓遭遇,卻不知道這份責任是不是由你們常家人來擔當?”

明明就是他自己偏‘私’護短,卻生生把這彎子繞了一個天‘花’‘亂’墜,幾乎要把蔣氏和紀良妃等人砸暈過去。

秦菁心裡忍俊不禁,默默的別開眼去不予理會。

紀良妃僵硬的臉站在那裡,一張臉上上面如死灰,跟死人沒什麼兩樣。

梁氏更是被這一番話砸暈了——

抗旨不尊?不臣之心?侮辱皇室?

這樣的罪名隨便搬出一個,就足夠他們整個常家滿‘門’抄斬的了。

“殿下,殿下恕罪,是臣‘婦’無知,一時失言。”她剛剛捱了打,臉上腫的跟饅頭一樣,說話也不利索,擡手又往自己臉上扇去,“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楚奕看都沒有看她一眼,走到‘門’口負手站在了那裡,就不再管事。

可是隻就着他方纔這一番話,所有人再面對秦菁的時候就像見了刺蝟,都恨不能把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省的被她碰上。

見到楚奕說完,秦菁這才又重新開口。

她並不在意其他人敬而遠之的心態,只就把所有的矛頭一力對準廣泰公主:“廣泰公主,現在你還要否認你落水是被雲霓郡主所負累嗎?”

雲霓已經親口否認了,她再把責任強推給雲霓便成了惡意誣告。

“我不知道雲霓是怎麼回事,但我落水的確是被人推了一把,當時雲霓就在我身邊,我便下意識的以爲是她了。”廣泰公主抿抿‘脣’,語氣卻是鎮定的,“至於後來在這裡的事,兩年前病過一場之後我的身子就不好,各位嫂嫂也都是知道的,那會兒我是真的有些不舒服纔不得不留下來休息的!”

“公主的身子不好?”秦菁上下打量她一眼,笑意卻不友善,“兩年前發生了什麼事了嗎?廣泰公主爲什麼會身子不好?”

兩年前,楚明帝替她指婚,然後不久之後未婚夫就因爲醉酒落湖而亡,那之後她在京中的貴族小姐之間頗受非議,便狠狠的病了一場。

按理說,這便算是廣泰公主此生最不如意的瘡疤。

曾氏有些不忍,就輕咳一聲,出來打圓場,“也是廣泰公主命苦,六弟妹,這事兒你便不要問了。”

“廣泰公主命苦?”秦菁不以爲然的搖頭,說着卻是眸光一斂,厲聲道,“只怕真正的苦主另有其人吧,她命苦?她命苦現在還好端端的站在這裡?她若是命苦,齊國公加那位落水的二少爺怕是就得從棺材裡跳出來了!”

齊國公家的嫡次子,便是兩年前楚明帝指給廣泰公主的未婚夫婿,因爲醉酒落湖而死的那一位。

所有人都聽的一頭霧水,常芷馨的身子似乎不易察覺的微微晃了晃,而唯有廣泰,始終是那麼一副卑微悽楚的模樣,默然站着。

只是此刻,她在袖子底下的手指卻是一下比一下更加用力的掐在掌心裡。

當年那件事,除了她,常海林和常芷馨,沒有別人知道的。

她確定秦菁這個纔來帝京不過兩天的遠客不可能‘洞’悉她的秘密,可秦菁這話,分明句句都指向了那個方向,讓她開始有些心煩意‘亂’起來。

秦菁則是饒有興致的看着她的反應,越發覺得這廣泰公主果然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

此時此刻,若換成任何一個別的‘女’子,只怕都要心虛發抖語無倫次的辯駁了,唯有她,越是到了這個時候便越是冷靜。

“六弟妹,你這話的意思——咱們似是都不太明白!”即使一直沉默隱忍如劉氏也終於忍不住的開口追問。

因爲——

她從秦菁這段話裡,嗅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

“那本宮便說的明白一些吧。”秦菁道,“兩年前廣泰公主根本就沒有生病,而那齊國公府的二少爺也不是失足落水淹死的,他是被人故意灌醉了推下湖去的。”

“什麼?”曾氏一驚,忙道,“這話可不能‘亂’說的。”

“想想廣泰公主今日落水的情況就能知道了,本宮曾經請人去京兆府幫忙調出了當年的卷宗查閱,說齊國公府二少爺是得了陛下賜婚的半月以後和一衆同僚在京中心月湖的湖心亭飲酒,出來時因爲醉酒落水的,當日與他同行的官員和世家子弟足有二十三人之多,那麼多人當中,若是有人推他一把,應當也會如今天廣泰公主的事情一樣,直接蓋棺定論了吧?”

“你沒有證據,所以,不要污衊我!”廣泰公主慢慢說道,神情還是那麼個悲慼蒼涼的模樣,語氣卻是出奇的果敢和冷靜。

“是啊,我沒有證據!”秦菁笑笑,略帶幾分惋惜的側目看向牆角里昏死着的常海林道,“因爲當初和你一起做這件事的常三公子現在也開不了口說話了。”

她說着,突然想起了什麼,秀眉一挑,略帶幾分玩味,“廣泰公主,本宮現在突然在想,你是不是原本就是打着殺人滅口的主意約了常家公子來這裡,然後借本宮的手讓他永遠的閉上嘴?”

聽到兒子的死可能另有內幕,梁氏即使的頂着一張豬頭臉也忍不住怒髮衝冠,霍的的扭頭看向廣泰公主。

她本來是想張嘴質問,卻被常芷馨暗中拽了一把。

因爲就算常海林是被廣泰設計了他們也不能追究,追究下去保不準再牽出舊案,又會給常海林冠上一個殺人的罪名。

齊國公府二少爺是齊國公的嫡次子,事情捅到齊國公那裡,常家鐵定是要吃官司的。

蔣氏狐疑的看了‘女’人一眼,心裡一跳,恍然覺得‘女’人和兒子是不是瞞着她做了什麼事?

然而常芷馨已經心虛的別過眼去,不敢與她對視。

秦菁自袖子裡掏出一份名單走過去遞給楚奕,道,“這份名單,是從京兆府謄寫下來的當初和齊國公府二公子一起飲宴的人員名單,其中就包括常家三公子,還有現在正被成渝公主留在府中的,今日幾位來府上拜會駙馬的客人,麻煩殿下出面,讓衙‘門’的人挨個找了他們出來詢問一二,人多眼雜,本宮相信天網恢恢,既然有人做了惡,總會‘露’出馬腳的。”

“嗯!”楚奕點頭,隨手把那名單‘交’給一個‘侍’衛道,“一事不勞二主,你馬上送去京兆府,還是讓邱府尹查吧。然後去跟皇姐打個招呼,在她府上的幾位客人也一併請去,省的邱大人挨個傳召了。”

當時在場的二十多個人,的確有可能百密一疏。

廣泰公主心裡暗驚,表情上也只是在那個惶然無措的表情基礎上把眉頭皺的更緊。

劉氏眼珠子轉了轉,訕訕的笑了聲道,“六嫂,就算徹查之下能夠證明當初齊國公府少爺的死和常三公子有關,那也未必就是廣泰啊。”

“七弟妹真是健忘,從一開始六弟妹不就說了,常三公子來此是和廣泰見面的嗎?”吳氏垂眸攏着碗裡茶葉,幸災樂禍的‘插’嘴。

旁邊紀良妃的臉‘色’已經相當難看,她雖然是和廣泰公主一起設計要對秦菁下手,但對於廣泰自己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卻是不知道的。

如果廣泰身上真要牽扯出她與人合謀殺了自己未婚夫婿的事,這個丫頭的話反而就沒人信了,而且——

自己還極有可能因她而受了連累。

這會兒吳氏跳出來摻和,她心裡正是氣的發慌,猛地一拍桌子,“‘婦’道人家,還有點規矩沒有,論什麼是非?”

別的皇子妃她還不好意思當面呵斥,而吳氏是她自己的兒媳,顧忌就沒那麼多了。

吳氏被她一聲怒喝嚇了一跳,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秦菁卻不去理會這些各懷鬼胎的皇子妃們,只是一瞬不瞬認真的看着廣泰道,“廣泰公主,關於您和常三公子的關係,您自己真的不想說點什麼嗎?”

“嫂嫂今天這是一定要‘逼’死我才肯罷休了嗎?”廣泰公主道,神‘色’之間隱隱帶了絲悽惶的味道,“今日您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於我,似乎是一定要將是置之死地才肯罷休了對嗎?”

“其實也不盡然!”秦菁抿‘脣’一笑,“你最終是生是死還的看你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孽,卻不是本宮要怎樣便是怎樣的,不過想來你一個未嫁的姑娘家,有些事,也是不好意思開口的,本宮體恤你,就代勞了吧!”

她說着,雙掌一擊,對‘門’外喚了聲,“來人!”

兩個‘侍’衛應聲走到‘門’口,拱手道,“公主有何吩咐?”

“本宮讓你們找的兩個人,去給我帶進來。”秦菁道,目送兩個‘侍’衛離開,見到衆人眼中一知半解的困‘惑’又耐着‘性’子解釋,“本宮聽聞廣泰公主這幾身子抱恙,但大約是懼着宮裡陛下和娘娘們憂心便沒有宣太醫,而是讓貼身婢‘女’秋榮出宮去了城西一間老字號的小‘藥’鋪廣和堂,從那兒的葛掌櫃手裡抓‘藥’來吃,所以就讓人把這兩人一併請來,大家都擔心着廣泰的身體,當面問問也算盡點心力。”

秋榮自自小服‘侍’廣泰公主的婢‘女’這個衆人都知道,可是葛掌櫃又是哪裡冒出來的野山蔥?

不過秦菁說是廣泰公主生病,所有人的目光倒是不覺往她臉上仔細瞧了瞧,卻赫然發現,脂粉之下她那臉‘色’的確是有種異樣的蒼白。

雖然這兩年她一直聲稱身子不太爽利,臉上本來就不好,但卻未想到脂粉之下還是藏了一層。

“呀!廣泰你這臉‘色’的確是差得很,怎麼也不早說?不舒服就不要出來了。”曾氏噝噝的‘抽’了口氣,突然想起來這屋裡就有大夫,於是趕緊的招呼了大夫道,“大夫,勞您過來給把把脈,可別是那會兒落水受了寒氣。”

廣泰公主自己心知肚明,她今天落水時候的確是受了寒,但她更清楚自己真正的症狀並不在此。

“好!”那大夫洗了洗手上血跡,提着‘藥’箱過來。

秦菁好整以暇的看着,廣泰公主往後一讓,一直維持着鎮定的聲音裡終於帶了明顯的怒意,“不用!”

她的聲音不高,但這一聲卻是完全不同於往日裡和順乖巧的樣子,頗有幾分犀利之氣。

那大夫手探到一半,尷尬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本宮也是好意,怎麼,廣泰公主你不領情?”秦菁揚眉一笑,和顏悅‘色’的說道。

廣泰公主看着她,終究還是那麼一副謙卑的姿態垂下眼睛,苦澀一笑,“六嫂嫂,我已經一再忍讓了,您何必如此‘逼’我?”

衆人齊齊震了震,恍然覺得她這話似是有那麼幾分不對勁。

秦菁卻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話,慢條斯理的繼續說道,“本宮不僅拿了秋榮和葛掌櫃,手裡還有你最近這段時間抓‘藥’用的方子,你躲是躲不過去的。”

說話間,秦菁便對靈歌使了個眼‘色’。

靈歌一個箭步閃身過去,不由分手,以膝蓋頂下廣泰公主的‘腿’彎,同時一手拿住她的手腕往大夫擺在桌上的診脈帶上一擱。

廣泰公主倒是沒掙扎,她是個識趣的,明知道掙扎也沒用,何必讓自己衆目睽睽之下‘弄’的那麼難看?

那大夫也是聰明人,在屋子裡待到這會兒已經看的一清二楚,這裡現在是秦菁在橫着走的,是以也不猶豫,接過靈歌遞過去是絲帕蓋在廣泰公主腕上認真的把起脈來。

衆人或是狐疑或是緊張的看着,只有廣泰公主閉上眼,臉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半晌,那大夫臉上神‘色’越來越是凝重的收了手,普通一聲跪在地上,產生道,“這位夫人剛剛小產,正是身弱體虛的時候,又浸了冷水,受了寒氣,得是要好好調理的,否則很容易留下病根。”

他不是沒有聽清楚廣泰公主的身份,而是廣泰公主一個未嫁之身,患了這種病症,宣揚出去,皇家爲了遮醜,他這個大夫也是要人頭落地的。

“小——小產?”紀良妃倒‘抽’一口涼氣,隨即大怒道,“怎麼會?你會不會診錯了?”

“小的行醫二十餘年,這種病症是不會斷錯的。”那大夫戰戰兢兢的跪着。

一屋子的人都噤了聲,誰都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女’人們都沉默着心裡飛快的計較着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楚奕這時候才漠然轉身看過來,像是惋惜的嘆了口氣,慢慢道,“那人是誰?”

是誰?不過就是半死不活的躺在那裡的常海林麼?

這些都是他去查出來的,現在這般問出來,倒真是把個爲人兄長的語重心長模樣表現的淋漓盡致了。

蔣氏看看廣泰公主,再看看常海林,心裡一明白過來,卻是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母親!”常芷馨驚叫一聲,撲過去抱住她開始抹淚,一邊拿眼角的餘光去看廣泰公主的反應。

可是這麼大的事被揭‘露’出來,廣泰公主卻還十分鎮定,臉上謙卑而柔順的神‘色’不變——

或者更確切的說是這個表情姿態她用了十多年,已經成爲了一種不可分割的習慣,所以無論是在什麼情況下,她都下意識的保存着這樣一種表情來做僞裝。

廣泰公主緩緩扭頭看向逆光站在‘門’口的楚奕。

那人一身正統的朝服光鮮亮麗,像一尊神祗一般華麗美好的男子,有獨屬於皇室子弟的尊貴和光環,籠罩之下是那般奪目而絢麗,彷彿是能刺傷人都眼睛。

“是啊,是我不知廉恥,自甘下賤,做下這樣有辱皇室清譽的事,是我做的,我認了!”她淡淡說道,並無一絲的恐慌和畏懼,看着楚奕的眼神裡反而帶了絲輕蔑的嘲諷,“我的存在本來就被父皇視爲皇室的恥辱,怎麼樣都無所了。可是太子哥哥,您金尊‘玉’貴是他最器重最寵愛的兒子,現在你確乎也並不比我好多少呢!”

廣泰公主說着便是悠然起身,緩緩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扔到那大夫懷裡,冷冰冰道,“實話說了吧,雪鈴那丫頭是受我指使的,之前我在這屋子裡用力催情香,後來引了大駙馬和您未來的太子妃,這位榮安公主一起進了這裡。”

一件接着一件的皇室隱秘暴‘露’出來,那大夫捧着小瓷瓶卻不敢查驗。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皇子妃們都用見了鬼一眼的表情看着廣泰公主,以爲她莫不是得了失心瘋了。

“所以之前六嫂嫂說我得罪她是真的,我不僅得罪了她還得罪了您呢,她要殺我滅口,您現在是不是也要‘插’上一腳?”廣泰公主卻不在意,仍是從容不迫的繼續說道。

其實當時她就在隔壁,根本沒有聽到這屋子裡有任何異常的動靜,可是現在她知道秦菁身上的秘密,只要衆目睽睽之下驗出她身上痕跡,這就是一條死證!

“廣泰!”然後就在這時,‘門’外突然一團彩‘色’旋風選了進來,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廣泰公主已經被人一個巴掌扇在了地上。

嗯,回頭捉蟲,對不住,廣泰沒模樣喀嚓掉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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