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茶館頂樓的海棠廳,陳子華與省紀委書記吳雲天隔着一張大理石的茶几分坐兩側。
雖然是在茶館裡面,兩人面前卻沒有擺放任何茶水,而是幾碟常見的下酒菜,清一色的北方口味兒,酒也是京城出產的正宗二鍋頭,放在以往,陳子華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但今天偏偏就這麼做了,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吳雲天看到桌面上擺的酒菜時,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就有些回過味兒來,臉上忍不住就露出一絲苦笑,看來自己想坐山觀虎鬥,兩邊都賣好的心思是徹底要破滅了,陳子華明擺着就是要讓他屈服的,雖然看起來這樣的做法有些蠻橫,但吳雲天偏偏就沒法抵擋。
回想起自己在南雲天手下所受的委屈,吳雲天也沒理由繼續堅持己見,但要他就這樣投靠陳子華,卻也不是他心甘情願的,微微沉吟了一下,吳雲天道:“陳書記以前沒來過南海吧?其實南海的茶也是非常有特色的,本地人更喜歡喝早茶、下午茶,對於酒,就淡多了。”
陳子華微微一笑:“這是我從京城帶過來的地道的二鍋頭,莫說是在南海,就是在內地也不是想喝就能喝到的,今天請吳書記過來,就來品嚐一下,看看是不是要勝過整天喝茶。”
吳雲天臉色微微一變,道:“南海住得久了,自然就會習慣這邊的風俗習慣,南書記也是內地人,現在還不是照樣每天兩頓茶,比我這個本地人還像本地人呢。”
陳子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對於吳雲天的態度有些不耐煩起來,他如今可不像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的緩緩來,目光在吳雲天臉上微微一轉,道:“吳書記還是不習慣喝酒了?”
吳雲天呵呵一笑,道:“習不習慣的無所謂,既然是陳書記從京城帶來的正宗二鍋頭,今天就嚐嚐鮮,以前老是聽人說,不過想要知道究竟是什麼滋味,還是要親自嘗一下的。”
陳子華見吳雲天居然自己動手,倒了一杯二鍋頭之後,眼皮都不眨一下就灌了下去,不禁對這個人的看法又有了幾分改觀,當下也不再拐彎抹角,直言道:“吳書記在省紀委多久了?掌控力如何?”
吳雲天聞言皺了一下眉頭,雖然心裡已經決定暫時與陳子華合作,但卻沒想到陳子華強勢到這種程度,說出來的話,簡直就是向下級號施令一般,讓他心裡非常不舒服,可以說是彆扭到了極處:“陳書記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陳子華也不理會吳雲天難看的臉色,直接道:“若是有重要的任務交給吳書記,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萬無一失?”
陳子華最擔心的還是紀委內部出現問題,那樣的話,很多事情到頭來都會面目全非。
吳雲天皺眉道:“紀委不歸陳書記分管吧?”
陳子華目光在吳雲天臉上凝注片刻之後,突然微微一笑,道:“吳書記要是有事兒的話,就先忙去吧。”
吳雲天話出口纔有些後悔起來,即便是心裡再不滿,也不應該這個時候說出口不是?果然陳子華的逐客令就出來了,看得出來,對於他的看法,這一瞬間,在陳子華心裡已經有了截然不同的態度,這讓吳雲天有些說不出的彆扭,自己今天這是怎麼了?
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陳子華掏出來一看,也不理會正有些尷尬得不知所措吳雲天,站起來走到窗邊,背對着吳雲天接聽起電話來,這讓吳雲天愈難堪,臉色青紅不定。
充當服務員坐在吧檯的林月虹此時站了起來,用小磁盤端了兩杯紅奶茶過來,放在吳雲天的面前,另一杯卻放在陳子華的位置,然後緩緩轉身離開,動作輕盈無比,幾乎沒有任何響動,自然也沒有引起陳子華的注意。
吳雲天心思焦慮,正左右搖擺的拿不定主意,看到熟悉的奶茶,下意識的便端起來泯了一口,不知不覺中,等陳子華打完電話,他手裡的奶茶也喝了個一乾二淨。
陳子華微微搖了搖頭,對吳雲天道:“吳書記累了的話先休息會兒吧。”
吳雲天彷彿中魔了似的,居然就這麼往後一揚,靠在椅子上睡了過去。
林月虹從吧檯過來,看了吳雲天一眼,側頭對陳子華道:“老闆,交給我了。”
陳子華“嗯”了一聲,道:“需要多長時間?”
林月虹琢磨着道:“有十分鐘時間就足夠了。”
陳子華點了點頭,轉身走到吧檯跟前,伸手取了一杯兌好的酒,慢慢品嚐起來,李靜恩卻已經站到門口去了,接下來的十多分鐘之內,不會有任何人進來干擾。
吳雲天的秘書被龐冰帶到另外一個小包廂去了,沒有人招呼的話,會一直等在那邊。
陳子華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僅憑嘴皮子就能說服吳雲天投入自己的陣營,但是用林月虹的這種手段卻終究不是正途,偶爾爲之還行,用得多了,自己難免不會沉湎其中,有捷徑走誰還願意走正途啊?所以,哪怕是林月虹的手段如何高明,陳子華卻也是儘量不用。
這次也是沒有辦法了,想要在兩年之內把朱書記說的那些事情辦妥,不採用特殊手段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哪怕是有中央的配合也不行,所以陳子華這段時間一直都在尋找突破口。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也是從省紀委這裡動手,不過卻是從吳雲天的副手當中選拔合適的對象來頂替吳雲天,然後由紀委這邊入手,逐步將南海的爛瘡剜掉,那時候再做什麼事的時候自然就會得心應手,雖然慢點兒,有兩年的時間也差不多了。
但眼下的這個機會卻是千載難逢,如果這個時候紀委這邊肯配合他的話,說不準很快就能達到預期的目的,但要讓中央無緣無故的撤換一個省紀委書記,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而且這裡面肯定牽涉了無數人的利益角逐,沒有個三五個月的折騰都別想有什麼眉目。
因此,陳子華就不得不採取這種下策了,所以,儘管這裡已經佈置得很完美了,但他依然非常緊張,這種事要是被人撞見,麻煩肯定不是一般的大。
兩人重新坐到一起的時候,吳雲天的態度已經截然不同,不用陳子華刻意去問,他便將紀委的情形和自己掌握的南海班子細節向陳子華進行了詳細的彙報。
離開紅茶館的時候,已經臨近午夜了,陳子華靠在座椅裡面,長長的吁了口氣,總算是邁開了第一步,儘管冒了極大的風險,但目前來看,還沒有什麼問題,吳雲天並沒有多麼強硬的後臺背景,選的這個目標就目前來看,還是相當理想的。
正月初三,陳子華帶着李靜恩乘飛機返回關西,林月虹則留在了南海,同時還有譚卿,也帶了一幫人馬和設備進駐南海的特勤分站。
陳子華在陳家坪住了沒幾天就又趕往京城,正月初八的晚上,在天下會所的小宴會廳,潘邵暉與陳子華相對而坐,陳子華掏了兩支雪茄,遞給潘邵暉一根,道:“有事兒麻煩你。”
潘邵暉接過雪茄,細心的修剪之後才點燃,“你調了那麼多特勤的人去南海,還有什麼事兒辦不成的?”
陳子華苦笑道:“我只是一個省委副書記啊,政府那邊也是副職,即便是搞到東西,也不見得就能起到作用不是?所以,還需要上面的配合。”
潘邵暉直接拒絕道:“這事兒我幫不了你,真想尋求幫助,你還是跟大老闆開口好了。”
陳子華笑答:“本來就沒想着讓你做啥,就是約個時間,想去見見大老闆。”
潘邵暉彷彿鬆了口氣似的,道:“早說啊,害得人猜來猜去的。”
陳子華搖了搖頭,道:“什麼時候有時間?”
潘邵暉琢磨了一會兒才道:“明天肯定是沒時間的,這樣吧,我先跟大老闆彙報一下。”
陳子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知道這件事潘邵暉也做不了主。
潘邵暉這才道:“那邊的情況有眉目了沒有?”
陳子華道:“差不多了吧,不然的話,我也不會調那麼多的人過去,連個春節都沒過好。”
潘邵暉琢磨道:“是不是想借用年前的那幾起人命案?”
陳子華“嗯”了一聲,道:“這是個相當不錯的突破口,實際上那件事我已經注意很久了,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爆而已,因爲牽扯了政法系統的很多人,所以只能從紀檢系統入手,然後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潘邵暉嘆了口氣,道:“你這是想動大手術啊,就怕大老闆那裡過不了關。”
陳子華笑了笑,道:“過不了也得過,明天再去中紀委一趟,沒有中紀委的幫忙,事情也順利不了,這次索性就弄得大一點。”
潘邵暉搖了搖頭,道:“你這是自討苦吃。”
陳子華噴出一串菸圈兒,道:“自討苦吃便自討苦吃吧,有些事情,總得有人做不是?誰讓大老闆纔給兩年的時間吶,我這也是沒有辦法。”
潘邵暉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是不是想把南雲天暫時調開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