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班典禮上面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這次幹訓班的不同之處。
往屆的輪訓班開班，能有一個政治局委員出席就算是很了不起了，但這次卻是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處書記、中組部的部長親自出席並表了講話，對於這屆幹訓班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稱畢業的時候，朱總書記將親臨學校，爲大家畢業見證。
幹訓班總共四十五個同學，陳子華無疑是最另類的一個，主要是年齡實在太……年青了，楚千沒有說錯，除過陳子華，班裡年齡最小的都是四十五歲，最大的也才五十五，職務級別也都在省部級，有在職的省委書記，也有國家部委的副職，只有陳子華樣樣都與衆不同。
看到這種情形，陳子華越的謹慎小心了，索性將秘書龐冰都趕回單位去，自己在這裡夾着尾巴小心的隨大流，既不與誰表現的特別親近，也不與任何人顯得過分疏離，始終都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儘量的保持着低調。
不過他的情形也太過顯眼，想低調都做不到，才第一天就在班裡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
翻看着手裡的同學名錄，陳子華心裡禁不住暗自感嘆，這一期的學員沒有一個普通角色，他算是所有人當中年齡最小級別最低的人了，但職務上可就不好說了，畢竟改委不同其他部門，高技司也是很有能量的一個機構，每年不知有多少人要求到高技司來申報項目。
不過陳子華也知道自己在高技司的日子不會太久，有權不用過期作廢這話還是聽過的，因此，大凡能找到他頭上的事情，能幫忙的絕對不會推諉，但有些明顯沒什麼前途的項目也不會礙於情面予以幫忙。
班裡與陳子華走得比較近的只有來自遼北的省委副書記畢軒，其餘的人大多數都比較矜持，即使心裡願意與你交往，也不會有主動的表現出來，所以大家都還在相互瞭解試探當中的時候，陳子華便與畢軒走到一起了。
陳子華出身草根，但性格中卻有隱藏着一種傲骨，雖然與人和氣，但卻不會去曲意結交什麼人，當初與朱元華交往，也是朱元華更多的表現出主動的緣故，陳子華更多的時候信奉君子之交，不會無緣無故的與誰有太深的交往。
包括以前的曾華、林安東、許澤華等人，若是稍微留意一下就會現，沒有一次是陳子華主動去曲意巴結的，所以，儘管韓冰塵之前就曾經予以指點，他還是繼續保持了自己的本色，之所以會與畢軒這麼快的熟悉，卻是源於畢軒的主動。
畢軒來自遼北，是李家陣營的重要後備力量，這次能進這個幹訓班，也說明了畢軒的能力，否則的話，也不會從那麼多的競爭對手中脫穎而出，被選拔到這個幹訓班來。
畢軒今年四十六歲，是遼北的省委副書記，分管着工業經濟工作。
陳子華是李家的二女婿，這事兒畢軒還是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下才知道的，爲此還暗中下過一番功夫，對陳子華的經歷一點兒也不陌生，這次在幹訓班遇到陳子華，畢軒敏銳的察覺了其中的玄機，所以就很主動的向陳子華示好，兩人很快熟悉起來。
聽說畢軒是來自遼北，陳子華心裡自然知道能參加這個幹訓班所代表的意義，所以也對畢軒另眼相看，他已經知道李援朝夫婦實際上都是在把他當做李家下一代的核心接替人在培養，因此，有機會的話，也會與集團內部的人員搞好關係。
從教室出來，畢軒便邀請陳子華道：“陳司長，一起去出去坐坐？”
陳子華道：“行，正想跟畢書記多請教一下呢。”
畢軒哈哈一笑，道：“陳司長太客氣了，咱們互相學習嘛，走，去凝翠軒，我已經安排好了，今天正好還有事需要陳司長幫忙。”
陳子華倒是沒想到畢軒這麼直接，心裡反而好感大增。
教室門口，幹訓班的學員也都在三三兩兩的相互試探接觸，已經認識的人大多都會聚到一起，相互引介，很快就形成不少的小團體，開始各自找地方活動，幹訓班的課程基本上都安排在上午，其餘時間不做限制，倒是方便這些學員相互交流。
畢軒邊走邊對陳子華道：“看到了吧，大家到這兒來可不全是爲了理論學習啊，是人的地方就有競爭，剛開班第一天，就開始拉開帷幕咯。”
陳子華不是第一次進黨校，略一尋思便明白過來，這是在競爭臨時班委會幹部呢，雖然這個幹訓班只有半年時間，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東西一樣都不會少，班委會黨支部樣樣都得有，班幹部也跟學生時期沒啥兩樣。
但幹訓班的班幹部意義可就不一樣了，尤其是規格如此高的幹訓班。
不過陳子華心思不在這方面，他到幹訓班來，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提升自己的幹部素養和理論素質，這是朱書記一再提醒過的東西，至於人際交往，自己與這些人的年齡差距在那兒擺着呢，也不用着急，更不會勉強自己。
凝翠軒實際上就是一間茶樓，妝點的極爲精緻，雖然如今常年在京城裡面，陳子華卻不知道這有這麼個好地方，毫不起眼的狹窄樓梯，凝翠軒三個字的牌匾也不如何顯眼，斜斜的掛在二樓的欄杆上，若不知底細，很難意會到這兒居然別有洞天。
畢軒應該不是第一次來這裡，看他彷彿走進自己家裡的熟悉樣，陳子華心裡暗自納罕。
二樓入門的地方就擺滿了各種盆栽，青翠滿目，走廊的牆壁上也有攀爬的壁藤，彷彿一下子從鋼筋水泥的城市踏入幽香四溢的山谷，叮叮咚咚若隱若現的泉水聲音更讓人恍若置身於山林野溪，身穿淡綠色印花唐裝的服務員，給陳子華耳目一新的感受。
大廳並沒有設置包廂，但卻用盆栽隔出幾個相對獨立的空間，相互之間的距離也不小，淡淡的背景音樂是清幽的古箏曲，畢軒帶陳子華來的地方正好在大廳的一角，相對來說還要更加清淨，紅木的沙椅，茶色的大理石案几，擺放着青竹製作的茶海，精緻的細瓷茶盅，紫砂茶壺，還有一位素衣女子蹲在旁邊燒水烹茶。
坐下之後，陳子華感慨道：“沒想到還有如此精緻的去處，畢書記可真會享受吶。”
畢軒聞言呵呵一笑，道：“這也叫會享受？看來陳老弟還是很少到這種場所來的。”
陳子華微微笑道：“不怕畢老哥見笑，這地方還真是第一次來。”
兩人都在不知不覺中悄然轉換了稱呼，卻又顯得極爲自然，沒有絲毫的做作。
畢軒道：“每次進京，這裡都是必到之處，這地方給人的感覺很不錯。”
陳子華點頭承認：“比這裡高檔奢華的地方京城幾乎遍地都是，但能給人這種清新自然感受的，卻從來也沒有見過，而且這裡的經營理念也很特別呢。”
從進來到現在，陳子華還沒遇到一個來詢問服務的服務員，彷彿是在自己家一樣。
畢軒輕笑了一聲，道：“這裡其實並不對外正式營業的，來的都是會員，”說罷側頭對正在烹茶的素衣美女道：“小舒，去叫阿蘭過來，就說有貴賓。”
素衣女子輕盈的施了一禮，然後嫋嫋婷婷的隱入蒼翠之中，讓陳子華感覺很是奇異。
畢軒伸手拿過水壺，問陳子華道：“老弟喜歡什麼口味的茶葉？這裡清茶、綠茶、烏龍茶甚至苦丁都有。”
陳子華道：“那就龍井吧，這個時節剛好。”
畢軒變魔術似地從案几下面取出一個茶葉罐，笑道：“不錯，這是極品的西湖雨前龍井，正當其時啊，老弟看來也是品茗高手吶。”
看着玻璃杯內芽芽直立，湯色清洌，幽香四溢的龍井茶，陳子華輕吸了一口氣，道：“這個就是傳說中的一旗一槍吧？端的是極品吶”
畢軒聞言喜動顏色，這是才從南方送來的新茶，炒製出來還沒幾天，香味兒正是濃郁的時候，味道也最醇正，今天特意準備了一些，沒想到被陳子華正搔到他的癢處。
方纔的素衣女子去而復返，陪着一位三十多歲的淡雅女子出來。
畢軒笑道：“阿蘭，這位是改委的陳司長，我黨校幹訓班的同學，以後可得招呼周到咯啊，老弟，這是凝翠軒的老闆舒蘭，稱呼她阿蘭就可以，以後沒事可以常到這兒來散散心。”
舒蘭看上去並不是五官特別出衆的女子，但身材極佳，也很會穿衣服，將女性的美好恰如其分的勾勒了出來，口音中帶着淡淡的粵味兒，讓你一聽就感覺一下子敲在自己的心尖上一樣，非常的好聽，柔順的長一直垂到腰際，不過最引人的地方卻是長長的睫毛，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悸動，不由自主的就想深陷其中。
陳子華微笑着點點頭，並沒有貿然的伸手，“你好，阿蘭。”
舒蘭也是宛然一笑，從身旁素衣女子手中的托盤裡面去過一張淡金色的卡片，輕輕放在陳子華面前，道：“歡迎陳司長光臨凝翠軒，這張會員卡送陳先生了，以後希望能經常在凝翠軒見到陳先生。”
一句話裡面卻換了兩次稱呼，從開始的陳司長到後面的陳先生，意義卻不盡相同。
陳子華不難看出畢軒與舒蘭之間的特殊關係，也沒有矯情，只是稍微頓了一下便從舒蘭手裡接過會員金卡，頷道：“謝謝，凝翠軒給我的印象相當不錯呢。”
舒蘭並沒有多呆，客氣了幾句之後就離開了，方纔烹茶的素衣女子也跟着離去。
畢軒的目光隨着舒蘭的身影隱沒才慢慢回過神來，輕輕的嘆息了一聲，道：“這個阿蘭，可不是個簡單人物呢，呃，以後老弟慢慢就知道了。”
陳子華微微有些詫異，看來是自己誤會了，本來還以爲舒蘭是畢軒的情人呢。
品了一口茶，畢軒才道：“不怕老弟見笑，來之前還打算去改委的，沒想到老弟居然跟我是同一期學員，倒是省了不少我不少功夫。”
陳子華聞言“哦”了一聲，道：“畢老哥有事？”
畢軒點了點頭，道：“老哥在遼北還分管着工業經濟這一塊兒，正好有一個項目需要申請立項，前期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省改委卻說需要到部委來申報，這不心急嘛，所以就想趁着這次機會到部裡去一趟，既然跟老弟是同班同學了，自然少不了麻煩老弟。”
陳子華聞言點點頭，部委不是那麼好跑的，沒事兒的話，沒幾個人願意去部裡受閒氣，別看畢軒是省委副書記，副部級的高官，到了改委，照樣得排隊辦手續，那些處長、科長一樣牛氣哄哄的，壓根兒就不把你一個省委副書記當回事兒。
像畢軒這樣打算申報項目的，那才叫一個憋屈，所以能找到門路的情況下，他是絕對不願意去排隊辦事兒的，何況他要申報的項目正好就歸高技術產業司主管。
陳子華把茶杯放在案几上，抱着手靠在椅背上，道：“不知道是什麼項目？”
畢軒道：“是有關石油勘探技術及設備的項目，引進了一些國際上的先進技術，因爲遼北的工業本來就有這方面的優勢，這次又得到國外的技術支持，所以才決定在這方面投入。”
陳子華聞言暗自搖頭，若是在光能科技之前，這個項目無疑將是國家優先展和傾斜的項目，但自從出現光能科技公司之後，石油的前途已經非常尷尬了，拋卻能源的地位，僅僅是其他石化項目的話，石油的開採成本無疑是不合算的。
畢軒見陳子華沒有說話，便繼續介紹道：“這個項目包含了山地、沙漠、灘海、淺海和深海等複雜地區的地球物理勘探技術，單點數字檢波器技術，多波多分量地震勘探技術，高性能數控、成像測井技術，特殊水平井、全過程欠平衡等鑽井綜合配套技術，地質導向鑽井技術及裝備，複雜結構井開油氣藏技術，複雜深井鑽井技術及裝備，氣體鑽井技術以及裝備，膨脹管技術及裝備，凝析油氣田、稠油、稠油等複合驅工業化應用配套技術及裝備。”
擺了擺手，陳子華止住畢軒的介紹，沉吟了一下才道：“這個項目在技術引進的時候是不是花了不小的代價？”
畢軒想當然的點點頭，道：“一些先進的技術和設備，國外一直都是對我們實行封鎖禁運的，能有這次難得的機會，自然不能輕易放過，即便是花費一些代價，也是合算的。”
陳子華搖了搖頭，道：“誰提出的技術設備引進計劃？又是誰主持的？”頓了頓又擡手止住畢軒的話頭，道：“這個你回去後自己查查，應該能找出不少貓膩，至於項目申報的事情，就不要浪費精力了，這個項目是不可能審批下來的。”
畢軒聞言一愕：“貓膩？不可能審批？”
陳子華苦笑了一下，道：“光能科技公司總聽說過吧？”
畢軒聞言卻鬆了一口氣，道：“你說的是光能轉換器吧？那玩意兒傳說挺神奇的，不過這都幾年了也沒見有什麼動靜，市場上更是難以見到，而且，光能轉換器僅僅是提供家用電力，對石油不會有任何影響。”
陳子華琢磨了一下才慢慢道：“新能源技術的展日新月異，已經有非常成熟的新能源技術出現並開始產業化，以煤電油爲主的舊能源體系很快就會一去不返，所以啊，你們的這個項目肯定不會被審批下來，你可以等等再看。”
畢軒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陳子華，良久在長吁了一口氣，以他對陳子華的瞭解，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對他說這麼一番話，而且很明顯，這應該是屬於到了國家一定層次纔會掌握的機密，否則的話，陳子華也不會用這種語氣說了，最後還點了一句，讓他等等再看。
琢磨了一下，畢軒才道：“這麼說，國外之所以同意轉讓技術和設備給我們，實際上已經掌握了這個信息纔對，唉，我就說嘛，什麼時候天上開始掉餡餅了”
陳子華沉吟了一下才道：“這事兒還是要儘快做出反應，以免造成難以彌補的損失。”
畢軒點了點頭，道：“多謝了，有些問題需要儘快去處理一下，改天再重新宴請老弟。”
陳子華笑了笑，“咱們一起同學還有半年呢，有的是時間。”
從凝翠軒出來，畢軒上了車便急匆匆的離去。
陳子華稍微琢磨了一下方纔的事情，不禁暗自搖頭，不管什麼時候，總有一些膽大包天的人存在，什麼錢都敢賺，什麼利益都敢出賣。
想了想，陳子華掏出電話，翻出潘邵暉的號碼撥了過去。
看來，這次又得殺猴儆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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