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沉默了,這位主子跟了這麼久,多少是瞭解他的脾氣的,他雖然面帶笑容,但是,眼底已經有薄怒漾了起來。
禮部尚書也意識到問題了,這位“精明”的尚書,卻仍然不知道被皇后擺了一道,只以爲皇上不願意今日下旨,便訕訕地道:“確實,今日不是個很合適的日子,畢竟,今日是太傅大人的好日子,不能喧賓奪主。”
衆人聽了此言,只覺得無語,看來,這位禮部尚書也要下馬了,這樣的話都說得出來,喧賓奪主?皇上的旨意會不重於一切嗎?
禮部尚書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他連忙跪下,“皇上,臣不是這個意思,臣是說,臣……”
他支吾半日,卻也解釋不了自己方纔的失態,嚇得額頭冷汗直滲。
皇帝卻倏然笑了,笑容古怪溫和,“卿家何罪之有?今日是好日子,自當一起宣佈的。”
他懶洋洋地喊了一聲,“春意!”
“奴婢在!”春意從他身後出來,躬身候命。
皇帝眼皮微擡,顯得慵懶而不經意,“回宮記得提醒朕,着人擬旨!”
“是!”春意應道。
雖然沒有正式宣旨,但是,此事已經衆人面前提起了,想來已經沒有懸念。
獨孤平心中一喜,沒有想到阿蓁竟然能嫁給親王,真是家山有福啊。
殊不知,梁氏忽地從身後出來,跪在御前,道:“皇上,民婦獨孤梁氏參見皇上,民婦感謝皇上的好意,只是,小女阿蓁已經指了人家,婚約已定,只怕,不能嫁給王爺了。”
獨孤平本是沉浸在喜悅當中,壓根沒有留意梁氏的異常,等梁氏出去之後,已經太遲了。
梁氏此言一出,衆人的臉色陡變,齊刷刷地看向皇帝,皇帝倒沒有生氣,只是有些玩味地看着梁氏,“獨孤梁氏?”
梁氏剛纔也是硬着頭皮出來的,心裡不知道有多害怕,如今聽皇帝語氣沒有生氣,反而有一絲溫和,遂膽子也大了起來,“是,民婦是獨孤梁氏,獨孤蓁的母親。”
獨孤平連忙跪下,“皇上恕罪,阿蓁的婚事還沒落實,只是在媒人走動之中。”
梁氏木然地道:“不,皇上,男家已經過了文定,只等着擇日成親。”
皇帝微微一笑,“嗯,過了文定,是什麼時候過的文定?”
“回皇上……”梁氏正欲說話,春意便打斷了她的話,“是不是在粵南縣主被封爲縣主之後才說的親事?”
獨孤平連忙道:“是的,此事還沒落實,而且,草民家中尚有比阿蓁大的姐姐還沒出嫁,怎麼也輪不到阿蓁的。”
春意淡淡地瞟了梁氏一眼,聲音頗爲凌厲地道:“梁氏,莫非你不知道,粵南縣主有品階在身,她的婚事,必須上報朝廷,才能落實,你私下替當朝縣主說親,可知有罪?”
梁氏面容陡變,“這……這民婦不知!”
皇帝壓了壓手,依舊溫和地問道:“無妨,若是門當戶對,朕也不能強行奪了人家的妻
子做自己的兒媳婦,你只管說說,是哪家的公子?”
梁氏面容一喜,連忙道:“回皇上,是城南崔氏米業崔良的大公子崔成。”
“崔氏米業?”皇帝眯了眯眼,“這倒是好人家。”
上官太傅卻哼了一聲,“若是指給崔家,臣寧可受盡天下人唾罵,也要悔婚,臣絕對不能讓我的女兒嫁給崔家大公子。”
“是啊,堂堂皇上親封的縣主,怎麼能嫁給一個殘疾的傻子呢?”
“就是,這樣太荒唐了!”
百官也紛紛議論,梁氏並不知道,在宮中賀壽的時候,她就已經出了名,當時許多人還不相信天下間有這麼狠毒的人,可如今聽了這些話,想來多半是真的了。
梁氏的智商,也只是適合在商賈大門中與妻妾爭風吃醋,如今在皇帝和百官面前,只顯得刻薄而無知。
皇帝眉毛一揚,眼底便有些被戲弄的慍怒,“殘疾的傻子?”
梁氏囁嚅地道:“民婦也是一心爲她着想,希望她嫁入富人家,一生無憂。”
皇帝嘴角勾了一勾,露出一抹冷笑,伸手指了一下獨孤平,“你出來!”
獨孤平跪了上前,惴惴不安地道:“草民在。”
皇帝盯着他,“這門親事,你作爲父親的,是怎麼看的?”
獨孤平惶恐地道:“回皇上,草民原是不知情的,草民若是早知道,絕不會贊成。”
梁氏聽得獨孤平的話,氣得吐血,她認爲,只要父母都咬死了這門親事大家都同意,這絕對就成了,可獨孤平竟然在皇帝面前,與她唱對臺戲,怎不叫她生氣?
皇帝用鼻音“嗯”了一聲,神情有些冷漠,“朕封的縣主,是如何也不能嫁給一個殘疾的,但是既然文定都已經過了,這門親事就不能悔,至於怎麼辦,你自己琢磨吧。”
獨孤平與梁氏聽了,都大爲茫然,這縣主不能嫁給一個殘疾的,可又不能悔婚,這是怎麼做方合適?
但是,眼下皇上銳利的眸光盯着,天威在前,哪裡敢問?只得應道:“是!”
皇帝本是要以阿蓁出嫁引出她的師父,而且,他也始終認爲,只有成爲自己的枕邊人,她纔會對自己忠心,所以才讓皇后把太傅收了阿蓁爲義女,好讓阿蓁名正言順入宮封妃。
封妃在民間來說,是大事兒,想來作爲她的師父,總不會不出席。
只是,今日發生的一切,已經不受控制了。尤其聽到梁氏說要把阿蓁嫁給一個傻子,怒火中燒,堂堂縣主,下嫁民間也就算了,畢竟也是來自民間,可好端端的一個閨女,卻要嫁給一個殘疾的傻子,簡直就是羞辱,連同皇家的顏面都一同不保,如他是獨孤蓁的師父,都不會願意出來喝這一杯喜酒。
所以,縱然他不願意獨孤蓁嫁給冷逍陽,也不能夠容忍梁氏的妄爲。
禮部尚書惶恐地跪在一邊,前思後想,也總算能理清了如今的殘局,心中悲嘆,皇后娘娘,這一次,臣可真是被你害得很慘啊。
這一次的結誼儀式,開始得很好,但是結局卻有這樣不和諧的事情發生,讓很多人都覺得掃興。
只是,不管如何,獨孤蓁這個名字是再一次印在了百官心中,無論是公侯還是重臣,都記住了這個名字。
皇帝走後,阿蓁看着賓客逐漸散去,她站在冷君陽身邊,嘴角有一抹冷笑,想來,今天的風暴不止啊。
最先開戰的是獨孤平夫婦。
獨孤平的忍耐力也算好了,愣是把滿腔的怒火壓住,回到家裡才爆發。
一入正廳,下人的茶剛端上來,他便一手抓起,狠狠地擲向梁氏,“好得很,成親這麼多年,我這才知道你能耐啊,實在是能耐,我警告過你,阿蓁是不會嫁給崔家大公子的,現在好了,皇上有言,婚事不能取消,縣主也不能嫁去崔家,你倒是說說,是嫁珊兒還是嫁意兒呢?”
滾燙的茶,潑在梁氏的身上,茶湯濺在她的手腕,她連躲都沒躲,眸光如毒箭般射向獨孤平,“不是珊兒,也不是意兒,必須是獨孤蓁,我就是要把她嫁過去,怎麼樣?皇上就是管天管地,還能管得住人家的婚事?這婚事名正言順,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怕,倒是你,捨不得了吧?捨不得把獨孤蓁嫁給一個殘疾的,對嗎?你始終是心軟了,始終是往了蕭靈兒給你的背叛,是不是?”
聲聲詰問,如同一支支毒箭,插在了獨孤平的心臟,獨孤平臉色鐵青,重重地打了她一個耳光,直打得她髮鬢搖鬆,臉上紅印清晰明顯。
梁氏卻幽冷地笑了,“果然是被我猜中了,你果然還是忘記不了那賤人,即便她這樣對你,你還是忘不了。”
她笑得極爲悲涼尖酸,彷彿一顆心已經千瘡百孔,不顧一切了。
劉氏今日沒有去,身爲妾侍,這種大場合她是無法出席的,她剛好從前門經過,聽到梁氏尖酸刻薄的聲音,她站定了身子,頓了好一會兒,臉上變幻了幾種神色,最終,像是下定了決心,猛地衝了進去。
劉氏盯着梁氏,厲聲道:“夫人,做人也對得住頭頂上的天,你做下那樣陰毒的事情,難道就不怕遭天譴嗎?靈兒夫人是不是被冤枉的?你最清楚,她是死在何人手中?你最清楚。犯下這等傷陰鷙的事情,莫非你就不怕靈兒夫人晚上入夢,找你算賬?哦,我差點忘記了,你怎麼會怕?你把靈兒夫人的眼珠挖掉,舌頭割掉,讓她去到閻羅殿都不能告狀,不,靈兒夫人又怎去得了閻羅殿呢?你都請了呂法師拘禁她的靈魂,讓她永生不得超生,所以,你可以拍着自己的胸口,顛倒是非黑白,抹去自己犯下的殺業,對嗎?”
這些話,劉氏說得一氣呵成,因爲,這些話壓在她心底很久了,往日懦弱,攝於梁氏的毒辣手段不敢說,也知道說也沒有用,因爲她沒有證據,而獨孤平也不許任何人提起靈兒夫人。
但是,自從死了一遭回來之後,她覺得也沒什麼好怕了,尤其剛纔聽了梁氏的話,只覺得心頭怒火怎也壓不住,事到如今,還不如說個痛快,也總比做這個縮頭烏龜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