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上下都透着死氣,眼底沒有一絲聲息,她這樣佇立不動,便彷彿連氣息都沒了。
阿蓁震駭,道:“她被下了咒。”
“這是她自盡前幾天。”冷君陽眸色愈發陰暗,眯成一道狹長的縫,能看到冷光閃閃。
阿蓁心頭實在是有說不出的駭然,一直以爲旌德皇后是真的自盡,但是,有人藉着她心底的恨意無限放大,並且在她心中種下了死亡的念頭。
這是一種很齷蹉的邪術,在現代阿蓁就曾經見過一次這樣的事情,這個事情也被拍成電視劇。
說的就是一人用邪術引導一些在生活中受過挫敗的人,把他們負面情緒收集起來放大,誘惑他們自盡。
看旌德的神情和死意,相信邪術已經種下很久了,但是她還能撐到現在,可見她心志的堅定。
不過,阿蓁很快就明白,她爲何還在苦撐。
硃紅色的殿門走出倆小娃,一個十歲出頭,一個六七歲,兩人牽着手,面容很相似,衣着也差不多,粉雕玉砌般的面容盪漾着歡喜,一路小跑地走過來拉着旌德的衣袖,“母后,屠姑姑做了桂花糕,咱進去吃。”
說話的是年紀比較少的那個,應該就是冷逍陽了,他有嬰兒肥,下巴嘟起來像有雙下巴一樣,拽住旌德皇后的小手也是胖乎乎的,瞧着十分可愛。
旌德的眼底纔有了一絲生氣,眸色柔和地牽着冷逍陽的手,微笑說:“逍陽餓了?好,母后陪你們進去。”
說完,她又蹙眉,“瞧你小手冰冷成什麼樣子了?誰許你脫了披風?前幾日喝苦藥都忘記了?”
她有些不悅地看着旁邊的冷君陽,“君陽,母后不是叮囑了你,讓你着緊些弟弟的麼?他才病好,可不能冷。”
冷君陽有些不安地道:“弟弟說後背出汗,衣衫都溼了,我便讓他脫了披風。”
他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小棉襖脫下來給冷逍陽穿上。
旌德伸手摸了摸冷逍陽的手心,“膩得很,是出冷汗,他剛病癒,身子虛弱,所以出了冷汗,並非是真的熱,好了,快進去。”
旌德說完,牽着兩人便要進去,她走的時候,眸光一擡,竟像阿蓁和冷君陽看了過來,阿蓁一怔,想起他們如今並非靈體,而是真實存在的人,旌德皇后是能夠瞧見他們的。
旌德皇后怔住了,定定地瞧着冷君陽。
冷君陽朝她拱手,伸出三根手指,然後拉着阿蓁就這樣憑空消失在她眼前。
阿蓁又被捲入漩渦之中,等落地之後,竟是正霄宮中的清心殿。
清心殿無人居住,也無宮人行走,但是卻被打掃得十分乾淨。
“你剛纔對她伸出三根手指,是什麼意思?”阿蓁剛落地便問他。
冷君陽拉着她的手進了殿中,把門關上,鷹隼般銳利的眸光一掃,確定殿中確實無人,才緩緩地走到正座上坐下來,擡起幽暗的眸子看着阿蓁。
“你到底想怎麼樣?”阿蓁心頭着實不安,見他什麼話都不說,更是着急,握拳衝他問道。
冷君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怕?”
阿蓁別過臉,“我不是怕,只是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麼,你把我拖了進來,我也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過來!”冷君陽言簡意賅地道,彷彿下令一般。
阿蓁看着他,“你倒是說啊。”
“你過來,我說給你聽。”冷君陽眸子深邃,靜靜地望着她。
阿蓁遲疑了一下,走了過去,剛到他身邊,他便伸手一拉,她跌入他懷中,如鐵般的手臂圈着她的腰壓向他。
阿蓁臉色漲紅,雙手撐住他的胸膛,有些氣惱地道:“你想幹什麼?”
“怕?”他的口氣噴在他臉上,眸光似柔卻又似冷。
“不合適而已。”阿蓁不喜歡這種什麼都不能掌控的感覺,尤其,在她放棄了他之後,這樣的親暱讓彼此都難堪。
他冷笑一聲,“是的,不合適了,倒是見你跟皇弟在一起的時候十分親熱,你喜歡他了?”
阿蓁蹙眉,“這樣的話,由你來問,更加的不合適。”
冷君陽伸手擡起她的下巴,逼着她與他對視,他眼底神色深若浩瀚,如星際一般看不到底,一束火苗竄起,倏然又消失。
他放開她,淡淡地道:“你應該也知道,母后是被人下了邪術。”
“是的,你想怎麼做?”
他的手一鬆,阿蓁便即刻站了起來,只是,失去了溫度的手,卻覺得有些失落。
原來,她還是很渴望他的擁抱的。
冷君陽下巴微微一擡,瘦削的臉弧度更加的清晰,靜靜地卻又充滿了恨意地吐出幾個字:“殺了敬貴妃。”
阿蓁一驚,“你瘋了?你這是改變歷史。”
冷君陽淡漠一笑,“是的,又如何?”
阿蓁抽了一口冷氣,“又如何?你可知道你利用時空漏洞回去改變歷史會遭受什麼樣的懲罰嗎?不說你的性命難保,就是死了,靈魂也會受五雷轟打。”
他雙手一攤,滿不在乎地道:“那又如何?”
阿蓁搖頭,盯着他,“我不會讓你這樣做的。”
“我帶你來,就知道你會阻止,但是,你沒有辦法阻止我。”冷君陽看着她。
“既然你知道我會阻止你,爲什麼還要帶我來?”阿蓁不明白。
冷君陽眸光閃了一下,有沉痛劃過,“因爲,我知道你會看着我死,你定會想方設法護我性命。”
阿蓁搖頭,“你太高估我了,就算我能暫時護你性命,也護不了你日後。”
冷君陽口氣輕柔若羽毛落地,“隻眼前就夠了,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誰又願意管呢?”
阿蓁從他眼底看出了異樣,他竟然是存了死志。
阿蓁的心倏然砰砰亂跳,心慌得很,這種心慌,在之前他在三途河落水的時候曾有過,如今又不期然地襲上了心頭。
不,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犯這種錯誤。
冷君陽似乎是看出了她心頭所想,淡淡一笑,“你不要試圖阻止我,否則連你也會牽涉進此事。”
他站起來,與她對視,
“而且,你也阻止不了我,我這條命,就算現在不丟,以後總是要丟的,不過是時間問題,我讓你來,是讓你護我現在,等回去之後,我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完,該受什麼樣的宿命就靜心等待就是。”
阿蓁急道:“你可知道,你若是殺了敬貴妃,會亂了很多事情,這是天意,無法更改。”
冷君陽冷笑一聲,“天意?如果天意是這樣好壞不分,那這天意不遵循也罷。”
阿蓁看着他陰鷙的面容,知道勸說無效,心下暗自思量有什麼法子能阻止他,儘管不和他一起,她都不願意看着他一步步走向無法回頭的死亡之地。
“你可知道,一旦你殺了敬貴妃,回去之後,你之前所精心策劃的一切都不再有意義了。你不是一直想坐上帝位嗎?殺了敬貴妃,你就一點機會都沒了。”
沉思了一番,都想不到任何的法子,阿蓁只得明知道無效也要勸說一下。
“殺了敬貴妃,母后便不會自盡。”冷君陽眸色一暖,“不自盡,以她的身份不會入地府,自然便不必受這十餘年忘川之苦。”
阿蓁道:“不,你錯了,世事皆有安排,你殺了敬貴妃,你母后一樣是要遵循天意,走到現在這一步,這個是定論,不容你反駁的定論。而且,就算敬貴妃死了,也改變不了你父皇對你的看法,相信從這個時候開始,他已經懷疑你不是他的兒子,他容得下你嗎?他會把這一切都算在你母后的頭上,到時候你母后的處境可能會比現在艱難多了。”
冷君陽幽幽一笑,“你不必擔心,既然我有這個計劃,自然就有周全的安排。”
“你有周全的安排?”阿蓁微怔,“你到底想怎麼做?”
冷君陽邪魅一笑,“你不覺得,那陳道子也沒有活着的必要了嗎?”
阿蓁倒抽一口冷氣,“你是想利用陳道子殺了敬貴妃?”
“只有敬貴妃死,她纔不能對逍陽下毒,逍陽可以快活地長大,實現他兒時的理想,父皇既然懷疑我不是他的兒子,在敬貴妃死後,他就是不顧一切殺了我,也總不會爲難逍陽,放眼看,適合登上帝位的人,除了逍陽還有何人?”
他轉了轉身,長長的袍子一揮,“而且,當年母后死後,他沒有及時殺我,現在也未必會殺。”
阿蓁看着他,心頭慌亂得要緊,“我說過,歷史不容你改變,就算強行改變,你所關切的人,下場都是差不多的,甚至可能更慘。”
“阿蓁,”他回頭看着她,眼底有說不出的寂寥和無奈,這是她已經許久沒從他眼底看到過的情緒,“你知道,如果我們一直沒有能力,只能放任事情這樣發展下去,可如果我們有了能力,可以改變一些悲劇,我們能袖手旁觀嗎?”
阿蓁明白他的意思,他有這個能力改變旌德皇后如今的局面,所以他縱然犧牲自己,也要這樣做,但是,這不僅僅是犧牲他自己的問題了。
“你不懂,你不知道這其中厲害。”阿蓁悲哀地道:“司命星君一直監察人間,你就算能修改旌德皇后的命運,她今日的下場,就會變成你來日的下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