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很犯賤的動物,如果說,你一直都雙目失明,不知道這個世間有顏色,有陽光,有風景,或許能一直說服自己忍受下去。
但是,當一旦睜開眼,看到了這五光十色的世間,要再度關閉你的眼睛,你會崩潰。
如果獨孤蓁一直沒有出現過,那麼,他可以說服自己一直過沒有光,只有殘毒殺戮的生活,但是,現在的他,已經厭倦了。
而一個戰神,一旦對戰場心生厭倦之意,只有一個下場。
阿蓁聽到平南王說冷逍陽身中奇毒的時候,心裡並不十分意外,因爲,那日她探到他的脈象很奇怪。
“我找個時間問問他,但是他未必願意讓我診治。”
“勞煩你了。”平南王道,有些晦澀地看了阿蓁一眼,“你還好嗎?”
阿蓁寂寥一笑,“有什麼好不好?日子都是這樣過的。”
“他有他的苦衷……”
又來了,阿蓁有些厭惡地別過頭,所有人都說他的苦衷,他的擔子,彷彿她若心生怨恨就是她的不是了。
“我還有事,王爺先回去吧,幫我問候王妃。”阿蓁打斷他的話。
“嗯!”平南王知道再說下去,她會有牴觸的情緒,感情這個東西,沒有人幫到,只有靠自己慢慢熬過來。
平南王走後,阿蓁坐在廊前石階上,抱着膝頭看冉冉西下的太陽,光線已經越來越暗淡了,天邊絢麗的雲彩錦霞也慢慢地褪色,多美好,終究是要歸於平淡的。
人生也是這樣。
她回到房中,查看命盤。
命盤會指引合適捐贈腎臟移植的合適人選,現在顯然還沒找到,不過,已經隱隱有些方向了。
命盤指向的方向,隱約在東邊,彷彿是東宮的位置。
但是,現在還不能作準,命盤針一日沒定下來,都不知道真正合適的人選在哪裡。
她決定去找旌德皇后。
她命人暗中傳話給冷逍陽,如果他願意一同前去,就明日傍晚的時候入宮。
冷逍陽收到消息,也不等傍晚,即刻便入宮。
他對阿蓁說:“本王希望,你能讓太子跟一同前去。”
阿蓁搖搖頭,“不,他不要去。”
自從事情挑開之後,她不知道怎麼面對他,不知道用什麼態度去面對他,還是不見爲好。
“他要去……”冷逍陽扶着她的雙肩,“阿蓁,你是個理智的女人,應該知道有些事情要分開來看,你和他的事情,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你們私下解決了就好。但是救母后的事情,他去的話,把握會大一些。”
“我們不是去救你母后,只是去看看她如今的情況,我們好做打算,所以他去不去都無所謂。”阿蓁道。
“不,我們的目的就是爲了救出母后,如果可以勸說母后離開三途河,那麼,不必用青冥上咒。”
冷逍陽快速地道:“我不想再等,我要馬上救出母
後,然後,該幹什麼幹什麼。”
他已經不願意與昏君虛與委蛇,反正如今太子已經定了心意要搶奪皇位,那麼,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如果可以不用青冥上咒就能救出母后,那麼,昏君也沒有什麼好利用的了,他會盡全力襄助太子,奪得江山,逼昏君退位。
這是他應得的報應,他要在有生之年,看着他遭受該有的懲罰。
阿蓁搖頭,“你不明白,我們不可能立刻帶她離開三途河,一則,地府不允許鬼魂離開;二則,若只是憑你們說幾句她就願意走,那麼證明她在三途河的心志不堅定,這樣的話,她早就被吞噬,怎麼還能到現在?”
“地府那邊我拼了就是,至於你說她不會因爲我們說幾句就離開三途河,那是你們的猜測,沒有試過怎麼知道不行?如果她可以離開,那什麼青冥上咒都不必用了。”
阿蓁看着焦躁的冷逍陽,微微蹙眉,“如果你是這樣的心態,我建議你也不要跟我去,我確實希望不需要用青冥上咒,青冥上咒多少有些煞氣,會對你父皇的身體有傷害……”
“不是這個原因……”冷逍陽忽然戾氣十足地瞪着阿蓁,“他死了也和我沒有關係,我不用青冥上咒,只是不想浪費太多時間,我要馬上救出母后。”
阿蓁不悅地道:“你不明白,跳入三途河的靈魂到底遭受了什麼,如果可以說出來,可以解決,就不會跳進去了,那是地獄最悽慘殘酷的地方,即便十八層地獄都比不上,所以,你覺得她會因爲你們兄弟二人去了,就會向你們說明一切然後跟你們離開?這是不可能的,而且,我們並不能在三途河留太長的時間,這樣對她反而不利,我此行,只是想去看看她的情況,看她還能不能支撐下去,我們毛家,在地府多少有些人脈,可以適當關照。”
“能不能支撐下去是什麼意思?”冷逍陽聽出她的弦外之音,面容微微變色。
阿蓁苦笑,“你母后賓天幾年了?”
“十五年。”冷逍陽記得很清楚。
“十五年的三途河歲月,你覺得她都是輕鬆度過的?這十五年,大概也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而每一年除夕之前,人間都會有許多祭奠儀式舉行,拜神,拜先人,香火會比平時隆重許多,地府也會出現喜悅的氣氛,但是,三途河的勾魂鐵蛇會嫉恨一切的歡喜,所以,那一日,它們會異常兇狠,用所有的力量襲擊一切可襲擊的三途河鬼魂,每年都會有一大批三途河的魂魄被吞噬或者被沖走,所以,我只是去看看她的情況,而不是去營救她,明白嗎?”
本來這個事情阿蓁是不願意跟他說的,怕他知道以後會着急慌亂,反而壞了事,但是他不纏不休的,阿蓁只得跟他說。
太子有龍氣護體,去了地府,定必引起騷動,這是她不想要的,任何人都不喜歡在自己的管轄地域之內發生什麼事情,人還沒開始營救,就先跟得罪閻王爺,這可不好。
上一次去採摘火焰雪蓮,並不屬於地府
地界,所以,閻王爺可以睜一隻閉一隻眼,但是,如果太子再去地府,而且,親眼看見自己的生母受苦,怎麼能夠平靜?一旦強行營救,肯定要斬殺不少鐵蛇,雖然說地府無論是閻王爺還是鬼魂都不喜歡勾魂鐵蛇,但是,它們是三途河的生靈,閻王爺不能坐視不理。
但是,閻王爺又不能把冷君陽怎麼,因爲他日後是人間的皇帝,天地人三界的皇帝,雖然看似各自統管一個地方,可實際上,人間的皇帝和天上的玉皇,身份地位都要比閻王爺高,閻王爺不敢跟冷君陽發難,卻會把這一筆賬記在心上,日後也不好辦事。
至於冷逍陽倒是無妨的,他本懂得道術,無論修道還是修佛的人,都偶爾會去地府走一遭,這叫體驗地獄之苦,冷逍陽應該也去過地府,只是沒有在三途河上走過,不知道旌德皇后就在三途河。
冷逍陽這一次也固執了,偏要帶上冷君陽。他雖然知道阿蓁不讓冷君陽去,不單單是不想面對他這麼簡單,還應該有其他原因,但是,他真的不願意再等了,青冥上咒施行,看回當年的歲月,十年要用一個月的時間,而這一個月,太久了,太久了。
他怕不願意等,因爲,馬上就是年關了,每年除夕夜,就是他領取解藥的日子。拿了這一年的解藥之後,他沒打算再拿。
這種日子,他過得很厭煩,不願意爲了偷生而辱沒了自己的尊嚴。
兩人因爲讓不讓冷君陽去而爭持不下,但是,最終冷逍陽還是拗不過阿蓁,只得放棄。
而就在當夜出發之前,阿蓁起的命盤有了最終的方向。
冷逍陽就坐在阿蓁寢殿中的椅子上,命盤上的針指着他,阿蓁以爲只是指着他坐的方位,但是,當看到冷逍陽起身移動,命盤上的針也跟着他移動,阿蓁便明白過來了。
她心底苦笑,如果說,冷逍陽是合適的人,那麼,皇帝大概是不必換腎了,冷逍陽是寧可死,也不會把自己的腎換給皇帝的。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就算冷逍陽願意也沒用,他的身體如果像平南王所言,長期被毒液侵蝕,五臟六腑都是毒,即便換過去,皇帝也活不了。
這算不算自作自受呢?天道循環,輪迴不息。
“這是什麼東西?”冷逍陽也發現了命盤上的針跟着他,覺得很是有趣。
“不是什麼。”阿蓁默默地把命盤收起來,“只是拿來玩的。”
“你這麼貪玩?”冷逍陽並沒太在意,見她收起來,便問道:“再拿出來玩玩。”
“有什麼好玩的?”阿蓁沒理他,“時辰差不多了,收拾一下便出宮去。”
阿蓁是不能出宮的,所以,她要靈魂出竅跟着冷逍陽出宮去,然後再去地府,因皇宮是不能直通地府的。
冷逍陽收斂神色,“走吧。”
昏光直照在他的俊美如玉的臉上,桃花眼斜飛,眸色清冷,嘴脣緊抿,長衫攏緊,明明十分緊張,卻要裝出一副輕鬆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