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由於《守護》主演的檔期問題, 提前開機，收拾收拾跟我走吧。”費文麗把莫問截到了房門外，插着手說道。
莫問萬萬沒想到, 他剛剛經歷了兩天原始人的生活——吃不飽、睡不好, 每天除了採野果就是追着兔子跑；好不容易回到了現在社會, 本打算要好好休息一下, 現在卻要馬不停蹄的趕往下一個地方。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虎皮裙和小草鞋：“要不我先洗個澡吧？”
費文麗點點頭, “速度衝一下，然後馬上走。晚上9點的飛機，從這裡到機場需要四十分鐘, 留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洗澡和收拾行李。”
“什麼？這麼急？”莫問驚道。
費文麗擡起手看了看錶，“你還有二十八分鐘。”
莫問趕緊衝進了浴室。
半個小時後, 莫問坐在開往機場的車上神遊。
“怎麼了？”費文麗看莫問一副發呆的樣子, 關心的問道。
“沒, 只是感覺有點不真實。”莫問笑笑，“兩個小時前我還在新石器時代, 用自己打磨的工具切着自己獵來的兔子肉，連火都是鑽木取出來的，現在居然坐着現代的汽車，飛往一個幻想中的世界。”
“你最好能儘早適應這個節奏，有的檔期滿的演員, 會在同一天穿梭在好幾個劇組之間。他可能上午拿着冷兵器和人在宋朝血拼, 下午就開着坦克去打日本鬼子了。”
“這……這樣不會串戲嗎？”
“有的會, 但是真正好的演員, 能隨時隨地進入各種角色。”
“好厲害, 我拍《訪古問今》這種有背景設置的真人秀還是拍到下午才進入狀態了呢。”
費文麗笑笑，“你纔剛復出, 已經很不錯了。”
莫問又一次體會到這個職業的不容易。
在飛機上，他終於有了短暫的休息時間，一路睡到目的地。
然後馬不停蹄的趕往劇組報道。
他本來還擔心因爲自己之前沒有經驗，會拖劇組的後腿。但拍攝居然意外的順利，導演對他的表現還算滿意。
不過這種事情他只敢跟童硯說。
對此，童大仙顯得很不以爲意。
小石頭：這有什麼意外的。你都跟開始給你那個小破角色寫外傳了，再演不好，智商就真的沒救了。
小石頭：不過你的智商本來就沒救，這次也許是超常發揮吧。
別說話，吻我：……
小石頭：聽說過歌手因爲演某一個角色特別有感觸，給這個角色寫歌的。
小石頭：可是沒見過策劃因爲演一個角色，給這個角色寫小說的。
莫問看他又開啓了吐槽模式，趕緊轉移話題。
別說話，吻我：但是我來了都一個星期了，你給我的玉石一點反應都沒有。
小石頭：你彆着急啊，你們這不算是集體出差了麼，沒準兒是和那個Sam的家人或者是朋友有關係。你跟他套好關係，爭取打入他的生活圈兒。
別說話，吻我：我跟他除了工作連話都說不上幾句，怎麼打入他的生活圈兒啊……
小石頭：這就要考驗你的人際交往能力了。
別說話，吻我：我的人際交往能力你還不知道……
小石頭：額……
這個童硯是知道的，莫問的人際交往能力就是一個普通宅男的水平。
小石頭：或者你等着他的家人或者是朋友來探班，那樣也有機會。
劇組沒有等到導演親屬的探班，卻迎來了投資人的大駕光臨。
這天中午，《守護》 的投資人之一，任大老闆，帶來了一堆食物來慰問辛苦工作的劇組人員們。
要說這人也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之前任今朝和莫問都在帝都，明明打個車就能見到卻偏偏要發微信；現在莫問來了外地，明明發微信就可以聯繫，任今朝卻偏偏跑了過來。
莫問剛剛下戲，就看見任今朝跟個土財主似的坐在自己的休息椅上，翹着二郎腿監督自己的助理給大家派送零食。
那人明明看見了自己，卻立刻擡頭望天。
他停住了走過去的腳步，這個意思……是不想搭理自己的的意思嗎？
他猶豫了一會兒，就看見任今朝偷偷往這邊瞄。
莫問了然：這是要讓自己過去打招呼的意思啊……
於是，他走過去說了句廢話：“你來了啊？”
任今朝裝模作樣的將自己從欣賞天空的美麗中解救出來，“你拍完了啊？渴不渴啊？這裡有水。餓不餓啊？我帶了好吃的過來。還有天這麼熱，我讓小宋去給你買冰鎮飲料了。”
莫問：……
“我不渴、不餓、也不熱。”
任今朝端起旁邊的碗，“要不要少償一點？這家的東西做得可好吃了。”
莫問搖搖頭，“還是算了，我穿着戲服呢，萬一弄髒了就不好了。”
“也是。”任今朝有些失望的把碗放下，“不過也沒關係，我還留了一些在酒店，等你忙完了回去吃也行。”
說完他又問道：“你大概幾點回去？”
”不確定。“莫問想了一下，道：“還有兩場戲，順利的話應該不到兩個小時就能結束。”
“哦，那還挺快。”任今朝美滋滋的往椅背上一靠，“那我等你一起回去。”
莫問看到周圍已經有人在往這邊看了，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要不你還是先回去吧。”他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在這兒，大家工作都緊張。”
任今朝畢竟還是聰明，他一看莫問的表情就知道這個人在擔心些什麼。不過他也不拆穿，順着臺階下，又待了一會兒就先回酒店了。
任今朝走後，小宋就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勁爆的消息：任今朝要走了莫問房間的一張房卡。
莫問聽到這個消息後就開始心神不寧，兩個人的關係自從上次任今朝在他家喝醉酒後就變得很微妙，他不知道“帶走房卡”這件事是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於是，再拍下一場戲時很不在狀態，NG了好幾次。雖然Sam導演沒說什麼，但臉色還是很不好看。
莫問自責極了，再演技方面，他雖然可以通過私下做很多工作的方式來用勤補拙；但在狀態上還是太容易受外界環境的干擾。
他趕緊努力放空，好暫時把任今朝從自己的腦袋中趕出去。
好在後來就變的順利了起來，雖然比預計的要晚，但最終還是趕在天黑前收工了。
等莫問回到酒店的房間時，桌上放着下午的食物，浴室傳來任今朝的歌聲：
摸不到的顏色是否叫彩虹
看不到的擁抱是否叫做微風
一個人想著一個人是否就叫寂寞
莫問看着眼前這冒着熱氣的食物，聽着浴室那伴着水汽的歌聲，眼角突然有些溼潤——雖然主人公的性別和理想中的有些出入，但這不就是他以前幻想過無數次的理想生活嗎：每天工作回來，可以看到並不大的家裡有一個人在等着自己。
浴室裡的任今朝顯然不知道外面的莫問正在天人大戰，他還在心情愉快地繼續哼着：
命運偷走如果 只留下結果
時間偷走初衷只留下了苦衷
你來過然後你走後只留下星空
這歌聲莫問越聽越耳熟，直到任今朝哼到副歌的部分：
那一年我們望着星空未來的未來從沒想過
當故事失去美夢 美夢失去線索而我們失去聯絡
這一片無言無語星空爲什麼靜靜看我淚流
如果你在的時候 會不會伸手 擁抱我
莫問已經溼潤的眼睛裡，終於再也承載不住太多的情緒，一個大大的淚珠滾了下來。
這是刻在他腦海裡的旋律，每次當他有想不通的問題時、當他遇到困難時、當他傷心時，都能帶給他力量的旋律。
這是那個教會他怎樣體會到自己沒有的親情的小男孩留給他的旋律。
歌聲還在繼續：
獵戶天狼 織女光年外沉默
回憶青春夢想何時偷偷隕落
我愛過然後我沉默人海里漂流
莫問彷彿看見了他第一次聽見這個旋律時的情景。
那天，最後一個和他關係親密的孩子被領養走，他成了這個孤兒院裡唯一一個年齡超過十歲的孩子。
人們都說年齡越大，記得的事情越多，就越難跟新的父母培養感情，被領養的希望也就越渺小。
他躲在一個歪脖樹後面，偷偷看着院長和領養自己朋友的那對夫婦談話。
“你很羨慕他嗎？”頭頂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莫問擡頭，就看一個穿着小西裝、小皮鞋的男孩坐在離地面不遠的樹杈上——這身衣服和這個行爲真的很不配。
“羨慕，非常羨慕。”莫問如實回答，“我想要一個家，想要爸爸和媽媽。”說完，他又有些沮喪的補充道：“可是我的年紀已經很難被領養了。”
“嗤。”男孩不屑的道：“有了爸爸媽媽，他們不愛你又有什麼用。”
“可是、可是那至少有了啊。”莫問不甘心的說，“我從來都不知道有爸爸媽媽是什麼樣的滋味，我想嘗一嘗。”
“嗤。”小男孩跳下樹，“那我教你一個方法吧。”
莫問興奮的問道：“什麼方法？”雖然眼前這個小男孩比自己小了好多，但是莫問就是覺得自己能相信他。
“你可以多去觀察一下別人的爸爸媽媽，是怎麼和他們的孩子相處的。看得多了，你晚上就回夢到。”小男孩說完，也不等莫問回答。哼着歌就走了。
莫問呆呆的看着小男孩的背影思考這個方法的可行性，甚至都忘了跟對方道謝……
任今朝從浴室出來時，就看到莫問坐在餐桌前發呆。他走過去在對方眼前晃了晃手，“想什麼呢？”
莫問回過神來，反應了一下，才道：“哦，沒什麼。”
任今朝推了推桌上的碗，“你快嚐嚐這個，我剛剛熱過了，真的很好吃。”
莫問呆呆的放了一口進嘴裡，卻因爲太過震驚而沒有嚐出來味道。
“怎麼樣怎麼樣？”任今朝興奮的追問。
莫問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嗯，好吃。”
此時，他的內心有一個想法呼之欲出，卻因爲覺得太過巧合而不敢相信。可是這個歌，他後來真的沒有再聽別人唱過。
莫問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小時候是跟着你媽媽長大的嗎？”
“是啊，怎麼了？”任今朝在餐桌的對面坐下，開始和莫問一起分享他帶來的美食。
“那、有沒有中途被送到別的地方寄養呢？”莫問又問。
“怎麼可能，我媽就指着拿我當籌碼嫁入豪門呢。沒把我栓在褲腰帶上都是好的。”任今朝答道。
莫問有些失望，“哦，這樣啊。”他就說不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六歲之前，我基本上都沒有自己的自由。她幹啥都帶着我，可煩了。有一次她去一所孤兒院做慈善，我趁她不注意，偷偷跑了，找回來之後餓了我一天都沒給飯吃。”
這一秒，莫問纔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情又開始震盪了起來，他的心跳聲大到都快蓋過了自己的問話聲：“那家孤兒院……是……叫什麼名字？”
任今朝想了想，“好像是叫五什麼星什麼的吧。””
莫問激動得打斷他，“五月星空？”
“啊，對，就是叫這個名字。”任今朝看着有點兒反常的莫問，“不過你怎麼知道啊？要不長大後我媽又讓我往那兒捐了幾回錢，我都快忘乾淨了。”
莫問感覺自己的腦袋“嗡”的一下炸開了，那歌聲一遍一遍的在他的腦海中重複：
摸不到的顏色是否叫彩虹
看不到的擁抱是否叫做微風
一個人想着一個人是否就叫寂寞
命運偷走如果 只留下結果
時間偷走初衷只留下了苦衷
你來過然後你走後只留下星空
那一年我們望着星空有那麼多的燦爛的夢
以爲快樂會永久像不變星空陪着我
獵戶天狼 織女光年外沉默
回憶青春夢想何時偷偷隕落
我愛過然後我沉默人海里漂流
那一年我們望着星空未來的未來從沒想過
當故事失去美夢 美夢失去線索而我們失去聯絡
這一片無言無語星空爲什麼靜靜看我淚流
如果你在的時候 會不會伸手 擁抱我
細數繁星閃爍 細數此生奔波
原來所有所得所獲不如一夜的星空
空氣中的溫柔 回憶你的笑容
彷佛只要伸手 就能觸摸
摸不到的顏色是否叫彩虹
看不到的擁抱是否叫做微風
一個人習慣一個人...
這一刻獨自望着星空從前的從前從沒變過
寂寞可以是忍受也可以是享受享受僅有的擁有
那一年我們望着星空有那麼多的燦爛的夢
至少回憶會永久像不變星空陪着我
最後只剩下星空像不變回憶陪着我
他終於確定了，他愛任今朝。
可是任今朝的心中有別人，那個自己曾經的領導，那個自己怎麼也討厭不起來的人——何夕。
如果說幾個月前的他心如止水，那麼現在的他，迫切的想知道這些問題：
他想知道他們是怎麼認識的？任今朝又是怎麼喜歡上的何夕？何夕既然已經和任西顧在一起了，任今朝爲什麼又不肯放棄？
一個個問題充斥在他的腦海，彷彿要爆炸了一樣……
突然門鈴響了。
“何夕哥來了。”任今朝起身，看到莫問的表情，突然有些侷促，“啊，那個。何夕哥正好也在這裡出差，我叫了他一起來吃東西。你、不介意吧？”
莫問機械的搖了搖頭，他聽見門口傳來那個他熟悉的聲音，“我來了不會打擾到你們嗎？”
“沒事兒，吃東西就是要大家一起才熱鬧嘛。”
下一秒，這個人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莫問看着何夕，突然感覺心口泛起一股不能名狀的情緒，這股情緒彷彿熊熊烈火，燒得他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掙扎着起身，”你好，歡……“
話還沒說完，莫問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