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醫用電梯裡, 對角線的兩端,站着兩個身高腿長的小夥:一個189cm,一個185cm。
185cm的那個一臉嫌棄地撇嘴:“你也不知道給我留點兒……”
189cm的那個滿臉愧疚地撓頭:“實在不好意思。我太餓了, 這飯又這麼吃。一高興就給忘了。”
何夕無語的想:您倒是高興了!
他此刻特別想翻白眼, 但又覺得這不像是堂堂八尺男兒幹出來的事兒。
無奈白眼已經翻到一半。
是順從本性, 眼珠接着往上翻, 不顧自己的男子氣概了呢?
還是忍住衝動, 把眼珠收回來,做一個不被慾望支配的英雄呢?
他猶豫了……
五十分鐘前,何夕和那個他討厭的5號牀一起被困在了這個長方形的不鏽鋼大盒子裡。
兩人嘗試了各種逃脫大法無果後, 又發現手機信號碎成渣渣。
無奈之下,只能等人來救。
三十分鐘前, 任西顧的肚子隱約地哼起慢搖;
二十五分鐘前, 他的肚子開始演奏交響樂。
這個時間, 何夕剛來醫院。
他估計任西顧是想出去買早餐,但看樣子是沒買到。
怎麼說也是這家醫院的病人, 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人家捱餓。
他自己帶的午飯遞給任西顧充飢。
自從立秋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讓他餓了一整個下午之後,何夕就開始每天自己帶飯了。
此時,任西顧看着何夕翻來覆去的眼睛,驚呆了。
他從未見過如此靈活的黑眼仁, 彷彿在白眼球的懷抱中跳了一曲探戈。
“小何大夫, 您是迷眼了嗎?來我給你吹吹吧。”任西顧說着在電梯裡走出一個對角線。
“不用不用, 我沒有。”何夕說着又走到了離任西顧最遠的一個角。
任西顧笑了:“你怕什麼啊?我又沒病。”
何夕沒回話, 心說:您還知道自己沒病啊?
他終於沒能剋制住自己的慾望, 接受了它的驅使,將黑眼仁狠狠地翻了過去。
察覺到任西顧在看自己。
他轉過身, 伸手又挨個把每個電梯按鈕都按了一遍。
畢竟當面翻人家白眼還是需要有一定的心理建設的。
任西顧在電梯裡閒着也是閒着,就盯着何夕研究了起來:
他手指真長,是不是會彈個鋼琴什麼的?
胳膊隱約能看到一些肌肉,平時應該有鍛鍊吧?
臉有點白、脖子又細又長;不如自己英俊威武,但還是能劃到帥的那一撥兒人裡。
因爲手臂擡起使襯衫受到了拉扯,露出的一小截後腰。我靠,更白!一個男人沒事兒長麼白乾嘛?
後腰下面是隱約可見的股溝。臥槽!這人屁股又圓又翹,要是個女的,身材一定很好。
不過作爲男人,身材貌似也不錯;當然,比起自己來,肯定是差了點兒。
兩條腿倒是又直又長,跟兩根筷子似的。
以前有白大褂蓋着,就覺得這個小大夫腿長;今天他剛從外面來,還沒來得及換上工作服,顯得更他媽長了。
說起來,沒穿白大褂,讓這個人看上去比平時小了很多啊。
“小何大夫,你多大啊?”任西顧想着,就直接問了出來。
“22。”何夕皺着眉回答。
“哦,對。你是實習的。”任西顧點了點頭,又覺得禮貌上是不是應該也報下自己的年齡,“我19。”
“嗯,知道,病歷上有。”何夕嘟嚷着。
這人的目光讓他覺得有點不舒服,是那種從上到下的打量,彷彿能把人看透一樣。
他很不自在,但電梯就這麼大,又沒東西可以擋在前面。
好在不一會兒,外面就來了電梯搶修人員。
兩人離開電梯,一前一後,跟競走似的往內科住院部趕。
何夕是想跟任西顧拉開一些距離,就走得快了點兒。
但任西顧看他邁這大步卻想:靠,腿長就是走得快;好歹我也比他高差不多一個額頭呢,被甩下豈不是丟份兒?
於是,邁着自己那117釐米的大長腿步步緊跟。
何夕看拉不開距離只好再加速 ,任西顧就也跟着加速。
他們就這樣只用了一半的時間就到達了目的地。
以至於等何夕推開醫辦室的門時,都稍微有點喘了。
“跑着來的?”一個有些痞氣的年輕醫生挑了挑眉問,“還是被狗追了?”
此人名叫潘東,是在內科期間負責帶何夕的醫生。
貌似無論是“爲人師表”還是“爲人醫表”,潘東都不太合格。
但何夕還是很佩服他。
潘東專業技術過硬,又總能一針見血的看清問題的關鍵——比如現在。
何夕換上白大褂,特別誠懇的朝他點點頭:“被狗追了!”
下午,內科新收進來一個病人。
考慮到這個人的年齡有點大,潘東想把新騰出來的6號牀位,先讓給他。
但目前樓道里還住着一位病人,前幾天就說等6號牀出院了,讓他搬進病房。
何夕有點愧疚地去和那位溝通,沒想到對方卻非常爽快地答應了;表示自己不介意這些,完全支持醫院的做法。
男人憨厚地笑着:“把好環境讓給大爺吧,再說我身強體壯的,過兩天就要出院了。”
何夕感慨着:這人多麼的善解人意啊!他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再想想那個討厭的5號牀——比他病重的同屋都已經痊癒出院了;那個人還在這兒耗着。
簡直是浪費國家的醫療資源!
任西顧剛好路過。
他覺得怎麼着何夕跟自己也是一起“共患難”過的兄弟,正想伸手打個招呼。
卻見那人卻瞪了自己一眼,脖子一扭、下巴一揚——走了。
任西顧想:這是還爲自己吃了他的午飯生氣呢?
不過看着何夕那高傲的小眼神、矯健的小步伐。
他怎麼覺得這個人越看越像花一凡養的那隻波斯貓呢?
換了新同屋的任西顧有點想念之前安靜的環境。
6號牀的大爺還好,主要是他兒子太聒噪。
這天早上,他躺在病牀上望天。
一邊懷念着私立醫院的好,一邊想說服自己在這個公立醫院繼續忍下去。
大爺的兒子又跟他父親抱怨:“你說你,淨添亂。非要來醫院幹嘛?又浪費錢又浪費時間的……”
何夕就是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查房的。
他今天穿了一雙亞麻色的男士短靴,牛仔褲窩在腳踝處,配上整潔的白大褂,好像從雜誌上走下來的男模。
何夕瞥了大爺的兒子一眼,沒說什麼,轉身請潘東進來。
他們像往常一樣——例行詢問、檢查後。
何夕跟在潘東後面準備走出病房。
任西顧看了看自己被按出五個手印的肚子:這個小大夫從上個星期開始,檢查時手法越來越重。
倒不是他怕疼,只是明明之前下手沒這麼重來着。
他剛想叫住何夕問一下情況。
就見那個人本來向前伸的右腳突然拐了個彎兒,狠狠地踩到了大爺兒子的腳面上。
“嗷”的一聲慘叫,成功的將潘東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他回頭看到這情景,微微挑了下眉。
“你他媽的……”大爺兒子指着何夕正要破口大罵。
潘東趕緊跑過來,並不由分說的把人按到了旁邊的凳子上:“哎呀,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賈先生,您沒事吧?快坐下,我看看。”
被喚作賈先生的大爺兒子臉一下就綠了。
這張凳子上放着他喝了一半的粥——那粥還是熱的!
“你……”賈先生一把推開潘東,又想罵人。
卻看見潘東誇張地後退了兩步,靠到牆上,一隻手還扶着剛剛被他推過的地方。
賈先生一臉懵逼:他明明就沒用多大力啊!這算什麼?醫生要公然碰瓷兒麼?
何夕上前扶住潘東:“老師!你怎麼了?受傷了嗎?”
問完,還刻意地瞪了一眼賈先生。
被瞪的賈先生心中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這是什麼情況?要受傷也是他受傷好嗎!
“沒事,只是有點頭暈。”潘東氣若懸絲地說着,彷彿他下一秒真的要暈過去了一樣。
何夕一臉擔憂:“一定是最近工作太累了,我扶您去休息。”
潘東虛弱地點點頭。
何夕扶着潘東往外走,嘴裡還不停地念叨:“你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呀!還有這麼多人等着你救死扶傷呢!說過多少次了,晚上不要熬夜看醫書,您就是不聽……”
賈先生直到他們走出病房,也沒能插上一句話。
他憤恨地嘆了口氣,拿起衣服去衛生間換。
任西顧完整地觀賞到這一整套浮誇地表演,默默地把臉轉向窗外,嘴角卻忍不住翹了起來:
貌似這個醫院也不是太無聊,看來他還可以再忍受一段時間。
他想起剛剛那隻偏離了路線的腳,腦海中蹦出一個詞——穿靴子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