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西顧把依依不捨的葉欣送上了車。
衝着遠去的武字號車牌揮揮手, 轉身朝醫院走去。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甚至跑了起來:他現在迫切地想見到何夕。
一個多月前,他因爲吃了後媽的飯食物中毒來到這所醫院, 想一直住到老爸回國後告上那女人一狀。
起初, 他天天都度日如年。
每時每刻都在盼着出院, 幾乎只靠告狀的信念撐着在這裡待下去。
後來, 何夕來到醫院實習。
他每天看着何夕給難纏的人使使壞、給鬱悶的人送送溫暖, 漸漸地找到了一些樂趣。
覺得在醫院的日子也不是那麼難熬了。
再後來,一場意外讓他們之間熟悉了起來。
他開始每天找何夕說話,看着他學習工作, 吃着他做的飯。
他都快忘了要出院這件事情,甚至覺得日子彷彿就應該這樣過下去。
直到今天, 葉欣叫他一起出去吃飯時, 他是那麼的不情願。
甚至對於何夕也叫自己出去這件事有些生氣。
再到剛剛, 從鄒欣那兒得知父親明天要回國。
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有一天是要出院的。
他突然變得不想出院,他不想看不到何夕。
任西顧氣喘吁吁地跑回醫院, 一把推開內科醫辦室的門,何夕卻不在裡面。
潘東正一邊翻病例,一邊吃着何夕給他的飯。
聽到門猛地一聲想擡頭,看到任西顧扶着門框上氣不接下氣。
他擰擰眉,把嘴裡的食物嚥進去, 問:“找何夕?”
任西顧還在大口喘着氣, 聽到後點點頭。
“在花園看書。”
任西顧聽後又朝潘東點點頭表示感謝, 然後把醫辦室的門關上。
潘東敲着二郎腿, 聽着樓道里奔跑的腳步聲, 感覺自己又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這家醫院平時所說的花園有兩個地方,分別在住院樓的兩側, 要從兩個不同的出口出去:
一邊是有葡萄藤的涼亭,旁邊用鵝卵石鋪了彎彎繞繞的小路,路邊還種了各種品種的花,風景相當優美,平時很多人都愛在這裡放鬆、散步;
一邊沒什麼風景,只因爲有一顆年代久遠的大樹,醫院不想砍掉它,就在它周圍鋪了草坪,那裡地方走過去又要繞一段路,平時基本上沒有什麼人。
任西顧跑到二樓纔想起來這件事情。
他停下來,先走到一側的窗邊往涼亭的方向望去,看了一圈兒沒有發現何夕的身影又轉身去另一側的窗邊。
那一刻,任西顧覺得自己看到了遠比另一側要美麗百倍、千倍的風景:
何夕穿着白大褂靠在那個大樹下看書。
兩條修長的腿,一條屈起、一條伸直,在黑色褲子的包裹下顯得更加筆直;雪白的球鞋上方露出一小節白皙的腳踝。
一陣風吹來,一片過早變黃的葉子落在他攤開的書上。
他擡頭看看頭頂的已經不如夏天翠綠的樹,將那篇黃葉舉到陽光下,眯起眼睛看。
任西顧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機,對着這個畫面,按下了拍攝鍵。
他看着手機上的照片,回想起這一段時間自己奇怪的行爲:
過分的黏人行徑、突如其來的傾訴、莫名其妙的好奇……
不就是因爲喜歡麼!
任西顧笑着搖搖頭,小心翼翼的將照片存上。並在不同的地方備份了好幾份後,才收起手機往樓下走去。
任西顧下去的時候,何夕已經乾脆閉着眼開始曬太陽。
“挺會找地方嘛~”任西顧看着何夕嘴角微微上翹、一臉滿足的樣子,感嘆道。
何夕睜開眼看到任西顧有些吃驚:“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又想起來他是和女朋友出去吃飯的,又問:“不對,你爲什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任西顧笑着走過去,緊挨着他坐下,拉長聲調說:“因~爲~想~你~啊~”
“哈?”何夕一時沒有反映過來。
“因爲想你,趕回來了;因爲想你,所以問了別人你在哪裡。”
任西顧說着又往何夕那邊蹭了蹭。
“嘖,別鬧。”何夕和任西顧拉開一點距離。
“我是說真的。”
任西顧又跟着何夕蹭了過去,乾脆往他身上一靠,接着說:“我爸明天要回來了。”
“內科釘子戶任西顧居然要出院了!”
前幾天任西顧告訴他,自己是因爲吃了後媽準備的飯才食物中毒的,想在醫院待到父親回國,好告上一狀。
任西顧擡起頭睜大眼睛看着何夕:“你可真沒有良心!”
“噗。”
何夕看任西顧這麼大各個子,擺出一副小媳婦樣兒,直接被他給逗樂了。
“你不是一直盼着等你爸回來了,好告狀呢麼。”
任西顧看見何夕笑又愣了一下,反映過來之後暗暗罵自己:任西顧啊任西顧,你不就是喜歡上個人麼,怎麼動不動腦袋就短路?能不能有點兒出息!
任西顧清了下嗓子問:“那我以後還可以來找你麼?還能吃你做的飯麼?”
“您都出院了還惦記我那點兒飯呢啊?應該有的是地方可以去覓食吧。”
何夕不太想再和任西顧扯上關係,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任西顧出院了,他們的聯繫也應該就斷了。
任西顧皺着眉、撇着嘴說:“那都不好吃。跟你做的不是一個味兒。”
何夕想起來他們被困在電梯裡時,任西顧曾經說過,他平時都是自己住,那應該都是在外面吃。
“咕——嚕——”像是爲了印證主人所說的話,任西顧的肚子叫了起來。
何夕有點吃驚:“你剛剛不是去吃飯了麼?”
“不是說了外面的飯不對味兒麼,我根本就沒怎麼吃。一路跑回來,想吃你做的飯。結果你還把我的飯給別人了。”
任西顧委屈地瞪着何夕,剛剛他在醫辦室看到潘東在吃本該屬於自己的飯時,就有點兒不滿。
要不是看在那個人是何夕老師的份兒上,他就直接搶走了。
“真服了你了。”
何夕拿着書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看着任西顧:“走吧,我的大少爺。帶您吃飯去。”
任西顧沒有動,仰着頭幽怨地看着何夕:“那我以後能來找你嗎?”
何夕被他弄的無語了,簡直想翻白眼:“能能能。”
“就知道你最好了。”任西顧高興的站起來,笑着勾住何夕的肩膀。
“你一大老爺們兒,別老跟我撒嬌行麼。”何夕嫌棄的推着任西顧,“我不適應。”
“可是我剛跑了一大段路,腿疼。”任西顧勾着何夕不撒手,心想:哼哼,慢慢你就適應了。
第二天早上,何夕剛到醫院沒一會兒,就跟着潘東去上手術了。
等他回來時任西顧已經被接走了,只留下一個穿着職業套裝、身材火爆的漂亮女人,聲稱是任西顧他爸的秘書要給少爺辦出院手續。
女人等着潘東簽完字,笑着說了聲謝謝,往醫辦室外走。
何夕換完手術服,從裡屋出來。
女人從何夕身邊經過,留下一陣濃濃的香水味。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潘東拿着水杯走過來,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怎麼?喜歡啊?”
“沒。”何夕回想了一下女人精緻的妝容、微卷的頭髮,“就是覺得挺漂亮的。”
“漂亮也沒用。那肯定是任遠達的情兒。”
潘東在飲水機旁邊接水邊感嘆道,“一上午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渴死老子了。”
“啊?你怎麼知道?”何夕吃驚地問。
潘東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水後,一般比劃着一邊說:“啊什麼啊!沒看那女的領子開到這兒,裙子開到這兒,胸口緊的都快繃開了。如果只是正常女秘書的話,哪個老闆能容忍自己的下屬穿成這樣。”
“這、這女的比任西顧也大不了幾歲吧?”
“你還太嫩啊,小何夕。”
潘東拍着何夕肩膀說,“老男人都喜歡年輕的。尤其混到任遠達那個份兒上,想要什麼樣兒的沒有啊?這個老了換下一個,永遠有更年輕的在等着自己。”
何夕笑着看潘東:“老師,你很懂嘛~”
“略懂、略懂。”潘東趕緊喝水掩飾。
何夕想起任西顧說起自己母親時淡漠的表情。
那是個可憐的女人,對丈夫的心求而不得,最後將一輩子的執念轉嫁到自己的兒子身上。
任西顧攤上這麼一對兒父母,也是倒黴。
他那麼愛黏人可能也是從小缺愛吧。
何夕想着,決定以後要對任西顧好一點兒……
幾天後的下午。
何夕看到樓下有一個小男孩摔破了膝蓋正坐在花壇邊上哭,就跟護士借了棉籤、酒精一類的東西去給小孩上藥。
得知小男孩是急診科一個女醫生的兒子。
醫生已經連續加班好幾天了,男孩實在想媽媽就偷偷跑來醫院找她。
結果迷路了又摔破了膝蓋,只要坐在那裡哭。
何夕把小男孩送到女醫生那裡,並叮囑了一番就回去了。
何夕端着托盤往護辦室走,老遠就看到護士們圍着一個高大的身影說笑。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運動服,護士們大多直到他的肩膀。
“是誰的男朋友來了嗎?”
何夕正想着,就看那個黑影衝這邊揮手。
“還是我認識的、誰的男朋友嗎?”
黑影衝自己跑了過來,那人身高腿長,一個熊抱就把何夕按在懷裡。。
下一秒,一個聲音在耳邊溫柔地說:“何夕,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