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夜空之中光芒卻顯得十分暗淡,如同薄紗一般的雲煙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月亮隱藏在了身後,只餘下一層淡淡曖昧的清輝撒向大地。
夜色濃重,蔣馨凝一時間看不清楚秦氏的表情,但是她知道,這個時候,秦氏的心情自然是好不到哪裡去的。
果然,過了半晌,才聽得秦氏微微的笑了一笑,淡淡的說道:“這個時候,你父親自然是要陪着那有身孕的姨娘纔是,不然豈不是很奇怪嗎?”
“但是我覺得,父親更想要陪您回來纔是,最近您的身子一直不好,想來父親也是十分擔心。”蔣馨凝一字一句的說道,她此刻所說的,自然也都是肺腑之言。
秦氏半晌沒有說話,明滅夜色之中,蔣馨凝不知此刻秦氏心中到底做如何想。
但是她可以篤定,她的父母,這麼多年的感情不只是說說而已,彼此心中都有對方,甚至可以說彼此的心裡都只有對方。
對於相國府這樣大的家室來說,能夠做到如此,已經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了。
對於孩子,尤其是男孩的渴望,蔣馨凝能夠理解,畢竟蔣相國膝下的兒子如今也只有她的大哥,蔣傅桓一個,而且人還不在身邊。
膝下子嗣單薄,若是僅此一個的話,只怕香火難以延綿。
這一點蔣馨凝再能夠理解,不過,對於秦氏如今的傷心難過,她自然更是能夠理解。正是因爲心中深愛着彼此,纔會對周遭的一切都有如此的顧忌。
蔣相國和她的母親秦氏,幾乎已經做到了一生一世一雙人,而這對於前世的蔣馨凝來說,幾乎就是一個笑話。
她什麼都未曾得到,更是爲了自己荒謬的愛情,付出了自己的孩子和生命。
即使今生,她也尚未品嚐到愛情的滋味,她甚至不知道,對於自己來說,如今心臟中那勉強爲之跳動的石頭,還能夠再產生這樣的感覺不成。
但這也不妨礙她,對於自己父母感情的祝福,甚至她希望,其他的什麼都不要變,他們的父母能夠長長久久的在一起,白頭偕老,百年好合。
即使她不曾遇到美好的愛情,她不曾相信愛情,但是不代表,別人沒有足夠美好的愛情。
“關於父親這件事情,我也不知該怎麼說,但到底來說,父親也曾對我說過,他不過是想要一個孩子而已,但是我知道,父親對於母親的感情,從未變過。”蔣馨凝咬了咬脣,還是決定好生勸說秦氏一番。
秦氏頓了一下,只伸手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太陽穴,隨後才笑着說道:“我並未怪罪你的父親,這一切都是他的選擇,他的選擇沒有錯,我也沒有立場前去責怪他,凝兒你倒是不必多想了。”
隨後在蔣馨凝還沒有回答的時候,她卻是陡然轉移了話題,只淡淡的說道:“今日爲娘也很震撼,沒有想到奶孃竟然會背叛你,做出這樣讓人震驚的事情來!”
提起奶孃,蔣馨凝的神色驀地一變,隨後微微一笑道:“這世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即使是你身邊最爲親近的人,也難免會在某個時候狠狠的捅你一刀,這些事情,我早已經是看的淡了,只是沒有想到這最近的一個竟然會是奶孃。”
蔣馨凝終究是沒有透露,她早就知道奶孃對她不軌了。這些事情說出來,只會徒增傷感罷了。
畢竟奶孃是曾經秦氏親自指派到蔣馨凝的跟前照料她的。
不可否認在蔣馨凝還很小的時候,奶孃也曾付出過真心,但是後來利慾薰心,錢財迷眼,一切都不那麼重要了。
“很多道理爲娘也明白,只是不願意往那方面去想罷了,原本爲娘只想要凝兒你也平平安安,無災無難的成長,但是如今看來,卻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秦氏淡淡的說道,幾不可查的嘆了口氣。
原本在她的眼裡,從無內宅爭鬥之說,一切都該如同之前那樣的風平浪靜,但是到了現在,她才知道,這很多東西,並不是她想要避免,就避免的了的。
“既然如此,奶孃背叛了你,你也不必太過於傷心,爲娘以後會在你身邊放一個真正值得信賴的人,照顧好你,今日的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凝兒可不要太過於難過了。”
秦氏總是擔心蔣馨凝會因爲奶孃的事情傷心難過,畢竟之前蔣馨凝對於奶孃的依賴,衆人也都是有目共睹,甚至回到蔣府的頭一日,蔣馨凝都是點名道姓的要奶孃相陪伴,這自然不是其餘的人可以替代的。
但是出了眼下的事情,秦氏覺得蔣馨凝心中必然十分難過,但是事實上,蔣馨凝的心境和她所想不同。
她本是給過奶孃一次機會,可是到了最後,她知道奶孃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背叛的時候,她便已經徹底的拋棄了她。
一個不願意忠誠於她的人,她也絕不會有絲毫的憐惜。
即使是曾經她也曾因爲奶孃而難受過,但如今也都是過眼雲煙了。
是以看着奶孃跳入火坑,幫王氏承擔了這一切,蔣馨凝也不曾說過什麼,更是從未曾阻止,因爲在那一刻,奶孃的選擇早已經分明,而之後的路都是她自找的。
不管是刀山還是火海,地獄還是天堂,只是是你選擇的路,即便是跪着,也要走下去,這便是當時蔣馨凝的心境。
“母親不必擔心我,我知道該怎麼調節自己的心情。”蔣馨凝淡淡的說道,語調平和,沒有絲毫的起伏,彷彿奶孃的事情根本沒有給她帶來一點波瀾。
少女潔白的面容在淺淡的月色輝映之下,猶如被鍍上一層銀色的光輝,晶瑩如雪的臉龐透出一種朦朧的光暈,她的臉色因着這月光也顯得柔和起來。
只有蔣馨凝自己知道,此刻她握着的手指攏在寬大的袖子裡,即使是沒有微風拂過,那緊緊攥着的十指也宛如握住了一塊寒冰,那種冰涼延續到了她的心中,卻叫她感受不到一點疼痛。
興許,是習慣了吧。
看着蔣馨凝的臉色沒有絲毫的端倪,秦氏這才鬆了一口氣,隨後笑着說道:“既是如此,爲娘便不擔心凝兒了,爲娘知道,凝兒一定會是個堅強勇敢的姑娘,無論在任何地方,跌倒了,總是會爬起來。”
說完這句話,秦氏才頓了一頓,臉色便猛然一變,下一秒卻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隨着咳嗽身她原本單薄的身子跟着便晃了一晃,彷彿搖搖欲墜一般。
蔣馨凝及時的伸手拉住了秦氏,爲她攏好了披着的毛裘大衣。
蔣馨凝眉宇之間有一抹擔憂,她一邊漫不經心的幫秦氏整理着衣領,一邊淡淡的說道:“這藥一直都吃着,也從來都遵循沈大夫所說的,怎的一直都不見好呢?”
“我也不知爲何,”秦氏的眉頭微微蹙起,只說道:“那藥已經可以確定沒有問題,但即使是如此,我這身子也時常感到乏力,而且如今又感染上了風寒,總是覺得身子很不爽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蔣馨凝爲秦氏整理好衣領,把手收了回去,但是秦氏所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在耳中,此刻不由得眼神一寒,不着痕跡的說道:“母親,這段時間,王氏的人可有在你那裡走動?你可有留心過?”
聽到蔣馨凝這麼說,秦氏驀然反應過來她是在懷疑什麼,她當即只是頓了一下,彷彿在思索什麼一般,隨後便堅定的搖了搖頭道:“不曾,自從上一次出事以後,我便一直警惕着王氏的一舉一動,她根本無法再在這藥上動手腳。”
聽到秦氏這麼說,蔣馨凝的神色雖然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心中卻彷彿有什麼東西激開了漣漪,那微波一層一層的盪漾了開來。
“即
使是如此,母親還是要小心一些,畢竟如今想要害你的人,太多了。”蔣馨凝一字一句的叮囑道,神色之間滿是認真。
見到蔣馨凝這麼說,又想起最近發生的事情,秦氏心中也早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些變化即使是她不想要靠近,卻還是不得不靠近。
畢竟很多東西,都太過於現實,而如今的蔣府,不再是以往的蔣府,當然,也有可能,之前是她根本疏忽了,不想去關注這骯髒腌臢的一面。
而如今想要在這深宅大院之中平安的走下去,便要學會心計,即使不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自己的孩子。
秦氏淡淡的想着,隨後瞭然的一笑,頷首道:“爲娘自當注意,不過凝兒,你也應該更注意纔是,你如今得罪了不少的人,只怕有些人會在暗中暗害你,也未可知。”
蔣馨凝笑着點點頭,只安然的說道:“這是自然,凝兒知道該如何應對。”
秦氏看着蔣馨凝那雙澄澈的比天空之中的星子還要透亮的眼睛,終於放下心來,看着她欣慰的笑了。
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兒不同尋常,在人情練達方面,她甚至比自己這個母親還要通透許多,看的更爲透徹。
蔣馨凝是個足夠成熟的女孩兒,也更加的懂事。
對於這一點,秦氏很是欣慰,但也難免會有些擔憂,一些不好的事情也許會因此找上門,所以這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呢?
回到院子裡,蔣馨凝的神色雖然還是淡淡的,但是她知道自己此刻已經有些累了,不管是人還是心,都從內而外的散發着一種疲倦。
很多事情即使是司空見慣,也難以做到真正的無動於衷。
即使不在乎,也不會不波動。
萍兒是最開始知曉蔣馨凝回來的,她率先走到蔣馨凝的跟前,打來熱水讓蔣馨凝泡腳放鬆一下,不過蔣馨凝此刻看起來臉色有些疲憊,於此萍兒倒是沒有過多盤問,她知道蔣馨凝此刻必然有些不舒服纔會如此。
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也堅信蔣馨凝會慢慢說出來的。
等到月兒和楚蘭都過來的時候,蔣馨凝已然把腳泡在熱水裡發了許久的呆了,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腦子自然就放空了,等到回過神來,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甚至泡腳的水也早已經變得有些冰涼了。
“小小姐,你沒事吧?今日難不成您還真被二夫人給陷害了嗎?”月兒義憤填膺,她一直都是衝動火爆的性格,在蔣馨凝這裡也從未受過欺負,是以這個性子倒是一直都沒有改掉。
蔣馨凝懶懶的把腳抽了出來,淡淡的說道:“我沒事,月兒,你也不要一驚一乍了,雖然是在我們自己的地方,卻也難免人多眼雜,若是叫別人看去了,定然會落人口實。”
其實這樣的話,蔣馨凝對月兒也不是第一次說了,但是月兒卻是沒有放在心上,聽到蔣馨凝這麼說,只是吐了吐舌頭,笑嘻嘻的繼續說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也是擔心小小姐,怕你受了什麼委屈。”
月兒如是對蔣馨凝說道,蔣馨凝無奈的搖了搖頭,面對一臉關心她的月兒,她倒是說不出什麼責怪的話來了。
“小小姐,難道二夫人果真又爲難你了嗎?今日是你慶祝的大好日子,二夫人怎的會選在這個時候刻意弄出這樣的事情來呢?難道是連老爺的面子都不看了嗎?”萍兒小聲的說道,臉色有些不好。
蔣馨凝倒是也不甚在意,只淡淡的繼續說道:“如果一個人鐵定了要害你,那不管是什麼情況,她都能找到辦法害你到底,又怎麼會管你是什麼時候?”
只是說到這裡,蔣馨凝頓了一下,然後意味深長的一笑道:“但是傷人一千,自損八百,這一次,我那嬸孃也不能平安矇混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