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伍娘殷切的眼神,蘇依突然很想大笑三聲,卻痛苦的憋着,聽伍娘繼續教誨:“其實,殿下對你真的很好了。殿下其實很苦的,良妃被殺的那晚,殿下就在身邊看着,當時還是我護下的他,可他還是按照良妃的遺願,盡力的去照顧源少爺。現在源少爺昏迷不醒,其實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再被蛇靈折磨。你既然成了殿下的妃,就本本分分的對他。你走吧!”
蘇依微微錯愕,不只爲南宮栩牧和幻千源的不幸,她本以爲伍娘會留她一夜的,不過看伍孃的臉色,她猛地轉頭看向門外,她聽得太專注,竟不知院裡何時站了兩尊門神!
只見其中一人不卑不吭道:“凝夫人吩咐屬下二人護送三十三夫人回伊人居。”
盯梢?還真是看得起她,她要逃早就逃了,等到現在哪裡還有機會,何況還有那麼多條人命壓在手裡,蘇依暗道。
蘇依起身,朝伍娘蹲身作禮:“乾孃好生歇息,早春夜裡寒涼,要留保重身體。”對視一眼,又轉身離去。
伊人居,蘇依並不陌生,那裡是無淵獄和尋良山莊的連接處,待她進了院門,那兩人便守在門口。既是出入口,其在格局上便呈現出一種收攏姿態,而無淵獄是絕境,如此中間的暗道通向的地方應不乏看守,七凝才認爲這樣她就插翅難飛。
卻忽略了一點,蘇依根本就沒想逃,她只是又回到了無淵獄。
經過昨夜的大雨沖刷,這裡清新了許多,入目所見皆是黑影團團,在無人的夜裡顯得有些詭異,這些對蘇依來說卻算不得什麼。那些吊在高崖上的日子,她簡直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夜視超好,站在大殿前擡頭看去,原本懸着鐵籠的位置已空空如也。
這裡,他曾看她一夜飄搖,卻在第二日雨停,把她帶到韶顏宮闕喂藥。相比之前的狠厲,現在他對她算是好了些,可是她卻更摸不準了。按理說。他從她這裡得到了日晷月琴,他該放她離開去尋找乾坤羅盤所缺的櫻紅墜,和組裝起來的羅盤圖紙。他讓她爲妾的用意何在?
蘇依邊走邊想。不知不覺竟回到了最初呆過的木屋,僅僅半年,這裡已經沉澱了些歲月的痕跡,推開門的時候,一股破敗的氣息迎面而來。
只見屋裡跟她離開時差不多模樣。那些陳列的東西仍原封不動擺放着,只是上面積滿了灰塵,想必那日他們連夜盡數撤離的時候走得很匆忙。蘇依點着油燈仔細的繞了一圈,又翻箱倒櫃的搜尋了幾遍,在看到角落處熟悉的顏色時,眼中驚喜一閃而逝。那是入無淵之前她的布包。
蘇依一把抓在手中,胡亂的打開,只見那帶着玄夜血跡的。已經破的不成樣子的衣服團做一團塞在裡面。
那日的情形又浮現在眼前,眼中傷痛不止,蘇依顫手展開衣服,忍者那令人作嘔氣味,朝暗袋摸去。突然莫大的失落感涌上心頭,果然什麼都沒有了。日晷、月琴、戰字牌、老頭的醫書......
連那個唯一能象徵她身份的墨憶扇玉也沒了,雖然大抵預料到這種結局,可事實真正擺在眼前時,那種失落感還是讓人一陣無力。
緩了一會,蘇依把衣服放到一旁,見包裡那些只有她能看得懂的瓶瓶罐罐還在,不由微微安心。這些東西想來也被人翻了一遍,只不過入不了南宮的眼,所以都被當成垃圾打包扔在了一起,至於怎麼還留在這就不得而知了,蘇依只是不死心的翻了一遍而已。
蘇依重新打好包,走出木屋,又朝奴籠走去。
那裡還有一片獨屬於她的世外桃源。
走進洞道,遠遠可見夜明珠散發着微弱的光,似等候的燭光,有着淡淡的溫馨。
蘇依將衣服簡單的清洗一遍,涼在一旁,仰頭看着黑藍色的天空,昏昏睡去,直到第二日天大亮才起身優哉遊哉的走回伊人居。
走到大殿的那一刻,忽而感到一束目光,擡頭看去只見七凝一臉清冷的殿前,眼中隱隱泛着怒氣。
蘇依微微一笑:“凝姐姐來接我的?走吧,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了。”
七凝盯着蘇依手裡包裹問道:“你拿的什麼?”
蘇依掂着手裡的布包,挑了下眉頭,意味深長道:“我的東西,只是還有一些丟了,等都找回來了,這天下就太平了。”
兩人靜默的走了一路。
到了伊人居院落,看着跪在地上的一衆熟人,蘇依微微錯愕,轉頭看了眼七凝,眼中閃過一絲肅殺。
她上前幾步扶起虞素婷等人後,怒道:“我說過不會走就不會走!凝姐姐再這樣,可別怪玖兒不客氣!”她對她原本有些欣賞與敬畏的。
“只是提醒玖兒一下,做事瞻前顧後一些,姐姐沒有別的意思。準備起轎回府!”七凝看也不看蘇依,邊走邊說,徑自走出伊人居。
蘇依歉然的掃過衆人:“對不起,下次玖兒注意,我們也走吧。”
蘇依再次拜別伍娘,與虞素婷、穆卿、沈墨同乘一車,上車前,蘇依打眼一掃,見一輛馬車被隱隱護在中間,心下了然,那裡面是幻千影。
側身卻見山莊門前,花團錦簇中一名女子趾高氣昂,蘇依覺得有些眼熟,只聽虞素婷附耳輕道:“這是丞相之女嶽丹,上次因玖兒被則責罰了三十大板,玖兒可要小心了她!”
蘇依點點頭,登上馬車,卻見玉瀾兒坐在車廂裡面的角落處,身子一頓,忙挪開視線,故意不去看玉瀾兒。
虞素婷、穆卿、沈墨三人上車也是如蘇依的反應,四人對坐成圈,將玉瀾兒排除在外。
行了一段時間後,蘇依才微微釋然,便調侃起沈墨:“墨姐姐,昨夜青蛇待你可好?”虞素婷、穆卿面色突然不自然,卻也轉頭看向沈墨。
沈墨突然臉色緋紅,垂首,滿目嬌羞:“玖兒,你!”
前塵往事經歷的種種,似乎已煙消雲散,沈墨的神情落在衆人眼中,讓人不禁感嘆萬分。
蘇依突然仰頭暢快的大笑,虞素婷、穆卿也抿嘴偷笑。
玉瀾兒坐在車廂角落處,神色複雜的看着幾人,七凝故意把她安排跟她們一起,本就是此意。
“這一路大約要顛簸多久才能到王府?”蘇依擡手打起簾子,看着窗外的山路道,這樣拘謹着坐得腰疼。
“三四個時辰,來時就是這樣,玖兒再忍忍。”說着,穆卿很自然的從包裡拿出一面圓繡,飛針走線起來,看得蘇依連連嘖嘖稱奇。
沈墨見穆卿將視線轉走,有些歡快起來:“玖兒有所不知,卿兒可是出自南疆有名的織造府,繡的牡丹連蝴蝶都在上面戀戀不走呢。”
蘇依目不轉睛的看着穆卿手下惟妙惟肖的鴛鴦,連連點頭,擡頭看向穆卿,突然語出驚人道:“卿兒,給我繡個肚兜吧!”
幾人一愣,一個個樂不可支,連玉瀾兒都抿嘴笑了起來。
蘇依不明所以,詫異道:“怎麼,我本來就沒有嘛。”
穆卿和沈墨對視一眼,笑道:“可以可以,回府上我繡好了給你。”
幾人正說笑着,車隊突然停了下來。蘇依拉開簾子,湊眼看去,最前面豪華的馬車傳來一陣爭執,像是嶽丹的聲音:“坐得累死了,給本王妃停車,我要下車歇會!”
青蛇打馬上前:“先帝崩猝,王妃與其他夫人需要參加殯典,我們必要在午時趕回去,啓程已經耽擱了些,所以請丹王妃暫且忍耐些。”
嶽丹輕哼一聲,有些不服氣的樣子。
七凝突然冷冷道:“你最好安穩些,殿下的事你耽誤不起!”嶽丹滿臉不悅,但想到那心有餘悸的三十大板,沉默下來。
連成熙卻突然起身,跳下馬車,問青蛇道:“不知三十三夫人在哪輛馬車,我找她有點私事。”
“最後一輛!”青蛇見她笑而有禮,不像找事之人便告訴了她,揮手道,“走!”
連成熙在原地站了一會,攔住蘇依所乘的車,登車入內,笑道:“九兒,好久不見!”
蘇依挪了塊地,示意道:“熙郡主快請上座,半年不見,可是別來無恙啊?”
兩人睜眼說瞎話的寒暄讓其他幾人微微錯愕,昨天似乎纔剛剛見過吧。
“還好還好,”連成熙好不見外的坐到蘇依身邊,“有人託我給九兒捎句話,他說,不管他身在何方,心裡始終牽掛着你。”
蘇依點點頭,入雲郎還算有點良心。
“他幹嘛去了?”那晚太混亂,她都不知道出手幫她的有誰。
“西秦內廷出了點小事,他啊,回去看看。”兩人說得一唱一和,像多年不見的好友。
“你怎麼又成公主了?還來南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嫁給那麼一個沒心沒肺的?”蘇依剔着牙縫,滿眼是對南疆某人的不屑。
“哎,沒辦法,你捅了簍子,皇帝叔叔很不滿,把我家遷回了京城,又趕上四國聯姻,這不人家不想把自個閨女嫁來這受苦,就把我發配來了呢。”連成熙無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