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在這裡做什麼？”溫和寧暖的聲音多年不變，鳳傾羽怔愣了好一會，才醒過神回頭。
朦朧於記憶深處的男人，卻好像又與記憶深處有了什麼不一樣，施施然站在茫茫煙雨裡，離她那樣遠，又間隔那樣近。
鳳傾羽擡起已潤溼的衣袖，將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狠狠擦了個便，勉強將自己拾掇得能見人，才勉強提步走向雲霄。
“找你有點事情，你現在有空嗎？”
被馮嫂猜中，雲霄果真蹙緊了眉心，瞅着溼發噠噠粘在額頭的鳳傾羽，“怎麼回事？要冒着雨過來？”
原本就是突發奇想，鳳傾羽不願說，固執的昂着頭，定定的瞧着雲霄，“我來問你要個人！”
雲霄不動聲色，“去找馮嫂換身衣裳再過來！”
“我只是來要個人，你允了我就走！”鳳傾羽固執的仰望着雲霄，好像從前千百個夜晚，只是突然之間，她比從前還要執着得可怕。
“我在裡面等你，你去吧！”雲霄忽然轉身，看也沒看鳳傾羽一眼，語氣卻是堅決無比。
鳳傾羽呆呆的凝視着已經關得緊緊的房門，一塊薄薄的木板將他們兩個人隔絕在兩方天地，她無法不屈服，不屈服，他好像就真的不容她再說出一個字一樣。
在門口又任立了半晌，也沒有等到雲霄開門。
“小姐，這是乾淨的衣服，小姐在旁邊房間裡換上再說吧，這一身溼衣裳的，小心不要得了風寒……”馮嫂緊趕慢趕到鳳傾羽身邊，拽着她膩溼的衣袖，生硬的將她拽到了隔壁房間。
鳳傾羽無奈，只能先換上了乾淨的衣裳，再就着馮嫂的手，將頭髮都擦乾，才感激的將毛巾還給馮嫂，溫聲笑道：“我已經好了，先去找雲霄！”
“好！”馮嫂慈祥一笑，任由鳳傾羽迫不及待的推開房門，轉而去了隔壁。
鳳傾羽再推開隔壁的房門，雲霄正站在書架前，伸手將一本半指厚的書緩緩塞進書架裡，聽見身後腳步聲，他聲音和暖依舊：“聽說你在學騎馬？”
“嗯！”鳳傾羽低低應了一聲。
雲霄將書塞好，接着又移去另外的書架，尋新的書，“學的怎麼樣了？”
“還好！”心底好像壓着一塊大石頭，無法舒展開，“我今天來找你是因爲……”
“午飯吃了沒？”雲霄打斷她。
鳳傾羽滿肚子的火氣碰上緩慢溫和的雲霄，既無法散發，又吞嚥不下去，愣了愣，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沒有！”這才什麼時辰？
豈料雲霄似乎鬆了口氣，嘴角上揚出輕緩的喜悅，說：“我餓了，陪我去吃飯吧！”
“我不想吃！”
“前些時間風寒那麼嚴重，能多吃點就多吃點，身子要緊！”說完，翩翩佳公子的身影如一陣風，手上的書被丟在書桌上，他人已經飄至門口。
鳳傾羽面色一緊，追上雲霄的身影，強調：“我只是來問你要一個人！”
雲霄依舊雲淡風輕，笑笑說：“吃了飯再說！”
“可是我一點也不餓！”
“……那就少吃一點！”
鳳傾羽着實很想拒絕這頓午飯，但云霄的樣子根本容不得她拒絕，就好像他強橫的讓她去換衣服，言語輕柔和緩，骨子裡卻是斬釘截鐵的霸道。
她怎麼從來沒有見識過這樣的雲霄？
兩人至飯廳，馮嫂已做好了好幾個菜，香氣撲鼻的放在飯桌上，房間裡除了偶爾進來的馮嫂也沒有一個外人，雲霄與前些時間大不同，兩個人對面而坐，一向吃飯幾乎不肯說話的雲霄卻一個勁的給鳳傾羽夾菜，直到她的碗裡滿得再也放不下。
鳳傾羽苦着臉，無奈的瞅着咋完全不知該從哪裡下手的飯碗，深深吸了口氣，再次向雲霄坦白，“我一點也吃不下，你不要讓我吃了！”
雲霄慢條斯理夾了一塊青菜放進嘴裡，終於嚥下之後又用手帕擦了擦脣上的油才說：“吃完碗裡這些！”不容她拒絕的口吻。
鳳傾羽發誓這肯定是她半年以來最倒黴的一天，她心心念唸的雲霄，逼得她比吃了黃連的啞巴還要憋屈和難受，飯後抱着胃糾結了大半天，雲霄才懶聲問她：“要誰？”
“者遙！”鳳傾羽已經迫不及待，她想離開這裡，此時的狀況，她居然最不想的就是跟雲霄在一起。
雲霄略略皺眉，默了默才問她：“要者遙做什麼？”
“有事！”
雲霄忽的勾脣，璀璨的光華在瞬間綻開，一雙上翹的鳳眼亮晶晶的，差點灼傷了鳳傾羽的雙眼，“你能有什麼事情？你若是要學騎馬，桐連是很好的選擇！”
桐連是暗影四大高手當中排名最後的一個，出身於大漠，雲霄到現在還以爲鳳傾羽是因爲狩獵的事情而找他，自然而然，對鳳傾羽點名要者遙很反對，不是馬上功夫不好，只是不是最好！
鳳傾羽搖頭，堅持己見，“我要的是者遙，不是桐連，我找者遙有自己的事！”
“你有什麼事情不能告訴我的？”雲霄收起笑容，眉宇間多了些鳳傾羽並不熟悉的落寞。
“爲什麼你要知道的事情我就必須告訴你？我想告訴你的事情，你可以想不知道就不知道？”鳳傾羽是真的生氣了，她眼中的雲霄太過於安靜，安靜得好像不管發生再大的事情他都有本事將一切都歸於平靜，這樣的雲霄，那麼讓人不安。
雲霄怔楞了片刻，眼底一簇一簇的火花蕩漾，嘴角的弧度一扯再扯，最終卻找不到令兩個人都滿意的笑容。
“傾羽。”幽幽的聲音好像來自於天際，伴隨着淺淺的嘆息聲，“有些事情只能你自己去經歷，我並非不知道你的心意，但我瞭解你，我活了這幾十年，懂我的那人，卻早已不在這世上。”
鳳傾羽吃驚的瞪着雲霄，他怎麼會忽然間對她說這些話？他還說他知道她的心意？
“……但是……但是我可以……”
“可以什麼？”雲霄打斷她，揚眉看向屋檐外的濛濛細雨，幽深的眉眼好像梅子黃時雨，一層一層、層層疊疊，有說不盡的憂思，也有道不盡的離愁，沉默了好久，才又毅然說：“別說可以什麼，人這輩子，能找到一個歸宿就行了，我看那楚錦宸就是個不錯的人，你若是能跟他在一起，我也不是不放心！”
“但是我跟他……”跟他又怎麼可能？
鳳傾羽忽然間失落得不得了，她想說她與楚錦宸根本就是假象，他們都有各自的目的，她喜歡的人，分明是他，他不是說都已經知道了嗎？
“傾羽，我答應過你的孃親。”雲霄忽然瞧着鳳傾羽的眼睛不放開，將她躲閃的目光狠狠攥了回來之後才輕悠悠的說：“我答應過你的孃親，這輩子，不管你嫁給什麼樣的人，那個人，要寵你愛你，絕不可讓你孤注一擲，將自己的一輩子毀在一廂情願當中！”
鳳傾羽腆着美麗的臉蛋，仰望雲霄：“我對你，是一廂情願嗎？”
雲霄一滯，說不出話來。
答案盡在不言中，鳳傾羽失落過後再失落，連心酸的感覺也沒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空蕩蕩，“所以你要把我交到別人手上，不管我開心或者不開心！”
“你往後會懂，人生短短几十年，與其找個自己喜歡的人共度一生受盡冷眼欺凌，更不如找個一心一意對你好，包容你，縱容你幸福快樂的人，至少，活得自在！”
鳳傾羽被眼淚溼了眼眶，溫熱的淚一滴一滴滑落在她臉頰，模糊的雙眼裡雲霄的影子已經模糊得看不出來原來是他，她哭喪着聲音，泣道：“雲霄，你就知道，他以後會對我好？不會貪戀我如今的容顏正茂，不會因爲年老色衰，恩斷義絕？你就知道，我不會像母親那樣，最後連怎麼死的也不知道？”
雲霄眼底驟然閃過驚疑，舉手握住鳳傾羽的雙肩，兩道劍眉蹙得緊緊的，“你知道？你知道你剛纔說的是什麼嗎？”
鳳傾羽被驚醒，雙肩被雲霄握得生疼，他的手好像桎梏，緊緊將她圈鎖在其中，只能無助的瞅着雲霄，“沒有。”
雲霄無力的放開她，喘了兩口粗氣，“這樣的事情，你是從什麼地方聽來的？”
“難道……你不知道母親的死？”想了想，換了個方式，“你從前不是還追查過母親的死？我以爲，事情過去了這麼久，至少應該有一點結果了！”
“你說的太直白了，以後……不管在什麼地方，這樣的話都不能再說出來，這會要了你的命！知道不知道！”雲霄舒了口氣，至少知道了鳳傾羽的不確定。
“這怎麼會要了我的命？”鳳傾羽偏不信，“若說要了我的命，你應該知道，什麼才能要了我的命！如果你要將我胡亂塞給一個男人，我鳳傾羽，倒寧願自己從來都是孤苦一人，沒有家人，沒有親人，從何處來，就到何處去！”
“胡說！”雲霄終於怒了，上挑的眼角充滿了怒氣，眼底一片幽深如大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