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日頭格外毒辣,小巫峰背靠熄族山脈,右臨碧波長河,是以氣候溼潤怡人。
慕容拓優哉遊哉地騎着馬,遠遠地跟在姚家四兄弟的身後,沒辦法,他可不想姚秩那小子又闖出什麼禍來。
當然,他也有着幾分做餌的打算。雖說他知曉冷煜林一直潛伏在草原之上,但冷煜林極善喬裝打扮,他暗中派人搜索了老半天,仍沒能揪出那個害蟲。於是,他想了個法子,引蛇出洞。他相信,冷煜林應該十分清楚,要殺桑玥,必須先殺了他。
只是,從進入林子到現在,他這個餌都快被烈日給曬成魚乾了,冷煜林卻遲遲不出現,那小子,沒道理錯過這麼個大好時機,他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姚秩從前爲了填飽肚子,也偶爾去森林裡捉捉兔子、打打鳥,但從未真正進入過茂林深處,像今日這般酣暢淋漓的狩獵他還是頭一次,哪怕性格陰暗如他,此時也玩得不亦樂乎。
四人裡,就屬他的獵物最多,最少的是姚奇,說來也怪,平日屬他最古靈精怪,今日他卻格外地安靜,不像在打獵,倒像在巡邏。
姚晟和他並駕齊驅,看了眼身後的姚豫和姚奇,低聲道:“怎麼了?有問題?”
姚奇環顧四周,聳了聳肩,挑眉道:“可能是我多心了吧,總覺得冷芷若出了那樣的事後,冷家的人不會放過我們。”事實上,他隱約覺得桑玥的目的就是激怒冷家,桑玥似乎在籌劃什麼,卻又瞞着他們。
姚晟微笑着道:“我聽說冷家的大房跟二房的關係鬧得很僵,他們一盤散沙,又有何懼?這回冷芷若出事,冷華跟冷煜安瞧都沒去瞧她一眼,這態度不是太明顯了嗎?”冷昭一人,難以對他們幾兄弟構成威脅。
姚奇的目光陡然一凜,語氣生硬了幾分:“大哥,聽你的言下之意,似乎覺得就冷昭那一房的人討厭,冷華和他的兒子就能得到原諒,是這樣嗎?”
姚晟愣了愣,隨即憶起這個弟弟跟二叔姚俊傑最爲親厚,姚奇一直認爲姚俊傑的死有蹊蹺,跟冷家脫不了干係,所以不管是冷家的誰,姚奇都恨之入骨。他笑了笑:“我不是這個意思。”
爾後,二人沒了下文。
在他們右側,姚秩走遠了些,他如豹子一般黝亮精銳的眼睛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頭黑瞎子的存在,那黑瞎子立起時足有一人高,壯碩無比,正低頭嗅着什麼,左聞聞右聞聞,時不時伸出舌頭舔兩下。
姚秩搭弓拉弦,瞄準了黑瞎子的頭顱,運足內力於右臂,這一箭下去,非叫它殞命不可!
剛終止完跟姚晟談話的姚奇順着姚秩瞄準的方向望去,一看對方是一隻黑瞎子,再在腦海裡分析了把地形分析了一遍,頓覺不妥,忙開口阻止:“秩兒,別,不能殺……”
姚秩聽是聽見了,但他如何捨得好不容易碰到的寶貝?這黑瞎子,他要定了!
咻!
箭離弦兒去,黑瞎子雖說體型龐大,可聽力出奇地敏銳。箭吼秋風,破空陣陣,黑瞎子察覺到了異樣,猛一掉頭,那箭刺入了它的臀部。
黑瞎子長嘯一聲,張牙舞爪地朝着姚秩撲來,姚秩再次搭弓拉弦,這回,雙箭齊發,勢如破竹般地刺破了黑瞎子的肩膀,黑瞎子自覺不敵,轉身飛速離去。
姚秩二話不說,狠狠地揮動馬鞭,策馬去追。
姚奇氣得鼻子冒煙:“太危險了!這個姚秩,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嗎?這個地方根本不該出現黑瞎子!有問題!”
姚豫摸了摸鼻樑,蹙眉道:“我有種預感,他又要闖禍了。”
姚晟嘆了口氣:“趕緊追!”
慕容拓急馳而至,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正色道:“你們即刻返回,寸步不離地保護桑玥,我去追姚秩。”
不該出現的東西出現了,只能說明對方開始撒網了。姚晟三兄弟去了也是於事無補,越往裡越危機四伏,倒不如及時撤退,少丟個把柄給敵人。
姚晟三兄弟不想把慕容拓一個人留在如此危險的地方,紛紛搖頭。
慕容拓懶得跟他們廢話:“桑玥那兒才最是危險!還不快回去?今早是誰得罪了冷芷若和冷昭?”
此話一出,三人再不敢有所逗留,策馬,塵土飛揚,朝着出口奔去。
到底是秋季了,不管日頭如何毒辣,風兒吹在身上都是涼颼颼的,一直冷到心底。
慕容拓循着馬蹄聲,很快便追上了姚秩,此時的姚秩,已經翻身下馬,拔出了腰間的寶劍在和黑瞎子殊死搏鬥。
他一腳踩踏樹幹,借力一躍,黑瞎子仰面站起,甩着拳頭砸向半空的姚秩,姚秩卻橫空側翻,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將劍刺入了黑瞎子頭頂的骨縫之中。
這樣精準的劍法,實在叫人難以相信是出自一個習武不到半年的人之手。如此根骨,令人震驚。若非姚秩太過討厭,慕容拓不介意親自教他。
只見那黑瞎子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姚秩拔出寶劍,不顯絲毫畏懼地斬落了它的熊掌,再放入隨身攜帶的布袋中。
慕容拓淡淡地道:“就爲了一對熊掌?”
“嗯”姚秩輕應了一聲,算作回答,面無表情地翻身上馬,在和慕容拓擦肩而過時,殊不知他渾身的汗毛都盡數豎了起來。
自出生以來,他就怕過兩個人,一個桑玥,一個慕容拓。
就在姚秩悄然鬆了口氣,以爲慕容拓不會對他怎麼樣時,一羣淒厲的獸吼自身後砰然炸響,宛若平地驚雷,又似驚濤駭浪,在這和原本靜謐的天地間拂來了一絲叫做“恐懼”的東西。姚秩坐在馬背上,能清晰地感知整片大地的震動。慕容拓的確沒拿他怎麼樣,但他和慕容拓同時陷入了危機。
那是數十頭黑瞎子,還有好幾只猛虎、獵豹、野牛……總之,茫茫一片獸潮,向着他們全速衝來。原本稀稀拉拉的樹枝,頃刻間落葉紛飛,百鳥驚走。
這等壯闊兇殘的畫面,毫無預兆地憑空滋生,着實詭異!
然而,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被野獸的奔走和怒吼給掩住了聲音的殺機。
慕容拓雙耳一動,一鞭子拍上了姚秩的坐騎,厲聲道:“別回頭,快點離開小巫峰!”
語畢,慕容拓騰空而起,如蛟龍出海,揮動寶劍在半空晃出了十道劍影,那劍影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將前方射來的暗器盡數擋開了去。
尖銳的兵器碰撞聲撞入姚秩的耳朵,憑着一股直覺,他迅速俯低身子,一支飛鏢從左側射來,緊貼着他的後背,一劃而過。那冰冷的氣息,哪怕隔了兩層衣衫,仍然沁到了骨子裡,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手一抖,捏着的布袋掉落在了地上。
這個時候,逃命要緊,姚秩這個惹禍精卻反其道而行之,他勒住繮繩,停止了狂奔,跳下馬,回跑了幾步,將那個袋子撿起來。
然而,就是這麼一瞬間的功夫,兩道黑影已不知何時悄然貼近了他的身子。
慕容拓俊逸的眉眼閃過一絲薄怒,快步踏空,揮劍斬向了那兩名黑衣人,削掉了黑衣人剛剛探出去打算去抓姚秩的手。二人痛呼,悽慘無比。
慕容拓擰起姚秩扔到了馬背上:“還不快走?你再敢停一下,我就先殺了你這個拖油瓶!”
慕容拓疾言厲色地說完,姚秩本能地抓緊了繮繩,將速度提到極致,不過須臾,就消失在了危機重重的林子深處。
慕容拓選擇了另外一個方向,策馬狂奔,猛獸和殺手一路猛追。直到被逼至碧波長河,他避無可避,卻也不願跟上百頭猛獸和數名殺手硬拼,於是他輕輕一縱,落入了冰涼幽深的湖底。
水花四射的那一刻,一枚金色飛鏢擊中了他,金色日暉下,微風嫋嫋吹過,水面蕩起了一圈腥紅的色彩,很快,又浮出了一條鑲金墨色腰帶。
黑衣人頭領見狀,對着手下打了個手勢:“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追!”
“是!”
當戰況以飛鴿傳書的形式傳到盧王那兒時,他笑得快要合不攏嘴了:“中了我們那兒的劇毒,就算活着也只能是廢人一個,哈哈!桑玥是我的了!”
盧王一邊吩咐人打撈慕容拓的屍體,一邊往着大周人紮營的地方而去,好巧不巧的是,碰到了桑玥陪着姚馨予在草原上散步。
桑玥穿着一件挑金絲刺繡妝花裙,底色純白,外襯透明梅紋紗衣,紗衣上用紅線繡了幾朵嬌豔欲滴的寒梅,襯得她肌膚塞雪,美眸晶亮。對襟處用銀線打了個蝴蝶結,中間是一粒色澤鮮豔的紅寶石。
這身素淨中透着華貴,華貴裡稍了簡約的裝扮愣是把桑玥眉梢眼角的嫵媚風情給凸顯的淋漓盡致。
這與之前的英姿颯爽又有所不同!
這個女人,究竟有多少面?
盧王搓了搓手,滿臉橫肉堆成一團,醜陋不堪卻又渾然不察,還自以爲風流倜儻、俊美瀟灑。
“桑小姐。”盧王恬不知恥地繞到了桑玥的身前,之前遠遠地看着桑玥,就已經覺得桑玥很美了,現在隔近了一端詳,才發現這個女人的肌膚真是比水蜜桃還水嫩光澤,他想將之據爲己有的念頭實在越來越強烈,恨不得今晚就把桑玥拖回自己的房裡,好好地疼愛一番。
桑玥和姚馨予同時止住腳步,姚馨予厭惡地倪了這個色迷迷的醜八怪一眼:“你是誰?”
哎呀,其實這個美人兒也長得不錯,要是能一起帶回去就太好了。可惜,他答應了雲傲,從此只疼桑玥一人,那麼,在得到桑玥之前,他決計不能反悔。
盧王單手挑起額角的髮絲,甩甩頭,“風度翩翩”地說道:“在下是熄族新冊封的盧王,兩位想必是桑小姐和姚小姐吧!”
桑玥如冷月般漾着清輝的眸子微眯了一下,冷意徐徐散開,先是麗雅公主,再是盧王,他們兩個都能準確無誤地認出自己,這說明什麼?
盧王被桑玥這種越笑越冷的陰翳眼神給看得頭皮一陣發麻,只覺得從脊背到四肢,血液彷彿都無法流通了似的,這無關對方的敵意有多深,就是一種自慚形穢的卑微之感。
很快,他搖頭,摒棄了腦海裡莫名其妙的想法,他的身份之尊貴,豈是尋常人能夠比擬的?這麼一想,他的膽子又壯大了幾分:“本王有話對桑小姐說。”
姚馨予不放心,拉着桑玥的手,小聲道:“玥兒,我們別理他,我總覺得他不安好心。”
桑玥按住姚馨予的手,報以一笑令人心愛的微笑:“你和子歸在那邊等我,現在臨近日暮時分,熄族的商隊都回來了,周圍的行人不少,他不敢對我怎麼樣。”
姚馨予想了想,也是這麼理,四下一看,的確有不少商人趕着馬車往前走,有的,已經在不遠處支起了帳篷。她和子歸走到十丈開外,但二人的視線時刻緊盯着盧王,生怕他作出什麼不軌之舉。
“盧王有何貴幹?”桑玥語氣疏離地道。
盧王恬着一副噁心死人不償命的笑,極盡討好之色:“哎呀,桑小姐,本王對你仰慕有嘉,所以想跟你聯絡聯絡感情。”
聯絡感情?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需要聯絡感情?桑玥幽冷深邃的眸中流轉起幾許晦暗難辨的輝光,任心底的疑惑化爲脣角一個溫婉得體、比晚霞更舒柔明豔的笑:“聽盧王的口氣,好像一早就認識我了似的,可我真不記得我們曾經見過面。”
盧王弱弱地吸了口涼氣,怎麼一時得意忘形說漏了嘴?他的眼底掠過飄忽和遮掩,訕訕一笑:“桑小姐是大周的名人,我聽族裡的王子們提過,原本昨晚我也應該隨着大王一道迎接大周君臣的,可惜本王臨時有事,所以錯過了在第一時間讓桑小姐認識本王,不過沒關係,來日方長。”
來日方纔?桑玥的疑惑越發深了,這時,盧王從腰間的荷包裡掏出一隻質地通透的翡翠鐲子遞到桑玥的面前:“送給你,就當是見面禮吧。”
盧王縱然再風花雪月,也不會隨身攜帶一個女子的飾物,難道說,盧王是有備而來?
桑玥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淡淡地笑道:“盧王怎麼着我沒權利過問,但對象是我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我可不敢隨意接受男子的禮物。”
她說的是“不敢”,而非“不能”,盧王成功地被誘導,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有什麼不敢的?你怕曦王殿下會介意?你煩心吧,他呀……他……”
盧王突然意識到自己幾乎要再次說漏嘴,趕緊噤聲,半響後,話鋒一轉,“他又不會知道,你收着吧。”他永遠都無法知道了!
口無遮攔,色膽包天,這盧王分明是個庸庸碌碌之輩,何以被封了王?既然盧王明知道她和慕容拓的關係,又怎麼敢公然地追求她?他莫不是以爲,南越和熄族之間隔了一個大周,慕容拓就不敢把熄族的王爺怎麼樣吧?
桑玥的眸光漸漸冷凝,腦海裡飄過一個大膽的猜測,但她並未表露分毫,只微微行了個禮:“時辰不早了,告辭。”
“哎——你還沒收下我的鐲子呢!”這可是定情信物呢!真是!
桑玥總覺得這個盧王有些來歷不明,於是在回帳篷之前,派僞裝成荀玉兒丫鬟的玉如嬌在熄族山腳追上了盧王。
如果盧王的昏庸好色不是裝的,那麼,玉如嬌一定能套出可靠的消息,若是套不出蛛絲馬跡,只能歸咎於這個盧王藏得極深,跟麗雅公主一樣!
回了帳篷,桑玥驚訝地發現姚家三兄弟一臉肅然地坐在裡面,額角還淌着汗珠,顯然剛進來沒多久。他們對面的地上跪着姚秩,姚秩微低着頭,一副難過自責的神情,看到桑玥進來,他烏黑的瞳仁動了動,欲言又止。
桑玥和姚馨予的腳步一頓,下意識地就異口同聲:“秩兒又闖了什麼禍?”
姚奇憤憤不平地道:“你問他!問他這回到底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過?”
姚秩聞言,頭垂都更低了,眉宇間泛着越發濃郁的愧疚之色,他不敢直視桑玥的眼睛,唯有低着頭,把自己如何不聽姚奇的勸阻、獵殺黑瞎子、追趕黑瞎子,結果闖進了野獸窩,爲了撿掉落的熊掌又被殺手追上,慕容拓爲了救他……可能已經遇害了的經過詳細述說給了桑玥。
桑玥聽完,身子遽然一晃:“不可能!他不可能會出事的!他的武功那麼高,幾頭猛獸,幾名殺手……根本奈何不了他!”
姚馨予扯了扯桑玥的袖子,輕聲道:“是幾十、上百頭猛獸……”
姚晟亦是愧疚無比:“當時他說你的處境更危險,讓我們無論如何也要及時趕回來保護你,眼下細細想來,他竟是做了支開我們、獨自應敵的打算。”
姚馨予瞧着桑玥如遭雷擊的失神樣子,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我想曦王殿下不會有事的,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興許他繞了個遠路,天黑了就會回來了。”
姚秩從懷裡掏出慕容拓的腰帶,眸光攢動,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忐忑不安地乞求着原諒:“他讓我走,我走了,但我剛出了小巫峰又回去了,順着被羣獸踏過的雜亂痕跡,我找到長河邊,發現了這條腰帶。”
桑玥顫顫巍巍地拿過已被姚秩的體溫捂乾的腰帶,這是她親手縫製的,又怎會認不出?她的眼底寫滿了不可思議,就在兩個時辰以前,二人還在談情說愛,三天,三天後,不出意外,就該行周公之禮了,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慕容拓遭了有心人的陷害。此時的桑玥,哪怕不能說萬念俱灰,卻真真是心如刀絞了。
桑玥難過,姚馨予也難過,她走到姚秩的面前,怒火中燒道:“爲了一對熊掌,你害了曦王殿下,你說你這個人,怎麼……怎麼可恨?你除了會闖禍、會連累大家,你還會幹什麼?”
姚秩垂眸不語,自從有了一次牢獄之災後,他的話就少了許多。此時此刻,他渾然沒了之前的囂張跋扈,就那麼聽着、受着。
桑玥深吸一口氣,按耐住想要一掌拍死姚秩的衝動,剛剛警告過他不要禍害姚家人,他轉頭陰差陽錯之下就連累了慕容拓!如果不是爲了引開那羣猛獸和殺手,慕容拓早就可以施展忍術逃走。這個姚秩,說他居心叵測都不爲過!桑玥一點一點地把怒氣壓回心底,看向姚秩,冷冷地道:“你最好祈禱慕容拓平安回來!”
其它的,她一句也不想說了。
姚秩這個混蛋,一次又一次地觸碰她的底線!
不爲別的,就衝着他不聽旁人勸告,一再地一意孤行,她就覺得這個姚秩簡直是無藥可救了!
姚晟作爲大哥,向來最是理智,也最疼惜弟弟妹妹,這回也對姚秩的行徑深惡痛絕,儘管最初他們三兄弟都誤信了慕容拓跟碧洛的傳言,所以不太贊成桑玥和慕容拓來往,但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和觀察,他們每個人都接納了甚至欽佩着慕容拓,真心希望慕容拓和桑玥能夠平安喜樂、恩愛一生。
慕容拓對桑玥而言有多重要,他們從二人的一個眼神、一個笑容就能判斷得出。眼下,慕容拓爲了救姚秩生死不明,按照桑玥的性子,或許……會殺了姚秩。
就在姚晟三兄弟都以爲桑玥會吩咐子歸處死姚秩之際,桑玥累極了似的,嘆了口氣:“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爾後往椅子上一座,“哥哥們回去吧,我會派人去找慕容拓,現在,誰也不要擅自離開營地。”離開一個,冷煜林或許就會殺掉一個,尤其在茂林深處,殺了還能嫁禍給野獸,喊冤都沒處喊!
姚晟三兄弟把姚秩帶出了帳篷,姚奇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拍姚秩的後腦勺:“秩兒,我當時不讓你射那頭黑熊,就是因爲那兒樹木太少,本不該有黑熊出沒。你天賦再異稟、武功再高強,終究是缺乏對敵經驗,要知道,細節決定成敗,你莽撞衝動易怒,都抵不過一顆碗口粗大的心。”
姚晟面色微緊地道:“你是不是還想着,晚上孤身潛入小巫峰,把曦王殿下找回來?”
姚秩並不否認:“我連累了他,就該去找他。”
“愚不可及!”姚奇劈頭蓋臉地一頓罵,“你去了就是送死!敵人三兩下就能把你騙得團團轉,你吃什麼熊掌?你應該吃熊腦!”
姚晟回頭,自簾幕的縫隙裡瞥見桑玥單手支着頭,寧靜沉思又愁容滿面的樣子,做了個決定:“我去找,你們好生保護玥兒。”
“大哥,你……”姚豫想要出言制止,姚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會稟明皇上,請皇上親自調禁衛軍與我隨行,我就不信,那幕後黑手敢在禁衛軍的眼皮子底下動手。”
姚家幾兄弟都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纔來兩天,姚家就經歷了幾番兇險,此次的狩獵,完全像是早已挖好一個堆滿荊棘的大洞,等着姚家人往裡跳,屍骨無存。
這還是在他們不知道姚馨予被虜獲一事的情況下的想法,若他們瞭解了姚馨予的遭遇,只怕今晚就按耐不住火氣,衝進冷昭的帳篷將他砍個七零八落了。
另一個帳篷後面,三王子和麗雅公主比肩而立,聽完姚家四兄弟的對話之後,麗雅公主勾起了一側的脣角,語氣裡難掩得意:“盧王還真有幾分本事,把曦王給傷到了。”
三王子附和着一笑,碧藍色眼眸映着夕陽晚霞,璀璨得宛若蔚藍大海凝東珠:“那是他帶來的人有本事。”
麗雅公主笑得越發明朗了:“我提前恭祝三哥獲得儲君之位。”
“還早呢,真正要對付的人是桑玥。”三王子的眼底有複雜的波光緩緩流轉,“只有桑玥死了,他纔會幫我奪得儲君之位。”
麗雅公主不以爲然地道:“沒了慕容拓,這幾個梟衛根本攔不住冷公子,桑玥不死都難!”
“冷煜林說,這或許是他們的苦肉計,目的就是要讓我們都以爲慕容拓死了或者失蹤了,冷煜林好放心大膽地對桑玥下手,最後再被慕容拓反將一軍,捉到現行。”畢竟冷煜林是擅離職守,一旦被發現就是砍頭的大罪,他們兩個如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自然希望冷煜林越謹慎越好,“況且,如果慕容拓真的生死不明,桑玥還能安安穩穩地放姚秩離開?”
“能有這麼複雜嗎?”麗雅公主不由地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原本覺得冷煜林有些多心的三王子,被麗雅公主這麼一問,反而堅信了冷煜林的話,桑玥一路從大周到熄族,要麼是跟雲傲在一起,要麼是跟慕容拓在一起,冷煜林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獵鹿園中,桑玥雖然和侍女落了單,可裡面來往的千金小姐不少,風險過大,況且,桑玥根本是約了六王子,四周安插了好些六王子的眼線,冷煜林還是沒能動手。
試想,桑玥和慕容拓都如此謹慎,應該沒那麼容易被打倒纔是。
思量之際,一名五旬老商人狀似無意地從旁路過,和三王子臂膀相碰時,塞了一張字條到他手中。
三王子打開一看,笑了:“麗雅,該是你出場的時候了。”
桑玥簡單用了晚膳之後,想一個人靜靜,姚馨予不好打擾她,於是去了姚俊明和南宮氏的帳篷。
夜色微朦,今晚的月,不若昨晚的皎潔明朗,懨懨地隱入暗色雲層,灑下微弱的清輝,住着商隊的帳篷方向,傳來男男女女的歌唱歡呼。那裡,似乎在舉辦篝火晚會,以慶祝大周人來了之後帶給他們的無限商機。
子歸掀了簾子進來,手裡握着一張玉如嬌畫的圖紙。
桑玥接過一看,勃然變色!
盧王……盧王……居然是……胡國皇室的人!
子歸稟報道:“玉如嬌說,盧王下午去過皇上的氈房,算算時辰,是在我們去獵鹿園之後,殿下遇害之前。”
桑玥不可置信地自嘲一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冷貴妃心懷不軌,雲傲也不遑多讓。前者是要除掉我,後者是要利用我!”
桑玥把下午所有的事在腦海裡過了一遍,總算想明白盧王傍晚時分那些不合常理的舉動師出何名了。只怕獵鹿園和麗雅公主的一場“巧遇”根本是三王子送給盧王的一出好戲,目的是讓盧王那個色鬼看上她。
而云傲來這邊狩獵,本就是存了跟胡國和談的心思。她就說熄族怎麼憑空多了個外姓王爺?按照日子回算,盧王不正是烏蘇女皇駕臨了熄族之後的才被冊封的麼?
想必是三王子和冷煜安達成了共識,打算利用盧王除掉慕容拓或者重傷慕容拓,一旦慕容拓倒下,她的處境就堪危了。
只是雲傲未必沒有自己的計量。
桑玥的胸口起伏得異常厲害,她甚至顧不得掩藏自己的情緒,怒氣衝衝地闖入了雲傲的氈房。
守門的侍衛見着是她,並未阻攔,反而恭敬地行了一禮。
雲傲的氈房與他們居住的帳篷截然不同,不僅規模極大,而且用薄薄的雕花木板隔成了一個正廳,一個主臥和一個偏間。
正廳內,紫銅薰爐裡飄出嫋嫋輕煙,赫然是他慣用的龍涎香,只是這龍涎香裡似乎添了一分淡淡的竹香,叫人心境平和。
但現在莫說竹香了,就是把一整片竹林給桑玥砍了,桑玥也無法保持平和的心境,尤其,當她在雲傲的身旁看到了諂媚的麗雅公主時,整個人頓時就被澆了盆火油,幽冷的眸中跳躍起毀天滅地的烈焰。
這樣的桑玥是雲傲從不曾見過的。
他的笑容微僵,語氣如常:“誰惹你了,氣呼呼的?”
麗雅公主早從三王子那兒得知了桑玥的身份,是以,對於雲傲容忍桑玥如此無禮的行徑並不覺得多麼奇怪,她故作詫異地道:“皇上,您對桑小姐真好。”
說着,親自爲雲傲斟了一杯茶,又爲桑玥斟了一杯茶,起身端着茶走到桑玥面前,完全不復在獵鹿園的囂張跋扈,整個人柔弱春柳、纖若清風,連帶着話語也軟綿綿的,倒是令桑玥憶起了曾經的桑飛燕。
“桑小姐,其實我是來向皇上請罪的,方纔在獵鹿園多有衝撞,還請桑小姐不與我計較。”
桑玥從她手裡搶過茶杯,想也沒想,就潑了過去,麗雅公主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水燙得臉頰劇痛,躬下身子,雙手捂臉,顫聲道:“桑小姐,你這是做什麼?”
桑玥把空杯子一扔,言辭犀利地道:“你得罪的人是我,跑來找皇上請什麼罪?依我看,你八成是來勾引皇上的吧?”
雲傲似笑非笑地欣賞着桑玥的無理取鬧,對於麗雅公主投來的求救眼神置若罔聞,只靜靜品茶。
麗雅公主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一個女人不論在何種情況下都不能不管自己的容顏,好在這茶水,已涼了五分,若桑玥早些到來,早些潑她,她還不得毀了容去?思及此處,她忽而有些後悔接這個燙手山芋了,她勉力將眸子裡閃動着的一絲後怕逼出眼角,順帶着,也逼出了兩行清淚:“桑小姐,我縱然有錯在先,但我既是來認錯的,你就不該如此侮辱我、傷害我,我倒是想反問你一句,這就是你們大周的待客之道?”
“客?”桑玥彷彿聽到了什麼極其幽默的笑話一般,笑得眉眼彎彎,“你是客人嗎?你手裡有帖子嗎?夫餘大王知道你跑下山來勾引皇上了嗎?”
“你……你……”麗雅公主被桑玥咄咄逼人的架勢和露骨的言辭給弄得面紅耳赤,一時,竟不知如何辯駁。她雖說是爲了三王子才跑來求見雲傲的,可內心也的確存了幾分勾引雲傲的心思。熄族那個冰天雪地的山脈她已經呆夠了,所以十分地嚮往繁華富饒的京都,也很是羨慕桑玥身上穿的貢錦和頭上戴的珠釵。但聽桑玥的口氣,明顯不願意接納她!
雲傲淡淡地牽了牽脣角,含了一分責備的語氣,道:“你的火氣怎麼這麼大?狩獵不好玩麼?”
桑玥微微撇過臉,吸了吸鼻子,眸中似有水光閃耀:“我火氣大怎麼了?我就是氣憤!就是窩火!就是不想看見這個什麼麗雅公主在我面前轉來轉去!”
“麗雅公主請回吧。”
雲傲不夾雜絲毫情緒色彩地吩咐了一句,麗雅公主瞪大了亮晶晶的碧藍眼眸,不可思議地盯着桑玥,但最終什麼也沒說,給雲傲行了一禮,含淚退出了氈房。
再無旁人,桑玥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利用我!”
雲傲的濃眉微微一蹙,神色無波無瀾,脣角卻微微勾起:“朕怎麼利用你了?”
桑玥把手裡的圖紙仍了過去:“你當我是傻子?盧王根本不是熄族人!他,是胡國的王爺,烏蘇女皇的親哥哥!他傷了慕容拓,害得慕容拓生死不明!別告訴我,你毫不知情!”
烏蘇女皇的兄弟繁多,但又肥又醜又好色的非樑親王烏蘇劾莫屬。烏蘇女皇怎麼會派個草包過來和談?只怕她壓根就沒有和談的慾望,只想挑起事端,有個發兵的藉口。
“那又如何?”雲傲漫不經心地道:“他要是連這點劫數都扛不過去,有什麼資格娶你?”
“呵,敢情你的出發點是爲了我啊,我真是感激涕零。”桑玥的眸子裡漾起極嘲極諷的波光,“可是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雲傲的臉色一沉,語氣也一沉:“朕是你父皇。”
“別,你是大周的天子,我一介草民高攀不起,”桑玥氣得聲線都在顫抖:“諸如你這種利用人的手段,連向來自詡狡猾的我都自愧不如!你把我指婚給盧王了,對不對?你表面想通過他的手除去慕容拓,實際,卻是希望他死在慕容拓的手上,禍水東引,從此讓南越和胡國對立,是不是?”
按照地形來看,胡國並不怎麼跟南越接壤,中間隔着大周,但奇特的是,胡國的松江跟南越的*同匯一處,這就好比,兩國的尾巴是相互攀纏的。真要打,也不是打不起來。
雲傲的眼眸裡劃過一抹異常奪目的流彩,但轉瞬即逝,很快,再度深邃暗沉:“他不是要娶你麼?娶了你,就是我大周的駙馬,遲早會幫着大周對付胡國,朕只不過加速了進程而已,有何不妥?”
“這纔是你狩獵的目的,你狠,你的心裡,從來只有你自己,只有江山,只有名利,你這種人,永遠別想幹涉我的終身大事!我是南越的曦王妃,我是桑玥,跟你,跟大周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桑玥憤憤地說完,轉身朝外走去。
雲傲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案几,直起身,用仿若跨越遠了古洪荒的聲調,一字一頓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知不知道羞恥?一口一個‘曦王妃’,他三媒六聘了嗎?你們堂堂正正地拜堂了嗎?也不怕毀了自己的清譽!”
他氣,桑玥比他更氣!他兇,桑玥比他更兇!
桑玥一記冷如萬年寒冰的眸光戳入雲傲盛怒的眼眸,雲傲的大掌就是一緊,桑玥揚眉,以凌人的目光與他直視:“不能嫁給他,我要這清譽何用?”
雲傲簡直要七竅生煙了!他的雙指捏了捏眉心,試圖讓好不容易用藥物抑制住的頭痛慢慢地散去:“雲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叫桑玥!”桑玥冷冷一笑,“當我在定國公府被嫡母嫡姐陷害的時候,你在哪裡?當我去寺廟上香被冷瑤的殺手推下懸崖的時候,你在哪裡?當我被碧洛用蠱毒害得差點魂飛魄散的時候、當我中毒快要奄奄一息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雲傲的心砰然一震,如被巨木和頑石同時撞擊碾壓,好一片血肉模糊,他的脣角抽動了半響,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桑玥的喉頭已有些脹痛,她堪堪忍住淚意,正色道:“每一次最危險、最無助的時候,在我身邊的人都是他,也只有他!所以,這輩子,我就是愛他!”
雲傲目庛欲裂,頭痛如潮汐般不停地拍打着他不再年輕的身子,他闔上眸子,隱忍着咬牙道:“沒有朕的允許,你休想嫁給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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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拓拓好可憐啊,本來三天後就要跟玥玥洞房了來着,誰料突然殺出個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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