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大夫

崔婆子又是扶又是哄終於把苗姨娘扶走了,葉玉珠也跟着往外走。苗軍走時,葉茜突然道:“這是我的屋子,苗大爺愛姐心切,今天我可以不計較,但再有下回,苗大爺就要小心自己的腿了。”

苗軍一怔,正往外走的苗姨娘也是一怔,印象裡葉茜對他們還不錯,跟葉蕎是冤家。

葉茜又看向婆子們,怒聲斥責道:“你們都是死的,看着外男往我屋裡闖,竟然攔都不知道攔。”

一羣婆子低下頭,男女七歲不同席,葉茜今年八歲……只是小門小戶的規矩沒那麼大,就像葉茜到呂姨媽藥鋪學醫,肯定會見外男。現在會這麼說,其實也就是專指苗軍,跟苗姨娘這邊劃清界線。

掌燈時分葉宗山回來了,領着大夫進門,後頭還跟着一個藥僮背藥箱。都沒到正房裡請茶,直接引着去了藍姨娘住的耳房,葉茜和葉蕎雖然不好直接過去看,卻是派了丫頭去外頭聽着消息。

“大夫說苗姨娘只是經水不調,吃兩劑藥就好了。”小玫向葉茜報告着,臉上卻是十分疑惑,前頭一個張大夫說的那麼嚴重,現在這個大夫又這樣說,到底要聽誰的。

“如此就放心了。”葉茜說着。

小玫卻有幾分疑惑,道:“張大夫的醫術向來……”

“爹爹特意請來了常在國公府行走的大夫,醫術豈不比張大夫高明的多。”葉茜說着。

小玫覺得有理,國公府是多麼高端的存在,據說國公府的主子們生病了都能請到宮中御醫,便笑着道:“姑娘說的是,只怕是前頭張大夫診錯了。”

聽着外頭的動靜,直到葉宗山把大夫送走回屋了,葉茜這纔出了東廂,對門葉蕎也從西廂房出來。兩人對視一眼,葉蕎神情有些全複雜,卻不像平常那樣高傲的別過臉,似乎是想朝葉茜笑笑,但傲嬌太久,突然間要求和做笑臉,一時間也做不出來,便僵在那裡。

倒是葉茜朝葉蕎笑笑,不約而同的往葉宗山正房走,一前一後進屋。苗姨娘,葉玉珠,苗軍都在屋裡,葉玉珠跪着,苗姨娘和苗軍站着。葉宗山招招手讓兩個女兒坐下,葉茜坐左邊,葉蕎坐右邊,俱是一言不發。

苗姨娘還好,沒繼續哭訴,神情卻有幾分迷茫。後來又請的大夫那樣說,她心中本來還有幾分希望。只要她還能葉宗山生下一兒半女,她在葉家就有奔頭。

苗軍則有點搞不清楚狀況,葉玉珠派人給他送信,說是苗姨娘有孕,讓他來道喜。結果前一個醫生這樣說,後一個醫生又這樣說,這到底要聽誰的?

葉玉珠直直跪在葉宗山面前,一直哭泣着,兩個眼睛腫的跟桃子似的,道:“娘只是爹爹的姨娘,我也並非爹爹的親生女兒,爹爹允我姓葉己經是天大的恩典,以後做牛做馬也難以報答。但此事……事關我娘,我就大膽問爹爹一句,您後來請的大夫說的真是實話嗎?”

葉宗山臉色本來就不好看,聽葉玉珠如此說,臉色更是陰鬱,聲音卻不禁緩合許多,道:“你爲何如此想?”

聽到這話葉蕎不禁雙手握拳,葉茜提出再請大夫時她就己經想到,給大夫塞點銀子,隨便說句誤診,就能保住自己母親的名聲。葉宗山果然請了大夫,大夫也如此說了,現在葉玉珠如此發問,不管是心中還是嘴上她都是無言以對。

葉玉珠幾乎要哭倒在地上,道:“張大夫雖然說不上名醫,但經水不調這種小病如何看不出來。更不何他與我家無冤無仇,何故造謠生事說這些話出來。要說張大夫是以此騙錢,想着孃親以後在他那裡診治,何故又說無藥可醫。”

怔仲中的苗軍反應過來,立即衝着葉宗山大喊着道:“實在欺人太甚,竟然……”

“舅舅!”葉玉珠高聲打斷葉軍的話,又道:“這是葉家的家事,與舅舅無關。”

苗軍怔住了,不可思議的看着葉玉珠,連苗姨娘也傻眼了,只覺得女兒抽風,竟然如此跟苗軍說話。

葉玉珠語氣堅決的道:“時候也不早了,舅舅也該早些家去,舅舅在這裡倒是十分不方便,家裡的事情爹爹自會做主。”

苗軍臉上真掛不住了,別人趕他就算了,親外甥女趕他,他哪裡還有臉。但要是這樣走,他如此甘心,便站着不動。

“我後頭的請那位大夫是給國公府裡太太奶奶診過……”

“爹爹!!”葉玉珠尖聲喊着打斷葉宗山的話,聲音急促起來,一副馬上就要昏過去的模樣,道:“爹爹在意太太的名聲,太太疼我一場,我豈能不在意。只是我娘……我娘……跟了爹爹這些年,我也叫了您這麼多年爹,好歹也給我們娘倆一個明白話。只要一句話,就是立時死了,我們娘倆也知足了。”

苗姨娘聽到這裡,頓時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跟着葉玉珠一起趴到了地上。除了傷心不能自己真的不能再生育以外,再就是葉宗山竟然另找大夫來騙她的做法。衝着葉宗山喊着道:“老爺,我侍侯你這麼多年,我知道太太是您的正室,我不敢跟她比,但……你怎麼能偏心偏成這樣。”

葉宗山似乎有幾分不忍,嘴脣動了動,卻是沒說話。葉蕎的心跟着揪了起來,指甲扎到了肉裡,也是一聲不吭。

葉茜目光凝重起來,卻是看着葉玉珠,表演很精彩。上輩子八歲的葉玉珠要是有這樣的智商,她和葉蕎估計要栽。

苗姨娘不能生育這個結果己經不能改變,那就利用這一點來博取同情,謀求正室之位,不管能不能生下孩子,只要成了正室,苗姨娘就能徹底大翻身,而葉玉珠也將從尷尬的養女變成有名有份的繼女。

葉玉珠會知道苗姨娘不能生育這件事,也許是意外巧合。但人的智商以及水平乍然突飛猛進,那肯定有異常。而且哭訴博同情這種把戲,是二十幾歲的葉玉珠最拿手的。要是自己沒重生,葉茜肯定不會多想,偏偏自己重生再活一回了,那葉玉珠十之八九也是重生的。

“爹爹……”葉玉珠跪着前行抱住葉宗山的大腿。

苗姨娘雖然也失聲痛哭着,但痛哭之餘卻滿是憤恨,指着葉宗山道:“當初我跟你的時候,家裡是一貧如洗,我照樣任勞任怨,你怎麼能這樣待我,這樣待我……”

苗軍也跟着激憤起來,袖子都挽了起來,又想到葉玉珠剛纔趕他走的話,雖然激憤卻是沒動,只是瞪着葉宗山。

“娘己經不能生育,只有我這個一個女兒,卻不是爹爹親生女兒,她以後在這裡家裡如何立足。”葉玉珠哭着說,擡頭看向葉宗山道:“爹爹,你就把我娘扶正了吧。”

葉宗山的眉頭皺了起來,卻斬釘截鐵的道:“不行,葉家是名門大族,妾室扶正不合規矩,雖然只是旁支,卻不能不遵守。”

葉玉珠臉色刷的一下變了,放開葉宗山的大腿,一副心碎要死的模樣,嘴裡喊着:“爹爹,你好狠的心啊,真要逼死我們娘倆……”

說着就茫然的站起身來,稍稍頓了一下就要往屋裡柱子上撞,正巧崔婆子就在旁邊站着,再加上葉玉珠人小,動作也慢,上前就把她拉住了。葉玉珠倒也不反抗,任由崔婆子拉着,卻是一臉傷心欲決,哭都哭不出來了。

相對的苗姨娘和苗軍因爲智商跟不上,對於這樣的轉折多少有些反應不過來,則處在愣神中。停了一下苗軍終於反應過來,衝着葉宗山喊了起來,挽起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模樣,喊着道:“我姐姐被你們害成這樣,就應該扶正她當做補償,妾扶正哪裡不合規矩了,傷天害理的事都做得,扶正怎麼就不行了。”

“不行。”葉宗山再次說着,他並不善與言詞爭辯,但扶正之事肯定不行。

苗軍更是氣憤,手指着葉宗山的臉道:“你大老婆下藥害我姐姐,張大夫就是人證,信不信我一張狀紙告到官府,讓葉家名聲掃地!”

“那就去告啊。”葉茜冷笑着接話,看向苗軍道:“苗姨娘只是葉家的姨娘,解了契書就能走人,到時候她們母女倆淨身出去,你這個弟弟自然會好好照顧他們娘倆。”

苗軍立時焉了,張大嘴看着葉茜,連正在地上哭天喊地的苗姨娘也頓住了,不可思議的看向葉茜。

“爹爹二十幾歲卻膝下無子,肯定會再續娶正妻生下名正言順的嫡子,把一個不生育的姨娘扶爲正室,子嗣從哪裡來。”葉茜說着,低頭看向苗姨娘又道:“現在哭鬧着要扶正,當初何必當這個姨娘,這些年葉家待你們母女也不算薄,也該知足了。”

葉玉珠覺得虧,她這個名義上的養女沒有拿到跟嫡女一樣的嫁妝,苗姨娘覺得更虧,當了一輩子姨娘卻沒有扶正。她們就從來沒有想過,她們自己又付出過什麼,就要去索取。

“但是……但是……”苗姨娘似乎想說什麼,聲音很小,吱唔兩句又說不下去。

葉玉珠突然道:“把我娘扶正之後,爹爹可以再買妾室生子,由我娘來扶……”

“呵呵……”葉茜冷笑着打斷葉玉珠的話,看向葉玉珠有幾分嘲諷的道:“把無子妾室扶正,生了兒子的妾室卻仍然是妾,珠姑娘是嫌家裡不夠亂,要再添點嗎。明明能繼娶生個名正言順的嫡子,卻要繞這麼一個圈,給家裡添這麼多亂,不值當。”只能說苗姨娘沒有魅力,沒本事讓葉宗山願意爲她繞這麼一個圈。

葉玉珠也不哭了,身體微微顫抖起來,惡毒的瞪向葉茜。

“爹爹好不容易纔在國公府裡謀到差事,家裡也寬泛了,這個時候違反族規把妾室扶正了,其他的先不說,差事是肯定要丟了。”葉茜說着,看向苗姨娘道:“爹爹要是丟了差事,家裡將要過什麼日子,姨娘很清楚,你願意嗎?”

苗姨娘不說話了,葉家最窮困的時候她並不曉得,但也曉得要是葉宗山丟了國公府的差事,還想現在這樣吃肉穿綢不可能了。名分她當然很在意,但要是窮到飯都吃不上,是妻是妾也沒啥差別。

“此事到此爲止,以後誰也不許再提起。”葉宗山說着,看向苗姨娘道:“我不會把你扶爲正室,你要是願意在這個家裡,你仍然是正經姨娘,玉珠也是家裡姑娘,以後她出嫁,我也會出嫁妝;當然你要是另有了好前程,想走我也不攔着,你所有東西我都給你,另外再給你一百銀子算是這些年你在家裡操勞的辛苦錢。”

苗姨娘馬上哭喊着道:“我……我不走,我侍侯老爺一輩子。”要是離開葉家,一個臨近三十歲的婦人帶着一個女兒更是沒有活動。

“那以後就別生事端。”葉宗山說着,嘆了口氣,揮手道:“鬧騰一天了,都回去歇着吧。”

葉蕎這才站起身來,圍觀這麼久,一直緊抿着脣,此時身體微微有些顫抖,小月趕緊扶住她。葉玉珠反應也快,趕緊上前扶住苗姨娘,給苗軍起使眼色也要走。

“還有一件事。”葉茜起身說着,看一眼苗軍,又看向葉宗山道:“爹爹,我和妹妹一天天長大,再有無親無故的外男私自到家裡行走實在不合適。”

葉宗山聽得點點頭,看向苗姨娘道:“你要是想念兄弟只管回家去看他,不用特意跟我說,但別再讓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