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成見

馮氏和泰哥兒明天就要走,葉老太太便不讓姑娘們去上課,葉老太爺也派人傳話,中午在外頭書房吃飯,讓她們娘們自便,葉二太太整治了一桌席面,也算是給馮氏和泰哥兒送行。章雨柔和葉二太太勸着,葉老太太總算是不哭了,倒是馮氏不用勸,她對去安陽的事反應很平淡,跟着葉老太太掉了幾滴淚後,也就很平淡的接受了。

趁人衆人說話的空當,葉茜把章雨柔拉到旁邊,小聲道:“還要給馮姐姐看看病嗎?”

馮氏這樣的情況最好的在京城診斷了,開了藥方拿到安陽去吃。不然到了安陽,馮氏能不能把生活照應周全還不曉得,更不會想到請醫診症,再者安陽的大夫只怕還不如呂姨媽。

章雨柔顯得有些猶豫,要是葉老太太自己提起,她肯定不會反對,要是葉老太太自己不提,她並不想提醒葉老太太。道:“我看馮姐姐只是擔心與泰哥兒分開,到了安陽散散心也許就沒事了。”

葉茜擔憂的是馮氏在杜家這幾年已經積下病症,雖然說出去散散心能好,但看葉老太太哭成那樣,安陽肯定不會是什麼好地方。有病就醫,看病吃藥,指望着自愈,可能性真不高,便小聲道:“但馮姐姐這樣……”

章雨柔看葉茜一眼,卻是把聲音壓得更低了,道:“我曉得你是爲了馮姐姐好,但是你也看到了,老太太爲馮姐姐走的事已經如此傷心,現在再爲馮姐姐診症,萬一……老太太豈不是要更難受一層。馮姐姐去安陽的事是馮老爺的意思,明天必須起程,這個節骨眼上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葉老太太就是再心疼馮氏都沒用,馮氏有婆家有孃家,這兩家人議定了的事情,不是葉老太太一個姑奶奶能改變的。上午杜俊來說的時候,葉老太太剛想開口就被杜老太爺打斷了,就是因爲葉家沒有這個權力。

葉茜輕嘆口氣,明白章雨柔的意思,道:“是我莽撞了,胡亂出主意。”

“是妹妹心善,想着馮姐姐。”章雨柔說着,知道同情憐憫怎麼也比凡事冷漠強,就像葉大太太母女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好像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走背運似的。拉起葉茜手笑着道:“走吧,我們去陪老太太說話。”

“姐姐先去吧,我想拿點東西送給馮姐姐做念想。”葉茜說着。

章雨柔笑着點點頭,道:“去吧。”

葉茜回屋時也把葉蕎叫上了,這些天她們沒閒着,老師教了針織女紅,她們跟着學着也自己做了點,香袋,扇套或者荷包之類的。葉茜提議做的,國公府裡姑娘就有四個,再加上下的女主子們,生日壽辰,都得有所表示,未出閣的姑娘都是送些針線小東西,趁着有空時不如提前多做些,省得要用時拿不出來。

葉蕎回屋挑了一個荷包,葉茜剛拿了一個香囊,香囊裡頭她填了些草藥,主要是安神用的,對馮氏雖然沒什麼幫助,總是聊勝於無。

“唉,出身名門,嫁得也算是如意郎君,結果竟然是這樣……”葉蕎忍不住感慨起來,在沒見到杜俊之前,她深覺得是杜俊不好,女人遇人不淑纔會這樣,但看到杜俊今天這樣,她覺得杜俊其實還不錯,實在是馮氏運氣不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妻之間要求相敬如賓,杜俊都做到了。杜老太太如此,杜俊自殘已經是忤逆不孝。像杜老太太那種神經病,不順着她些,她敢在外頭亂嚷嚷說杜俊不孝順,這是親祖母,一句話就能把杜俊的前程全毀了。要是杜俊想對杜老太太動手,那是挫骨揚灰的大罪。

葉茜看一眼葉蕎,道:“你以爲杜大爺提議把馮姐姐和泰哥兒送走,只是爲了她們母子好嗎?從祖母命休妻杜俊確實不用承擔過多的壓力,但是正妻之位空出來了,杜老太太肯定會折騰着把妾室扶正,寵妾滅妻可是影響前程的大事。就是不扶正妾室,另外再娶,有杜老太太在杜俊娶一個她鬧一個,後院何時纔有清靜之日。倒不如讓馮姐姐佔着正室之位,趁着這回鬧狠了送到杜老太太手伸不到的地方去,杜老太太要是想鬧騰他,他完全可以藉口遊學出門去,這樣既當了好丈夫,又不用揹負不孝之名。”

葉蕎聽得怔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葉茜道:“你是不是對杜大爺有什麼成見啊?杜大爺如此提議就是爲了自己好,但杜家那樣的情況,馮姐姐不走又能怎麼辦。馮家根本就沒有給馮姐姐出頭的意思,兒子還小,孃家不露面,杜家族長不吭聲,太婆婆兇殘,杜大爺只是家中晚輩,難道讓他放下京城前程帶着馮姐姐回鄉,他已經是舉人了,正打算考進士啊。”

葉茜被噎了一下,她已經曉得杜俊將來是多麼的人渣,所以纔會覺得他做的任何事都是渣的。看看葉蕎突然小聲道:“你突然間覺得杜大爺不錯,不會是因爲他長得不錯吧。”

男人外貌協會,女人外貌協會的也不在少數。她上輩子常出入內宅後院,各傢俬陰之事知道不少。男人納妾那是明的,不少貴婦還喜歡養些清俊小廝,更有甚者看上戲子伶人的,白天台上唱着戲,晚上就唱到牀上去了。

葉蕎臉拉了下來,怒瞪向葉茜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呃,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誤會了。”葉茜馬上揮手說着,拉住葉蕎的手坐下,卻是把聲音放低了,道:“我是想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過我們女兒家看人不能只看中樣貌,更要看中品行。”

杜俊就是典型的人渣品行,他要是真對馮氏很壞,又打又罵的,馮氏還可以對外訴說。杜俊則是冷漠無視,對外還可以說是夫妻相敬如賓,結果就是夫妻六年後,馮氏心如死灰,把女人對婚姻,對丈夫該有的熱情全部磨沒了。

葉蕎臉色緩和幾分,卻是道:“但看今天杜大爺這樣,連老太爺都誇他難得呢。”

杜家的事是杜老太太折騰,真要怪罪該怪杜家宗族爲什麼不出面,還有馮家爲什麼不爲女兒出頭,親爹親兄弟都不露面,指望着一個男人爲妻子賠上前程忤逆祖母,這個要求好像有點高了。

“杜大爺都是舉人,這種場面活都做不好,如何還能向上走。”葉茜有幾分嘲諷的說着。

對馮家來說,不管爲什麼女兒被休出或者被和離都不好,送走既能保住女兒和外孫,又能保住這門姻親。客觀來說杜家是門不錯的姻親,想想上午杜俊的演出,感情如此真摯,表演的那麼有情有義,葉老太爺還誇他一句難得。真真假假且不說,至少面子功夫做得很到位,不管是馮氏還是葉家都給足了面子,這樣的姻親很討人喜歡,也是太會做人。

葉蕎側頭看向葉茜,忍不住道:“你對杜大爺的成見是挺深的。”

葉茜不想跟葉蕎就這個問題糾結下去,她總不能跟葉蕎說,她是重生的,杜俊以後就是個人渣,現在只是把人渣的本性露出這麼一點點而己。便道:“不說這些了,我們快去正房吧。”

“嗯。”葉蕎應着,這個話題揭過不再提。

葉二太太張羅着,也算是熱熱鬧鬧一整天,晚上葉景怡回來說東西已經全部準備齊全,杜俊和他一起收拾的,馮氏的嫁妝能帶走的全部帶走,再就是馮氏和泰哥兒日用東西,全部打抱妥當,至於跟過去侍候的人也已經選好。馮氏所有的陪嫁全部帶走,還有就是身邊一直侍候的,杜俊還挑了幾個忠心男僕一併讓馮氏帶走。

“全部打點妥當,明早就可以動身。”葉景怡說着,今天跟杜俊一起收拾馮氏的東西,看杜俊的認真樣,心裡也有些感觸。杜俊雖然不能說是好丈夫,但也不錯了,只是馮氏運氣太不好,不然如此相敬如賓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說話間葉景怡把匣子交給馮氏,裡頭是地契和馮氏的金銀細軟,馮氏的嫁妝裡有三處田莊,葉景怡看過帳本,三處田莊每年有三千兩左右的出息,馮氏母子倆在安陽生活足夠了。

“多謝。”馮氏說着,手撫着匣子,臉上卻沒什麼反應。

葉老太太左手拉着馮氏,右手拉着泰哥兒,心裡實在不捨得,卻只能對葉景怡道:“明天你也去送一程。”

“是。”葉景怡答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