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晚膳的時候宣華帝又來了。
崔皇后仍然沒開口趕人,只當他是心血來潮,可是當這樣的情況一連持續了半個月之後,她再也受不了了,要知道這半個月來,一日三餐宣華帝都要來毓秀宮跟她一起用,晚上也一定會留宿,後宮竟是完全不沾腳了。
一個大魚大肉吃慣了的人突然改吃清粥小菜,這說出去誰信?後宮的妃子們也都敢怒不敢言,這要是哪個妃子獨佔皇上,她們還能去皇后那裡訴訴苦,請求皇后娘娘做主,可當這個霸佔皇上的人是皇后娘娘的時候,她們又能怎麼樣?
別說後宮佳麗們心裡憋屈,崔皇后都不好受。這半個月她是想盡了無數辦法,旁敲側擊委婉暗示,好說歹說都說了,皇帝就是不聽,她又能如何?
宣華帝內心也是悲催的,他靠着自己無敵的臉皮在毓秀宮賴了半個月,感覺非但沒有讓皇后對自己印象改觀,反倒更反感自己,每次她看到自己的眼神都跟見到瘟神一樣,宣華帝不得不懷疑,每次自己早上離開毓秀宮,崔皇后都得命人在毓秀宮裡撒鹽去晦氣。
他怎麼就這麼惹人嫌呢?
所以他決定換一種方法接近崔皇后。
經過半年多身爲孩子的相處,以及半個月作爲皇帝的相處,宣華帝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在崔皇后眼裡,他大概還不如小皇子換下的尿布。她對他的印象並不好,因此如果想改善兩人之間的關係,那必須從根本上着手。
首先,在崔皇后心裡,什麼最重要?
那可太多了。
父母,兄長,斐兒,江山社稷。
那麼在這裡面哪一個最重要?
前三者固然都無法捨棄,但如果讓崔皇后選擇,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江山社稷。一個柔弱的女子,卻把國家看得比任何都重,這一點連宣華帝都自愧不如。在某些方面,他是真的不如崔皇后,有時候他都忍不住去想,若是崔皇后生在皇家,又是男兒身,還不知這歷史會被誰改寫呢。
話說回來,也就是說,一旦牽扯上江山社稷,任何事崔皇后都會往後挪。這是崔家的祖訓,效忠皇室忠君愛國,他們也是這樣做的。
用完了晚膳,崔皇后給小皇子洗了澡換上可愛的小肚兜,讓他一個人在牀上爬來爬去地玩。現在都快夏天了,天氣逐漸熱起來,崔皇后估摸着過兩天可能就得用冰盆,小孩子都怕熱,她小時候親眼看過哥哥身上起痱子,小皇子年歲小身子弱,她必須得好生看顧着。
沐浴完換了寢衣,婀娜多姿的身形在輕薄的寢衣中若隱若現,看得宣華帝直吞口水。好在還有理智剋制,讓他知道今天晚上最重要的主題是什麼。
崔皇后一回到牀上就看見宣華帝如同大狗般恬不知恥的笑臉,就差張嘴伸舌頭了,她的眉頭幾不可見的一擰,正要說話,就看見小皇子從牀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撲到她懷裡,小嘴兒一張,叫了聲母后。
這聲母后把崔皇后給叫愣了,一直都在教小傢伙說話,但小傢伙個性十足愣是不肯開口,這突然來了一句母后,崔皇后激動的瞬間落了淚。
宣華帝又是心疼崔皇后哭,又是失落小皇子對自己的冷淡。雖然跟小皇子共同用過一具身體,但回到自己身體後,宣華帝試着跟小皇子聯絡過感情,不過小傢伙明顯很討厭他,晚上就寢的時候都用足了吃奶的勁兒把宣華帝朝牀外推,還堅持要睡在中間,死死地護住崔皇后,就是不給宣華帝靠近。
宣華帝又憤怒又無言,他……的確是理虧。前世他就不曾好好關心過小皇子,這一世就更不必說了,還用了人家的身體半年多,換做誰都受不了。
就是這小東西纔多大點兒呀便開始記仇,宣華帝表示這一點絕對不隨自己。
嗯,不隨他。
眼看那對母子抱在一起又是親又是玩親熱無限,宣華帝嫉妒的眼都綠了,他把手放在鼻子前,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
崔皇后看都沒看他,小皇子倒是扭頭瞧他一眼,然後又歡快地投入了崔皇后的懷抱。
宣華帝:“……”
這一次他加大了咳嗽的力度:“咳咳——咳——咳咳咳!”
“皇上嗓子不舒服麼?”崔皇后身爲皇后,勉爲其難關心了宣華帝一下。“要不要臣妾吩咐下去,做道冰糖雪梨?”
得到皇后的關係,宣華帝就滿足了,他嘿嘿一笑:“不用,不用。渾姬,朕有話與你說。”
對,第二個讓崔皇后受不了的點就來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皇上突然開始叫她渾姬,這樣親暱的小名兒,向來只有最親密的家人才叫,她跟皇上算什麼呀,相敬如賓算好聽的說法,難聽點叫勢同水火,各自看不慣。宣華帝看不慣她古板冷淡,她看不慣宣華帝隨性放肆,兩人在一起就沒和諧過,突然張嘴就叫的這麼曖昧,崔皇后實在接受不來。
她生性剋制而理性,對於情情愛愛的向來不看重,認爲在國家面前,這些情感都可以暫時放下。而宣華帝感情至上,兩人簡直就是南轅北轍,所以少年夫妻也難白頭。
崔皇后還很耿直,她拒絕過皇上這麼稱呼她,叫皇后叫梓童都可以,甚至能叫她的閨名如安,但渾姬她真是敬謝不敏。無奈何對方太過厚顏無恥,屢次拒絕都無效,她也只好隨他去,只當他是暫時性抽風,瘋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就跟過去寵愛那些美人一樣,有興趣就寵着,不喜歡了就丟開,反正他也不是頭一次做這種事。
所以即使崔皇后如今母儀天下,清楚地認識自己的夫君是皇帝,能夠接受三宮六院併爲他打點張羅,她的內心深處仍然敬佩和嚮往着父親崔恩華那樣的男子。一生就只愛一個女子,忠貞而堅定,面對再多誘惑也面不改色。
也因此,宣華帝在她心目中,從得知自己要當皇后嫁給他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沒什麼地位可言了。
她尊敬他,畏懼他,輔佐他,幫持他,但內心深處,卻也深深地排斥着他。
因爲知道這個男人絕不會給予自己真心,所以她也會牢牢地守住自己的,決不將那顆寶貴而溫柔的心交給一個不懂得珍惜的人。
“皇上要同臣妾說什麼?”崔皇后將懷裡不住蹦躂開始不停叫母后魔音穿腦的小皇子摁在牀上,百忙之中擡起頭看皇帝一眼。
宣華帝下午的時候在御書房啥事兒沒幹,全打草稿了,力求每個字都說到崔皇后心坎兒裡去,讓她點頭。“是這樣的,朕有件事情瞞着你……”
崔皇后心想,你瞞着我的事兒可不多了去了,不知又是要我做什麼。轉念一想這樣也好,至少答應了皇帝,他就不用再在毓秀宮停留,趕緊答應趕緊讓他走吧。“皇上儘管說便是,只要是臣妾力所能及的,都會辦到。”
宣華帝委屈:“朕不是要你辦事兒。”
“那是?”
“朕之前沒告訴你,是怕你擔心。其實是朕最近探到民間有一撥反賊,意圖謀權篡位,而朝中有人與他們裡應外合,此事十分緊急,但現在朕需要你的幫忙,所以不得不說。”
果然,一提到正事,崔皇后立刻嚴肅起來。她先是把小皇子放到牀上讓他自己玩去,然後走到宣華帝身邊坐下,神色嚴謹:“皇上可否細說與臣妾?”
宣華帝先是在心底流了麪條寬的淚,道:“此事非同小可,除了你之外朕不敢信任任何人。”心裡暗忖,看朕如此信任於你,你是不是會感到開心?
可崔皇后的表情只有認真,在她看來這是理所當然的,他們是這國家的帝后,自然要爲江山爲百姓殫精竭慮,這種事情不跟她說,難道要跟只會爭寵的婉妃說?“皇上儘管說,臣妾自然不會向旁人透露。”
下午打好的草稿此刻就派上了用場:“朕也不知道那人是誰,只知道對方意圖謀害朕,後宮朕便不敢踏足了,只得留在皇后的毓秀宮,覺得這兒比較安全。”
“皇上的寢宮豈不是更加安全?”崔皇后奇怪地問,那兒有更多大內侍衛把守不是。
宣華帝不要臉地說:“每當夜深人靜入睡,朕心中總是忐忑不安,時刻擔心會有人破窗而入,或是從牀底撲出來傷害朕,所以想找個伴兒。思來想去,也只有渾姬你最合適了。你出身武將世家,定能好好保護於朕。”
崔皇后還真信了,一來她覺得皇帝沒有騙自己的必要,二來他都這樣示弱了,自己若是仍嚴詞拒絕,未免顯得太過絕情。於是她正襟危坐道:“皇上只管放心,明日起臣妾會暗中排查後宮美人,不會讓皇上受太久委屈的。”
不!你不懂!朕就是想受委屈!請狠狠地讓朕受委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