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康略微一怔,邊急步向外跑,邊說道:“若真是那麼名貴的東西,我便給傅先生送回來,若是隻能賣上一兩萬,我就先借着花花。”
他根本不擔心傅斯年報警抓他,他的媽媽和妹妹都在傅斯年身邊,還能讓他報警。
歆恬卻在他身後冷冷說道:“只要你踏出這裡一步,我便立刻替傅先生報警,告你入室搶劫。”
歆康聞所未聞,繼續向前跑,緹娜掏出電話,迅速地按下幾個鍵,禮貌地說道:“你好,我要報警,有一個匪徒從我們這裡搶走了一支古董花瓶,……對很貴重,他大概二十七八歲,大概一米七六左右……”
歆康停下腳步,喘着粗氣,一把奪下歆恬手中的手機,聽到裡面一個男子的聲音還在禮貌地問道:“小姐,我們立刻出警,你們在什麼地方?”
歆康一把掛掉電話,將那支粉彩筆筒放回旁邊的博古架上,看着神色如常的歆恬,吃驚地質問道:“你居然真的報警,我是你親哥哥,我爲什麼來這裡拿東西,還不是爲了你們。”
緹娜神色冰冷,極不耐煩地看着歆康,根本不屑回答。在她心目中,男人一旦染上嫖賭毒這些不良嗜好,難以自拔,就徹底淪爲沒有回收價值的垃圾。
歆康看着歆恬冰冷的眼神,心中一涼,曾幾何時妹妹還跟在身邊,天真地叫道:“哥哥,哥哥,帶恬恬去玩。”
如今卻已經用這樣輕視冷酷的眼神看着自己,是他這個哥哥太失敗了嗎。
他聲音略微有點低沉,說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不想再給你們添麻煩,你出院後,我給你發了幾個短信息,讓你往他們的賬號存錢,你都沒有理睬。我想着你手頭拮据,不想給你添麻煩,讓你難做,這纔打起傅先生藏品的主意。”
歆恬媽此時擡起頭,吃驚地問道:“恬恬,你沒有替哥哥還那筆高利貸嗎?”
她的聲音表情倒不是責備,而是稍微有點驚訝,以往,只要歆恬答應替歆康抗債,都會及時將款項存進去,不論多少,只求能先抵擋一下那些人的怒氣,讓他們不至於追着歆康,讓他有危險。
母女倆的收入都給歆康還債,雖然辛苦,但是卻也不曾逼到歆康去偷去搶。
緹娜點點頭,潔白如玉的俏顏,沒見一絲猶豫,說道:“我是故意不理睬,手中有錢,也不會替他還。”
歆恬媽吃驚地睜大眼睛,她沒有逼着女兒幫兒子還債,只是沒見過歆恬擺出這種斬釘截鐵的冷淡神情。
傅斯年也跟着一愣,不動聲色地站在一邊,看着歆恬繼續說話。
緹娜不以爲然,轉頭向着同樣目瞪口呆的歆康,一連串地說道:“以後,我都不會再幫你還錢。你站着比我高,躺着比我長,吃的米飯比我多,呼吸空氣比我大口,年紀比我長,人生閱歷比我豐富,不癡不呆,不聾不啞,頭腦正常,四肢健康,自己惹下來的麻煩爲什麼不自己扛。你是頂天立地昂藏七尺的堂堂漢子,若是你自己都扛不住,我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又有什麼辦法來替你抗。”
緹娜越說越氣,她不知道歆恬一雙稚嫩的肩膀怎麼能承受這麼多,找到這個機會,便要毫不猶豫地鞭笞歆康。
歆康面色抽搐了一下,說道:“恬恬,我是……哥哥……”
哥哥兩字說得如此艱難,因爲連他自己也認識到,哥哥兩字已經成爲這個懂事孝順妹妹身上兩座沉重的大山。
緹娜心中一聲冷笑,面上掛着甜美的微笑,故作無辜地問道:“哥哥,原來你知道這兩個字,我還以爲你只知道什麼叫寄生蟲。”
歆康的臉色刷地一下蒼白,他的妹妹從來沒有這麼冷言冷語地嘲諷過他,總是溫柔善良地勸說:“哥,你別再這樣了,不要再傷媽媽的心。”
“哥,這是最後一次,我說真的,最後一次幫你歐。”
“哥,求你了,你回來吧,別這樣繼續下去了,我真的要堅持不住了。”
“哥……”
“哥……”
從什麼時候起,歆恬就忽然改變了呢,一雙漂亮溫柔的眼睛可以在微笑時突然就變得嚴厲,難道是從她自殺甦醒以後。
自殺,歆康心中一驚,看着歆恬大相徑庭的表現,歆恬已經自殺過一次,難道還要逼他再次走上絕路。
歆康愣了一愣,不發一語,轉身向外走去。
緹娜略微有點驚異,她還以爲歆康會嬉皮笑臉的爭辯。
歆恬媽一愣,想要叫住歆康,卻擔心傷害歆恬,頹然地垂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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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缺多少錢,我先拿給你。”一直站在旁邊沉默不語的傅斯年突然開口,平靜俊逸的臉上看不出端倪,唯獨一雙眼睛顯示出很有幫人的誠意。
“不行,傅先生,我不能再借你的錢。”歆恬媽激動地站起來,阻止傅斯年。
傅斯年看着她,沉靜說道:“藍阿姨,我不是把錢借給你,是借給歆康。”
歆康的腳步慢了下來,高利貸的人逼得很緊,他是真的沒有地方籌錢,除非去偷去搶。
傅斯年看見他放慢腳步,繼續問道:“你缺多少應急。”
應急兩字,很有講究,人生在世,誰都難免有遇到困難的時候,所謂江湖救急,被幫助的人心中存着感激,表面上卻不至於太過難看。只因爲有急就有不急的時候,有潦倒之時就可以等着風光的時候。
歆康咬咬牙,保持面色平靜地轉了過來,說道:“傅先生,請你先借給我三千塊。”
傅斯年點點頭,從書桌抽屜中取出一張銀行卡,說道:“這裡有一張銀行卡,密碼是6個6,你自己取吧。”
歆康不敢相信,傅斯年如此輕易就把一張銀行卡給他,愣了一下,問道:“卡里有多少錢?”
傅斯年稍微想了一下,不確定地說道:“也許是兩萬吧。”
這是一個病人病癒後硬塞給他的,好像說是兩萬,他沒有查證,但應該是這個數目。
歆康點點頭,走到書桌上,鋪好紙筆,打了一張三千元的借條給傅斯年,他雖然已經淪落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賭鬼,但是幼時良好的家庭教育,卻寫得一手極爲漂亮的行楷。
他將借條遞給傅斯年,誠懇地說道:“我去銀行取三千元出來,下午便把銀行卡還回來給你。”
傅斯年笑着點點頭,歆康那筆漂亮的行楷,讓他心中起了好感。
歆康點點頭,看向媽媽和歆恬,良久輕聲說道:“媽媽,恬恬,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