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忘記意味着背叛
緹娜從醫院裡出來,明媚的陽光微微刺眼,她手搭涼棚,擡頭看天上的白雲,像白棉花,白絲絮,輕柔若隱若現,因而襯得藍天顏色更淺,一望無際地像人無憂的心情。
她輕輕跳上花壇邊的低圍欄,慢慢地向前走着,邊走邊抒發對銷售工作的熱愛之情。多麼自由啊,這樣好的天氣,她完全可以找個超市買上一袋零食,坐到公園的草坪上看書看報看情侶看帥哥,聽音樂品美食。
她正在兀自肖想着,身後輕響了兩聲喇叭,她轉回頭,一輛熟悉的波光銀輝騰在她身後慢慢的行駛,傅斯年眼帶笑意,手扶方向盤笑着望她,輕揚的嘴角似乎夾雜着對她這絲舉動的調侃。
緹娜臉上一紅,連忙從花壇邊跳下來,以她一把年紀,被人捉住做這樣的事情,似乎有點不太合宜。
傅斯年搖下車窗,這樣緹娜將他眼中調侃和溫暖的笑意看的更加明顯,他眼睛掃一下歆恬微紅的臉色,佯作沒有看見那抹可疑可愛的紅色,說道:“上車。”
緹娜點點頭,從旁邊打開門坐上去,清清嗓子問道:“斯年,你怎麼在這裡?”
傅斯年將車子加速,輕輕答道:“有個病人,對所有的抗生素都過敏,他的主治醫生恰好認識我,便叫我來看看,有沒有其他辦法。”
緹娜看着他,問道:“那找到解決的辦法了嗎。”
傅斯年點點頭,隨即笑着問道:“問題解決了。你到這裡幹什麼。”
緹娜略一思考,笑着說道:“來看個病人,結果人家已經轉院了,我卻不知道。”
緹娜沒有說明要看的病人是誰,傅斯年也沒有深究,繼續說道:“想去哪裡,我送你去。”
現在是上班時間,應該回公司,但是緹娜爲了素心堂已經忙碌了很久,難得輕鬆一下,加上今天陽光明媚,便不想回去上班。
她略一遲疑,傅斯年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一樣,輕聲說道:“你很久沒有去看藍阿姨了,如果今天工作不忙,不如到我那裡,看看藍阿姨,她一定會高興。”這個主意相當的誘惑人,尤其緹娜想到明媚陽光下,那整整齊齊蔥蔥蘢蘢的小菜畦,還有裡面長滿的彷彿能揚出笑臉的蔬菜。
她略一遲疑,已被傅斯年看出她的動心,嘴角溢出一絲笑意,向着郊外傅宅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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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陽光灑在整齊蔥鬱的菜畦上,雖然是秋天,傅斯年家的菜地上仍然是一片綠意盎然,緹娜叫不出名字的蔬菜們昂着小臉,歆恬媽正抽着水管子在菜園裡澆水。
傅斯年將車一停,緹娜便打開車門飛奔下去,院子外的小池塘裡,正悠遊自在的野鴨子被她一驚嚇,嘎嘎嘎地上岸逃走,緹娜大吃一驚,彎下身子大笑,它們想要逃走不是應該繼續留在水裡嗎,怎麼能夠逃到人類的地盤上自投羅網。
歆恬媽看到歆恬從傅斯年車上下來,禁不住滿臉笑容,喜出望外,緹娜走過去,接過她的水管子,說道:“媽,我來澆吧。”
歆恬媽擦擦手,將水管子交給歆恬,緹娜看着那晶瑩的水流淋淋瀝瀝落在蔬菜上,將菜葉子沖刷得十分乾淨,眼睛牢牢地盯着。
傅斯年站在旁邊看她澆菜,曾幾何時,澆菜這種工作因爲是歆恬來做,竟然也是那樣賞心悅目。只是他的眼睛一落到她的頸間,眼神頓了頓,那裡空空如也,並沒有他送給歆恬的項鍊。
歆恬媽已經進去幹活,準備午飯,傅斯年壓住心中情緒,輕聲問道:“我送給你的項鍊沒有帶嗎。”
緹娜微微一怔,那項鍊她好好地收藏在抽屜裡,旁邊放着重生前的歆恬照片,以此方式將傅斯年一片心思轉告給歆恬知道。
可是如何回答傅斯年的問題卻很難辦,肯定不能用貴金屬過敏這個藉口,傅斯年是醫術精深的醫生,若是他擔心自己想要診治,被拆穿更加難看。
她略一思索,輕聲說道:“斯年,我向來不喜歡帶首飾的,那個我收好了,看起來還挺貴重的。你過生日一定要告訴我,我也送你一份大禮。”
那話語中撇清之意十分明顯,傅斯年琥珀色的眼珠略沉了沉,深思地看着歆恬,她站在陽光下,晶瑩如玉的臉龐彷彿微微發光,美得如晨曦如薄霧,但是看不清。
緹娜看他眼神,心中喟嘆,繼續說道:“斯年,人是此一時彼一時,我不是第一次和你說,重生之後,你要將我當做另一個人來看了。若是不麻煩的話,請你重新認識我。”
若是不麻煩的話,請你重新認識我。
這句話壓在心底多久,此刻在充沛的陽光中,那個男人如臨風玉樹站在明媚的陽光下,眼中含笑望着她,這種想法就好像不經意一樣說了出來。
緹娜說完這話,安靜地站在那裡,晶瑩的流水從她的指間散開,水花四濺,被陽光折射出璀璨的光澤,透明的灑落,水流不斷,她只看了傅斯年一眼,便垂下頭繼續澆菜,彷彿沒有等待什麼答案。
傅斯年將那幅美麗生動的畫面收在眼底,心中卻不像表面那麼輕鬆。把她當作另一個人,以前的那些事情呢,都要忘記了嗎,爲什麼一個人已經跳出回憶,全然不顧的生活,另一個人卻守住那份回憶像士兵守衛城堡,寧可全軍覆沒也不願意棄守。
傅斯年站在那裡,緹娜彷彿在專心澆水。
兩個人隔着一道菜田的籬笆,在明媚的陽光下,各自站成沉默的剪影。
良久,傅斯年笑着說道:“我儘量嘗試吧,但是過去的一切人們沒有辦法忘掉,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失憶。有人說,忘記歷史意味着背叛,我不想背叛。”
緹娜輕輕低着頭,眼中晶瑩,彷彿有一顆淚順着風中滑落,那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她的身體靈魂卻好像分裂成兩個自有生命,靈魂的深處渴望聽到一聲,是的,一切重新開始,那麼她重生在歆恬身上,卻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新生命,而不是依靠歆恬才能延續這些親情和友愛。
與此同時,她聽到傅斯年這樣回答,卻另有一種感動的情緒緩緩升起,那彷彿是歆恬在體內還存有些微的意識,聽到這樣的回答,因感動而落淚。
那顆晶瑩的眼淚一滑落,傅斯年身子顫抖了一下,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自殺醒來的歆恬和以前判若兩人,特立獨行,堅強聰慧遠勝從前,令他心動不已。可是他爲什麼對從前的歆恬難以割捨,難道是爲了那些充滿禁忌的回憶。
他向前一步,想要將歆恬摟在懷中安慰,他不知道她爲什麼難過,心中已經十分不捨。
緹娜向後一閃,擡起臉來,眼中蘊滿笑意,輕聲問道:“你幹什麼,我不需要安慰,你可別過來。”那笑聲中,眼睛還是溼潤的,卻竭力讓自己壓下淚意,想想潘朗不也是如此,永遠不肯放棄緹娜,每個人心中都有專屬的桎梏。
只是她卡在夾縫中,漸漸迷失,不知道該靠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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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傅斯年家逗留了一個下午,又吃過晚飯,酒足飯飽,心情愉悅,歆恬媽才肯放歆恬離開。
緹娜看着日落西山,紅霞滿天,四周已經漸漸沉入夜色,笑着看向傅斯年說道:“天色已晚,我知道你不會讓我獨自回去。”既然得到了傅斯年的答案,她在心中一遍遍的梳理,已經知道該如何處理和傅斯年之間的關係。
傅斯年淡笑着搖搖頭,走過去發動汽車,向歆恬媽說道:“藍阿姨,我送恬恬回去,馬上就回來。”
歆恬媽點點頭,笑着招招手,在小院中目送着他們上車離開。
坐在車上,緹娜開始在心中懺悔今天的時光,雖然很快樂,但是似乎有點過分,翹班一兩個小時和翹班一整天感覺是大不一樣。雖然駱羣航不在公司,她的工作已經完成,沒有人能夠管她,還是心裡有點小小的歉意。
傅斯年不知道她心中丘壑,笑着問道:“送你回家。”
緹娜搖搖頭,輕聲說道:“先送我去博盈公司一趟,在外面玩了一天,還是回公司看看,檢查一下傳真郵件,整理下資料才放心。”
傅斯年似乎能瞭解到她心中想法,眼神笑笑,向着博盈公司開去。
到了公司,已經是快十點,緹娜看看那高高的辦公大廈,想着自己不知道要在公司停留多久,轉頭對傅斯年說道:“斯年,我自己上去就好了,然後我自己回家,這裡是市裡,交通很便利。”
傅斯年看着明亮的辦公大廈,雖然燈火通明,但是除了門口的保安,已經沒有人進出,略想想,說道:“我送你上去,如果有什麼要做的工作,你帶着東西回去做。”
緹娜突然想起那個電梯中怪異的黃老闆,心中也有點害怕,深更半夜再遇到什麼壞人,便點點頭,讓傅斯年陪着自己一起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