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再聞安魂曲
緹娜立刻驚異地充滿感激地擡眼望着那個赫扎布的女孩子,想不到她們的藥膏這麼神奇,竟然好像傅斯年的中藥那樣有奇效。她想到老向導說過,龍牙無閒草,龍牙山脈中也有中草藥種植基地,爲着素心堂的緣故,本來想要詢問一下,卻想到她們聽不懂也不會說漢語,遺憾地搖搖頭作罷。
只是即使不詢問中草藥基地,也是要道謝的,她輕輕偏着頭,向着那個女孩子柔和地一笑,說道:“謝謝,這個藥感覺很有效果。”
那個女孩子點點頭,眼中一抹和煦的笑意,隨即費力地說道:“不用謝。”
緹娜一怔,微微驚喜地說道:“原來你能聽懂我說的話,你懂漢語。”
那個女孩子聽她如此說,眼中卻掠過一絲驚慌,微微搖了搖頭。緹娜感到一絲驚詫,如果能聽到漢語,她們溝通的不是更方便,爲什麼不願意承認呢。
她正想着,外面卻不斷響起叫喊聲,她隱隱聽到潘朗的聲音,想來是她進來的時間太長,潘朗等人擔心纔會呼喊她。她正要起身推門出去,那個女孩子卻又拉住她,將繡着五彩花紋的頭巾輕輕覆蓋在她滿頭青絲之上,然後精巧地掖好頭巾的一角,向着她點點頭。
緹娜還是第一次穿民族服飾,以前都是在電視上看見女孩子一穿上少數民族服飾就會顯出與衆不同的東方特有的神秘感,她稍微一怔,猶豫着推開了木樓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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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朗看着歆恬被那個赫扎布的女孩子領着上樓遲遲沒有聲音,心中着急,不顧其他人的阻攔,着急地呼喚起歆恬。他呼喊過的聲音不久,便看到木樓的小門輕輕地向外推開。
隨後露出一張霞飛紅暈的芙蓉嬌靨,燦若星辰的眼眸,玫瑰花瓣一樣的嘴脣,滿頭烏雲似的秀髮被一絹深藍髮巾輕輕挽住,邊襟繡着五彩花紋,她換上赫扎布姑娘的衣服,立刻讓那些赫扎布的弓箭手看得呆住,半晌移不開眼神。潘朗也是輕輕一怔,歆恬以往都是幹練時尚的職業裝,難得穿上如此柔和雅緻的服飾,更難得是略帶一絲羞怯的表情。
他的嘴角輕輕揚起,向前走了幾步,緹娜站在他身旁,先扮了個鬼臉,然後輕聲說道:“怎麼樣,好看嗎。”
潘朗沒想到她直接問出來,眼中蘊滿笑意,輕輕點了點頭。
此刻夕陽已經漸漸沉落,月亮逐漸升上天空,整個部落裡到處閃着星星點點的火把用來照亮。緹娜這才深刻意識到原始社會和現代社會的差別和不便利,部落裡沒有電,就意味着所有與電相關的東西都不能使用,譬如電腦電話電視等等,當然部落也沒有,沒有這些的確是很不習慣,但是她看着周遭的美景,月亮掛在天空,倒映在那灣碧藍的湖裡,金黃色的倒影隨着微風盪漾,赫扎布人一片歡聲笑語,倒也漸漸地習慣了。
那個女孩子也舉着火把走到他們身邊,將他們引領到一處無人的湖邊空地,然後向着老向導輕聲說了幾句,老向導連連點頭,並雙手拱起連連道謝。
緹娜等人看向他,他笑着說道:“她幫我們去拿食物,馬上就回來。”
少頃那個女孩子端來一個大大的木盤,裡面放着一大壺酒,一大盆香氣撲鼻的烤肉和一些糯米糰子,緹娜等人辛苦一天,都不禁食指大動,女孩子將盆裡的烤肉一一分給衆人,緹娜吃了一口,只覺得無比鮮嫩,脣齒留香,那肉勁道無比,肉香濃郁,竟然是以前沒吃過的味道。
她禁不住擡頭問道:“這是什麼肉,好香啊。”
老向導吃得滿嘴油漬,頭也不擡,輕聲回答道:“這是新鮮剛烤出來的鹿肉,我這鼻子一聞就知道是剛生出來不久的小鹿,肉嫩着呢。現在鹿可不好打,想找着小鹿就更難了,還是赫扎布的獵手有本事,這也能獵回來。”
緹娜本來正吃得津津有味,聽到老向導說是鹿肉,喉頭一緊,等聽到老向導說是剛出生沒多久的小鹿,腦海中彷彿出現那小鹿楚楚可憐善良明亮的眼睛,竟然無論如何也再吃不下去,當下將那鹿肉悄悄放在一旁,只吃點手中的糯米糰子。
衆人餓了一天,都吃得津津有味,雖然聽到老向導說是鹿肉,心裡稍稍不忍,仍然捨不得放下,只有潘朗注意到歆恬的表情,而且他聽到是小鹿肉,也沒了繼續吃下去的慾望,也是悄悄地將鹿肉放在一旁。
那個女孩子看到一行人吃的高興,輕聲地說了幾句,老向導的神情又十分振奮,高興地和那個女孩子比劃了幾下,然後向着歆恬等人興奮地說道:“你們真有運氣,本來他們抓了一隻矯健的馴鹿,想要過幾天開始獵鹿比賽,可是大祭司剛纔宣佈,明天白天就開始這個比賽。”
緹娜一聽到那個名字,獵鹿比賽腦海中出現一堆兇悍的弓箭手,手持利箭瞄準一隻可憐的馴鹿的場景,已經不由得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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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還不知道怎樣才能接近老向導口中的大祭司,既然他不斷地提到他,想必他就是這個部落真正的主宰吧,她沉默地吃着糯米糰子,食不知味,暗自思考着怎樣才能接近大祭司,向他說明合作原生態村落的事情。
她正在想着,卻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騷亂,一陣快速的馬蹄聲,最前面的馬後拖着一個人,不知道他從哪裡被拖了多久拖回來,整個人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身子背過去,看不到臉孔。
一行人都是一驚,站起身子向那裡張望,老向導卻一把拉住他們,說道:“不要過去,我們不能輕舉妄動。”
一個同事輕聲問道:“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能把人綁在馬後面拖回來,死了怎麼辦?”
老向導眼睛上襲上一層冷意,輕聲說道:“死了就死了,這裡是赫扎布部落,你以爲需要按照外面的法律嗎,這裡大祭司的話就是法律。”
緹娜眼中有些焦急,輕聲問道:“那他到底犯了什麼錯誤呢,要惹到這樣的禍事。”
老向導搖搖頭。
幾個人都看向那個赫扎布的姑娘,卻看見她眼中充滿了擔心,顯然是熟悉那個人,或者至少她是不希望那個人出事的。
老向導向着那個姑娘輕聲地問了幾句,姑娘猶豫了一下,看着周圍沒有部落的人,想想才輕聲回答,老向導邊聽邊惋惜地搖頭,良久才轉向一行人,說道:“他觸犯了部落的規矩,赫扎布規定任何赫扎布人沒有經過大祭司的允許,不能離開赫扎布部落一步,也不允許和外界的人交流,更不允許和部落外的人通婚。”
緹娜等點點頭,老向導點點頭繼續說道:“那個赫扎布的小夥子在打獵時遇到了附近山民的女兒,兩個人一見傾心,常常溜出去幽會,被大祭司發現了,剛剛將他從外面抓回來,他觸犯了大祭司的禁令,不知道大祭司會怎麼懲罰他。”
緹娜皺皺眉頭,突然間想到眼前這個姑娘也是會說幾句漢語的,如果她沒有接觸過外面的人,又是怎麼學會的呢。她正想要詢問,卻看見那姑娘眼神中的憂慮,似乎請求她不要將自己會說漢話的事情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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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娜眼睛一動,只能將疑問輕輕地壓了回去。
他們正在不停地向那裡張望着,已經從遠處走過來幾個赫扎布的弓箭手,站在他們的身旁,向着那個女孩子問了幾句,便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幾個人緩緩站起,向着部落深處的木樓走去,顯然是要將他們隔開,不讓他們看到那個被綁回來的青年的情況。
那名同事邊向前走,邊不斷回頭張望,卻被一個弓箭手擡起弓箭比了比,悻悻地轉過頭去。
緹娜被獨自送上一幢木樓,被褥已經鋪好,只是她卻遲遲無法入睡,月光從窗外投射進來,在地面上照射出一片雪白色的光芒。她在牀上翻來覆去,因爲是陌生的地方,因爲一個人獨自在一幢木樓有點不安全感,因爲想起赫扎布部落裡的事情,想起建立原生態村落的事情,竟然滿腹心事,雖然疲累無比,卻難以入睡。
她從聽着外面的人聲鼎沸到載歌載舞,到人聲稀少,到鴉雀無聲萬籟俱寂,終於不知道何時輕輕進入了夢鄉。卻突然聽到一陣清冷悠遠的樂音,順着夜風從窗外輕輕潛進來,腦海中似乎出現了月光下一片無垠悲涼的沙漠,一匹孤狼兀自狂奔,直到奔跑得沒有力氣對着月亮輕聲嗥叫。又像孤高的山峰上,一隻孤鷹展翅掠過,千里天涯,隻影相隨。
她的胸中也涌上層層悲意,似乎不勝這悲涼的樂音,這首樂曲她曾經聽過,雖然只有一次,但是卻畢生難忘。
她心念一動,再也無法睡在牀上,披衣而起,推開木樓的門輕輕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