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康走後的沉悶一時難以消退,歆恬媽看看書房落地鐘的時間,起身說道:“恬恬,你陪傅先生說話,我去做飯。”
她邊走邊暗自擦擦眼睛,緹娜知道她心裡想着歆康還在擔心,想要追過去幫忙,卻被傅斯年和歆恬媽兩個人同時拉住。
歆恬看着傅斯年,壓下心底略微尷尬的感覺,她在這裡不是傭人,不過也不是主人邀請來的客人,角色扮演有待調整。
傅斯年並沒有刻意地招呼她,沉靜地坐在書桌前,說道:“我要開幾個藥方,你隨便坐,想看書的話,書架裡有一些書。”
緹娜點點頭,原來他真的是醫生,她走到書架前隨意的瀏覽,大部分是中醫古籍。她看着書架邊上有一本現代書籍,《自愈有道》(普通人的養生方法),輕輕抽出來,封面編者處赫然印着傅斯年的名字。
她瞄了一眼傅斯年,正在專心致志的提筆寫字,便靜靜地翻開作者簡介,傅斯年,H市中醫藥大學副校長,國家中醫藥研究協會副會長,善全醫藥集團特聘顧問,十二項特效中藥方持有人……
難道是他,緹娜想起H市盛傳政府大員深爲依賴的傅神醫。
林道學原是本省副省長現已調任中央某部委,林的母親罹患癌症,被幾名西醫專家診斷壽命堅持不到兩年,卻在傅斯年的妙手迴天下堅持了整整十年,享年七十八歲,含笑而逝,可算是壽終正寢。傅斯年因此名聲大噪,當然和林副省長爲了報恩暗中推動也是分不開的。
傅斯年還是H市領導班子的健康顧問,平時高高在上的官員們,在他面前仍然是會生老病死的凡人,偶爾染恙,需要他悉心診斷。因此傅斯年可謂是H市人們爭相接納而不能其門的人物。
緹娜聯想到傅斯年是何人之後,心中微癢,前生時,若有機會遇到的人,便是她要大力結交的對象,她擡眼偷瞄傅斯年,傅斯年專注寫字沒有擡頭,卻察覺到她的視線,輕聲問道:“有事嗎?”
“沒事”,緹娜略有點心虛,隨即卻輕鬆說道:“在看你的大作,奇怪作者簡介中,很少有不刊登年齡的呢。”
傅斯年啞然失笑,她是在探問自己的年齡,說道:“人們都相信仙風道骨的老中醫,出版社認爲刊印年齡對發行不利。你覺得我印多大年齡合適?”
他的笑容淡淡的,光滑清爽的皮膚,淡然睿智的眼睛旁有淺淺的笑紋,這種人是看不出年齡的,他20歲的時候,因着他沉穩淡然的風致,別人會判斷他接近30歲,他30歲的時候,自然還是30歲,但是當他40歲的時候,在別人眼裡也仍然是30歲。
永遠的三十歲,緹娜笑笑,她生前也勉強可以算作這種人,不過她的期望是永遠28,她笑笑說道:“傅先生你是3040嗎?”
傅斯年雅緻淡然的眉眼受到打擊一般,略皺着眉,做思考狀:“30還是40呢,這是個問題。”
基本上男人過了三十,也怕別人將自己猜老的,狡猾的歆恬,這10歲的跨越,也讓他有點小心亂蹦。
他還很風趣,緹娜輕輕一笑。
傅斯年繼續笑着說道:“其實我剛纔一直在向天祈禱,若你突然蹦出一句叔叔來,我要如何是好?”
緹娜笑意更盛,歆恬媽媽敲敲門,叫道:“叫什麼叔叔,那不是差輩了嗎,傅先生才35歲,大好的年華,歆恬你不要胡鬧。”
歆恬媽媽對着歆恬的時候,略帶幾分責備,轉向傅斯年卻慈愛很多,“傅先生,飯菜燒好了,請出來用餐。”
傅斯年摸摸鼻子,歆恬調皮地吐了一下舌頭,兩人相視一笑,站起來到外面幫助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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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如滿月的古式紫檀餐桌,鋪着花鳥紋的織錦,山水圖案的青花瓷盤裡面盛放着幾樣素淡可口的小菜,色香味俱全,同款的瓷碗裡盛放着冒着青光的晶瑩米粒,一股撲鼻的翠竹香氣,蒸飯的米竟然是拿竹汁浸過的。
緹娜在桌邊坐了下來,傅斯年和歆恬媽都是隨性,想來學醫者平日飲食也清淡,她向來注重保持體形,也並非一定要吃葷,此刻竟也吃的津津有味。
她嚥下爽脆的薑汁萵苣絲,笑着說道:“我知道院子裡的大葉子是什麼了,原來就是這個萵苣。”
傅斯年點點頭,像個地道的菜農一樣,說道:“藍阿姨今天做的一定是那個尖葉子的品種,若是圓葉子的那個品種,便不如這個清脆。”
歆恬媽笑着點點頭,說道:“還是傅先生的嘴細,我就吃不出兩樣有什麼差別。”
她話音一落,房門被人推開,三人轉頭看見歆康去而復返,都是一愣,歆康看見三個人坐在一起其樂融融,他就像一個闖入者,也是微微一愣,漂亮的眼中現出一種侷促痛苦。
他拿出那張銀行卡,放在桌上,說道:“還是不行,我從這裡一離開,便想着將這些錢都拿去翻本,這念頭野草似的壓不住,我真怕又把這錢拿去賭,趁着現在清明強押自己回來,先將整張卡都還給你。”
三人一愣,歆康眼光從他們臉上劃過,轉身就要離開。
他們纔像一家人,這裡還有他停留的餘地嗎。
傅斯年看出歆康的失落,立刻說道:“歆康,坐下來吃完飯再說,不過,今天沒有葷菜,你不要嫌棄。”
歆康身子一頓,下意識地看向媽媽和歆恬。歆恬媽掩飾住情緒的激動,歆康這是要改好啊,賭癮毒癮,哪有那麼容易戒掉,他硬忍着將銀行卡先還回來,已經讓她心中一酸。
她站起身去廚房,又沉聲道:“傅先生留你用餐,你就坐下來,杵在那裡幹什麼?”
歆康身子一顫,緹娜心裡也有幾分欣慰,卻沒擡頭,繼續夾菜,說道:“下午我陪你去。”
歆康心頭一震,坐了下來,卻先看向窗外,不想讓人看到他眼中的晶瑩。他極力掩飾自己激動的心情,幸虧他回來了,若他再將那些錢拿去賭,媽媽和妹妹還會像現在一樣高興嗎,他們一家人已經很久沒在一起吃頓飯了。
歆恬媽去廚房取了餐具過來,遞到歆康手中,歆康藉着那碗筷一下握住歆恬媽的手,緊緊握住,歆恬媽板着臉,不去理他,歆康擡着頭,誠懇地看着歆恬媽的眼睛,說道:“媽,對不起,以後我再也不賭了。”
歆恬媽身子一震,眼光柔和似水,慢慢地滲出眼淚,輕輕摸摸歆康的頭。
緹娜坐在旁邊,看着這母子慈愛的一幕,只覺得心頭也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