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教堂神父
緹娜費力地蹬着腳踏車在公路上橫衝直撞,很多次險些撞到路邊的攤販,人車都要摔倒。駱羣航本來傷口疼痛難忍,卻因爲看她騎車的姿勢萬分緊張,竟然暫時忘記了自己中彈一事,不停地叫着:“你小心些,你會不會騎車。”
緹娜沮喪惶急的聲音從前面傳來,說道:“只會騎車,沒上過公路,不會剎車。”
駱羣航額頭上冷汗涔涔,感覺傷口更疼幾分,問道:“這也叫會騎車?那你還騎車,不怕危險嗎。”
緹娜只覺得腳踏車萬分沉重,心急如焚,駱羣航坐在車後十分沉重,路面又稍微有點向上的斜坡,每蹬一下腳踏車都費盡力氣,好像一口氣提不上來,那腳踏車就會停止前進。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滴下來,她沒手去擦,想到他身上有傷,心頭又急又怒,又捺住性子叫道:“再危險能比你中槍危險。你中槍不是也沒說出來,不是眼疾手快把我推開,不是用力撐住拉着我不要摔倒嗎。”
駱羣航稍微一怔,雖然傷口很疼,也不知道會有多危險,嘴角卻輕輕上揚起來。
歆恬在前方竭力地騎腳踏車,駱羣航匆忙中回頭一看,那名殺手已經被隔在遠遠的人羣中,看不見蹤跡,他心裡稍微放鬆一些。
緹娜騎車騎了很久,汗流浹背,前方不遠處就是一座教堂,剛纔的聖誕鐘聲也是從那裡發出來的。緹娜擡頭已經能夠看見教堂尖頂的十字架,眼中一抹喜色,她用盡全力加快速度。剛纔的路人就告訴她,教堂那裡有小鎮醫院,所以她才拼命騎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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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敞宏大的教堂,時值平安夜和聖誕節交替的時刻,對他們是一個重要的時刻,雖然有很多人聚集在廣場上去觀看音樂節開幕盛典,教堂裡仍然有很多虔誠的教徒在跟着神父和唱詩班一起迎接基督降生。
緹娜攙扶住駱羣航,猛地推開教堂大門,很多人被那大力的推門聲驚動,從禱告中轉過來,詫異地看着這一對容貌出色的東方人。還沒等緹娜開口求助,站在大門邊上一個禱告席位的白人婦女便主動過來幫着攙扶住駱羣航,並且用英語大聲叫着神父的名字,讓他過來幫忙。
其餘的人也關心地圍攏過來,幫助緹娜將駱羣航攙扶住靠在椅子上。
緹娜看着衆人關心的眼神,心中充滿溫暖,沒想到異國他鄉竟然能遇到這麼多善心的教衆,此刻駱羣航的情況似乎更加嚴重,緊咬着牙關忍住疼痛。
緹娜只能用不太靈光的英語發問道,這裡不是醫院嗎。
那名最初就開始表示友善的白人婦女,輕輕點頭,而最前面原本正在主持禱告儀式的神父穿過人羣向後面快步地走來。
緹娜一看他,稍微一怔,那是一個六七十歲的東方人,柔和深邃的眼神充滿睿智。
隨着他快步走來,那些教衆便用充滿信任的眼神看他,同時主動向後退開,給他閃開一條道路。緹娜心中一動,這纔想到其實當地人對東方人是沒有什麼感覺的,至多是陌生冷淡,談不上熱情友善,尤其是意外中槍受傷這種事避之唯恐不及。她剛剛進到教堂,教衆們便如此親切,應該是這位神父威信很高,教衆們對他親切信賴,而他又是一個典型的東方人,因此才產生的親切認同感。
那名神父低頭查看駱羣航的傷口,子彈洞穿大小的傷口周圍,皮膚有些燒焦的痕跡,血肉模糊,還有點黑色的淤血,明顯是中彈的傷口。
他挑了挑眉,擡起頭向着緹娜問道:“怎麼回事。”
緹娜正要回答,接觸到駱羣航略帶警告的眼神,心中瞭然,着慌地說道:“廣場那裡的音樂節開幕式突然發生了槍擊事件,他不小心誤中流彈。請您想辦法救救他。”
那名神父看兩人是東方人,沒有使用當地話,而是直接用漢語問話,這讓緹娜有了一些親切感,但是她知道身在異國他鄉,還是小心謹慎一些好,若是說出那名殺手是故意針對兩人,說不定會生出什麼意外,不如隱瞞部分真相等待駱羣航將槍傷治療好再說。
那名神父注意到緹娜回答時,眼中略微閃爍了一下,那是一個不善欺騙的人偶爾掩飾纔會流露的神色,不過兩個人從穿着談吐看都不像壞人,看來是遇到麻煩。
他沒有戳穿緹娜,而是直接說道:“你可以儘快做個選擇,小鎮沒有現代化的專業醫院,小鎮居民生病都是在我這裡看病,或者是找印第安傳統醫術治療。如果小鎮居民生了比較嚴重的大病,也會驅車到其他鎮的醫院去看病。”
緹娜一怔,她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連忙問道:“最近的小鎮多遠,您看他能夠堅持得住嗎。”
那名神父看了駱羣航一眼,此刻他的臉色變得鐵青,嘴脣雪白,因爲失血過多,已經逐漸昏迷,緹娜看着駱羣航,眼中快要涌出眼淚,一雙手緊緊拉住他的雙手,用手掌溫暖他冰冷的手。
神父的眼中仍然是一片安然,輕聲說道:“他失血過多,只怕是堅持不到其他小鎮的醫院,我使用中醫方法治療,你若是相信我,可以將他留下來治療。”
緹娜一時無措,她想要去看看這教堂醫院有些什麼設備,能不能夠輸血,時間卻已趕不及,她想要叫醒駱羣航讓他做決定,可是他已經昏迷不醒。
緹娜看了一眼神父,他眼中的神采驀然讓她想起一個熟悉的人傅斯年,若是傅斯年在這裡,她會不會猶豫呢。現在的這雙眼睛像當初傅斯年那雙眼眸一樣堅定自信穩重,緹娜咬咬牙,輕聲說道:“我相信您,需要我幫助做什麼。”
那名神父已經準備好回答她一連串的問題,倒沒有想到她如此乾脆,直接說道:“推他跟我來後面手術室,人手不足,你就留在旁邊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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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娜點點頭,教堂裡一名修士已經將後面的推牀推來。
緹娜和衆人將駱羣航擡放在推牀上,便向後面的手術室推去。
剛一進去,神父就遞給她一把剪子,讓她將駱羣航的衣服剪開,緹娜點點頭,神父和顯然早已經成爲他助手的男修士就開始準備各種東西。緹娜看着小小的手術室裡乾淨整潔,而且有一些她叫不出來名字的儀器設備,稍微安心。
她看了一眼駱羣航,雙眼緊閉,在心中想着,這是她做出的決定,如果做錯了,她要如何償還駱羣航一條命。手持利剪,將駱羣航的衣服豁開,觸目驚心,緹娜手止不住顫抖。鮮血已經染透了駱羣航的層層衣服,她咬牙忍淚將被鮮血泅溼的衣服全部脫下來。看見傷口處還有一道傷疤,那是上次地鐵塌陷時留下的,當時駱羣航身受重傷卻也一直堅持着,到最後爬上頂端溼溼的鮮血灑下來,落到她的臉上,她才發現事情的真相。
她略微一怔,輕輕地撫摸一下那道傷疤,想起地鐵中相依爲命同生共死之事,竟然恍如隔世。神父命令她拿起酒精棉將駱羣航傷口周圍的皮膚消毒,緹娜輕輕蘸着酒精棉擦拭傷口附近,感到昏迷中的駱羣航仍然疼得抽搐了一下。她輕輕擦拭,終於忍不住一直忍着的眼淚,紛紛滾落下來,被神父看見,輕聲命令道:“把手裡的酒精交給我的助手。”
緹娜連忙拭乾眼淚,堅持說道:“我可以。”
再難過也能堅持,看見血暈也能堅持,神父沒有看她,溫和說道:“有託尼足夠了,你可以等在一邊。”
緹娜不敢耽誤兩人的事情,走到一旁,將駱羣航帶血且被剪破的衣服整理好,衣服裡卻掉出一個精緻的盒子。那上面也沾滿了血跡,緹娜輕輕擦拭,那是一個精緻雕刻着玫瑰花紋的金屬圓盒,緹娜緩緩打開,心跳幾乎停住。
裡面是一個巧克力圓牌,還散發着巧克力的光澤和醇厚的香氣,圓牌上浮雕的圖案正是她可愛甜美的笑臉,難得一見的表情。緹娜想起剛嚐到免費巧克力時仰臉一笑,想來被攝錄到暗藏的攝像頭裡,而駱羣航走進商店後面就是爲了製作這面圓牌,在廣場音樂會時想要拿出來給她也是這面圓牌。
她凝視着那面圓牌,腦海裡閃過很多兩人相處的畫面,遙遠但十分清晰。驀然間發現兩人同生共死已經多次,也許有些感情沒有徵兆,卻能夠不知不覺地生根發芽。她流着淚走到教堂前面,在滿是外國人詫異的神色中,站在耶穌的塑像下,雙手合起祈禱。她不信神靈,可是卻願意相信神靈此時此刻存在,這樣她便能夠祈求神靈庇佑。
她含淚望着耶穌看盡世事仍然慈愛的眼神,用心靈祈禱,萬能的主啊,若你存在,請你保佑他,請你一定要保護他。與此同時,再也止不住淚眼滂沱,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