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趙洞庭輕輕哼了聲,回頭瞥了眼那個軟倒在地上的費捕頭,道:“你叫人去耿左侍府中通報,告訴他,就說他孫兒在這受欺負。”
費捕頭吞嚥着口水,不敢說半個“不”字,連忙對着外面進來也不是,離開也不是的幾個捕快打眼色。
趙洞庭又道:“記住不該說的話不要多說,就說他孫兒在這有麻煩就行了。誰多說,我不介意割掉他的舌頭。”
有武鼎堂的供奉很配合的在他話音落下之際從屋頂上掠下來,是巴不離。
趙洞庭揚揚脖子,示意巴不離跟着那捕快去耿府報信。
耿公子心裡咯噔直跳,止不住地在想這到底是遇到哪路大神。竟然還敢主動去要自己爺爺過來,難道他就不害怕麼?
這種疑惑甚至都讓他暫且忘卻那把還橫在他脖子上的雁翎刀的刺骨寒芒,隻眼巴巴看着趙洞庭。
趙洞庭揹負着雙手掃視整個大堂,幽幽嘆息,“還真是怎麼除都除不乾淨啊……劣根性?”
他到主位上坐下。
費捕頭雖然還不清楚他身份,但知道肯定是惹不起的大人物,老老實實到下面站着,佝僂着身子。
他這刻就想着趙洞庭能夠把他當個屁放掉最好。只要趙洞庭眼神掃過他,他便覺得心中有些發麻。
衆女神色皆是有些玩味。
出宮遇着這樣的事情,也算是給她們平淡到和白開水差不多的生活灑上了那麼一兩抹綠色的新茶茶葉。
以前每每聽說朝中誰家的公子在長沙城內做出如何貽笑大方或是威震八方的事情來,她們都覺得好笑,那跟皇上比起來簡直差到十萬八千里遠去。而現在自己做親歷者,才發現還真有那麼幾分意思,欺軟怕硬,估計是這些人的特質。
時間過去兩刻鐘左右。
那去耿府報信的捕快又跑回來,不過沒將耿諫壁和耿思量兩人也帶過來。
跑到大堂裡面,他瞧瞧坐在主位上的趙洞庭,又瞧瞧站在下便的費捕頭,不知該向誰稟報纔好。
費捕頭輕輕咳嗽兩聲,使了個眼色。
這捕快會意,對趙洞庭道:“耿大人傳出話來,說公事公辦,耿公子若是作出什麼觸犯刑律的勾當,他不會管,耿家誰也不會管。”
趙洞庭起身慢悠悠踱步到耿公子的面前,道:“你還真是給你爺爺丟人。”
神色有些複雜。
有些欣慰,也好似有些擔憂,隨即所有的神情都變得意興闌珊。
他揹負着手向堂外走去。
樂嬋等女自然也都是跟上他的步伐。
徐福興和紅裙姑娘對視後,也扔掉手裡的刀,快步走到趙洞庭的背後道:“老朽多謝公子相助了。”
若不是趙洞庭,他這會兒和丫頭是個什麼樣的情形,很難說。
趙洞庭擺擺手道:“徐神醫客氣了。”
“你?”
徐福興微愣。
他可不記得自己有和麪前這個年輕人說過自己軍醫的身份。
趙洞庭帶着微笑道:“徐福興,祖籍泉州,宮廷御醫。隨着朝廷南下避難,見大軍中沒有郎中,便索性帶頭留在軍中做隨軍郎中,到遷居長沙時退伍,不知去向。去年洪澇災害時,又在衡山腳下給災民百姓們治病、熬粥。只是我有點兒好奇,徐神醫你這樣的明明可以受到皇上的接見,到金鑾殿上瞧瞧皇上的龍顏,怎會拒絕這樣的機會?”
徐福興悚然動容道:“你到底是誰?”
他很難聯想到易容術上面去,所以這會兒壓根沒想過眼前的這個人就會是他曾經見過幾面的當今皇上。
趙洞庭聳聳肩道:“名字不重要,我只是個小黃門而已。”
徐福興釋然。
原來是小黃門,既然是皇上身邊的親近人,那能夠知道他的信息也就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
畢竟當初作爲朝廷中僅次於極少數幾個國手大御醫的他主動請辭,隨軍征戰,這還是引起不小動靜的。
衡山腳下的事就更不是什麼秘密。
他只是有點兒驚訝這個小黃門怎麼會有如此十足的氣勢,還有這般高絕的修爲。
皇上現在挑選小黃門都已經這般挑剔了?
隨即徐福興輕笑道:“老朽這輩子已經見過皇上許多次,將這個機會讓給別人也好。”
他沒覺得這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更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真到他這個年紀,再有他這樣的經歷,到這會兒都已經不再看重任何的功名利祿。
徐福興早就想清楚,自己死後一堆黃土,逢年過節有丫頭燒點香燭紙錢,這便足矣。
他這輩子沒法像是文軍機令、陸國務令他們那般名留千史,也就索性懶得去鑽營。除去這顆問心無愧的良心,再有早晚要傳給丫頭的醫術,這輩子其餘的東西生不帶來,死也不帶走,挺好。
他想着,哪怕就是皇上在自己面前,自己也這樣說。
多見次皇上又能怎麼的?
是給自己添壽?還是給皇上添壽?
他若是想要功名利祿,這會兒就算不如吏部左侍郎耿諫壁,也不會相差太遠。
趙洞庭因爲徐福興的回答而微愣,隨即呵呵笑起來,道:“前輩您是真正的豁達人……”
徐福興搖搖頭,只道:“談不上豁達,只是這輩子想見的、想吃的、想經歷的,大多數都已經嘗試過,就沒有那麼多的念頭了。”
他們向着觀潮客棧的方向走去。
沿河街社安所裡。
費捕頭和由跪變坐在地上的耿公子面面相覷。兩個人都是臉色慘白,誰也沒法去笑誰。
最後是費捕頭先開口,道:“耿公子你還不回家去?”
耿公子瞥瞥他,知道他的意思,好似幡然醒悟,沒有半句話,忙不迭爬起身匆匆向着外面走去。
雖然那個令人心裡發涼的傢伙就這般走了,但不代表這件事情就這麼結束了呀!
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回去和父親還有爺爺說道說道這事的,這樣即便是踩到鐵板也不至於落得個完全措手不及的地步。
雖然爺爺嘴裡是說公事公辦,但他覺得爺爺不會真就能做到連他這個三代單傳的親孫子都不管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