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恆中計以後,滿心憤怒之下再犯海康,也定然會是雷霆之勢。
兩人沉吟良久,蘇劉義嘆道:“張大人,怕是咱們只能駐城而守,在城池外圍布開雷陣,抵擋元軍了。”
張珏道:“可元軍足足十餘萬軍馬,又有投炮車,用雷陣,怕是也擋不住他們啊!”
現在宋元雙方都有火器,以往的很多守城方法都已經不再適用。哪怕是最爲擅長守城的張珏,此時也是有些頭疼。
轟天雷的威力較之石頭大多了,海康縣城牆又不堅固,想要擋住投炮車,基本上不可能。
以前,有護城河抵擋敵軍,城內士卒完全可以在城頭上頂着投石車,對城下敵軍造成極大折損。可現在,元軍根本不需要攻到城前,只需要在數百米開完用投石車先將城牆炸塌就行。只要他們捨得炮彈,那宋軍就根本沒法再利用城牆的優勢。城牆上縱然安排再多守軍,也只有挨炸的份。
趙洞庭以前炮轟鐔津時,讓守城的元軍吃盡苦頭,被炸得七葷八素。此時這樣的困境,卻落到張珏他們頭上。
火器的出現,讓得這個世界原有的戰爭方式逐步發生了變化。
以前能夠讓守城士卒佔盡優勢的城牆,如今不是特別高聳堅固的,已然淪爲雞肋,形同虛設。
蘇劉義也知道張珏說的是事實,道:“那這海康縣,咱們可如何守得住?若不然,先讓太后娘娘和諸位大臣先行離開海康?”
到這時候,讓百姓撤離顯然已經來不及。而蘇劉義作爲老臣,思維陳舊,估計也沒太將百姓放在心中。
在這個年代,有很多公卿大臣都有蘇劉義這種毛病。畢竟,趙洞庭雖然不斷拔高百姓地位,但他執政的時間還是太短,沒法將大臣們的思維徹底改變過來。
在如蘇劉義這樣的許多宋臣心中,還是以貴族階層爲首的。
張珏聽到這話微愣,道:“只撤公卿大臣,不撤百姓,到時候皇上知道,會不會責怪我等?”
他卻是知道趙洞庭對百姓有多麼在乎。
蘇劉義嘆息道:“縱是皇上責怪也沒有辦法,若是海康縣破,太后娘娘他們豈不是……我朝皇室已經再也經受不得這樣的風波了。”
張珏沉默下來。
蘇劉義說得的確不錯,到現在,宋朝皇室已然凋敝,若是太后娘娘和廣王趙昺再出事……
到時候,宋朝皇室就真的只剩下趙洞庭了。
皇室亡,則國亡。要是趙洞庭再出什麼意外,他們這麼多年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在他們心中,不像是宋碧濤那樣爲百姓而戰,而是爲皇室而戰,爲趙氏而戰。
蘇劉義見張珏沉默,匆匆起身,“我這就進宮去求見太后娘娘。”
張珏沒有攔他。
哪怕被皇上責怪,也總比太后娘娘、廣王出事要好。
而且,若是海康城破,他還能否活着等到皇上回來,都是個未知數。
張珏雙手撫着額頭,坐在椅子上輕輕嘆息,隨即深深沉思起來。
蘇劉義離開房間以後,讓下人牽來馬匹,在夜色中快馬向着就在不遠處的海康行宮馳去。
他和張珏兩人都沒有要棄守海康縣的意思,但是,對守住海康,的確沒有多少信心。
而就在十餘分鐘後,這海康行宮的前大街上,靜謐突然被打破,空前熱鬧起來。
沉沉的夜色突然被火光撕破,在離着海康行宮數百米處,有府邸中大火沖天。
“失火了!”
“失火了!”
聲聲叫喊在大街上響徹起來,許多侍女家丁從個個府邸中跑出來,向着那失火的府邸跑去。
在這前大街上,住着的都是現在南宋的公卿大臣,個個位高權重,任何哪個府中失火,自然都是大事。
在沉思中的張珏被吵鬧聲驚到,走出門去,問門外侍候着的家丁道:“哪位大人府邸失火?”
這家丁雖然始終守在門口,但對這前大街可謂是門兒清,瞧瞧那火光沖天的地方,答道:“回大人,好像是柳將軍的府邸。”
柳將軍?柳弘屹?
張珏微驚,隨即連道:“速速召集下人,前去柳將軍家中救火。”
這家丁連忙跑開去。
雖然這是蘇劉義的府邸,張珏不是他們的老爺,但是張珏貴爲副軍機令,他當然也不敢怠慢。
張珏也不等這些家丁,重重跺腳,便往府外跑去。
這邊還沒想到對付元軍的法子,柳弘屹那頭府邸竟然失火,這讓得他有些心煩意亂。
而柳弘屹受傷未愈,他也擔心柳弘屹會出什麼意外。
同朝爲臣,且曾並肩作戰過,他敬佩柳弘屹的驍勇,自然不願柳弘屹出什麼事。
而這時,柳府內。
柳弘屹灰頭土臉,正朝着自家那心愛的小兒子破口大罵。
可他那兒子才丁點大,哪裡曉得什麼?
柳弘屹罵得大聲,他兒子卻是哈哈直笑,滿臉童稚。
何慧香在旁邊焦急瞧着,實在看不下去,道:“老爺,別罵虎兒了,他懂得什麼?還是先救火吧!”
柳弘屹氣沖沖指着自己火光沖天的臥房,“救火?夫人,這火還救得下來麼?”
他實在是心痛得厲害。
這府邸是皇上賜給他的,可看這火勢,怕是等到撲滅,他這座大宅子也得化爲灰燼了。
本來失去右臂,柳弘屹心情就極爲沉重,如今剛回家,還沒過上安生日子,就發生這樣的事,更是將他心中的怒火全部挑撥起來,以至於差點動手打以往自己連罵都捨不得罵的兒子。哪怕是何慧香此時相勸,也沒能得到他什麼好臉色。
何慧香知道自家夫君心中痛楚,捂着嘴,默默垂淚。
周圍,許多侍女、家丁來回奔跑,用水盆、木桶等滅火,甚至有的人將夜壺都提溜了出來。
府外,也陸續不絕有各府家丁提着盛水的器具過來幫忙滅火。
而在諸位大臣中,張珏是最先趕到的。
他跑到柳府以後,徑直跑到大火躥起的地方,見得柳弘屹雖然灰頭土臉,但並沒有受傷,心中稍鬆。
匆匆走到柳弘屹面前,張珏道:“柳將軍,府中無人出事吧?”
柳弘屹見是他,不敢怠慢,強壓着火氣,躬身道:“末將拜見副……”
張珏拖住他的手,“這個時候,就不用講究這些俗禮了。”
何慧香在旁邊雙手搭腰行禮,“妾身見過大人。”
她卻是並不認識張珏。
張珏點點頭,“嫂夫人好。”
隨即又看向柳弘屹。
柳弘屹道:“有勞副軍機令掛心了,起火的是末將臥房,府中並無下人受傷。”
“沒有下人受傷就好。”
張珏道:“柳將軍也無需太過焦慮,到時候讓工匠再重建府邸就是了。”
“唉……”
柳弘屹聞言卻是重重嘆息。
他是有苦難言。
他在軍中的俸祿現在雖然不低,但要修這樣的大宅,顯然是遠遠不夠的。
問皇上要?他哪裡張得開這嘴?
現在國庫空虛,這是朝中任何哪個臣子都心知肚明的事。
再看到自家兒子還蹲在地上玩弄花草,他不禁又是火起,“老子今天非得揍得你屁股開花不可。”
他向着自家兒子跑去。
可不到兩歲的柳虎卻還笑嘻嘻對着他張開稚嫩的雙手,“父親抱抱!父親抱抱!”
這讓得柳弘屹再大的火氣也都熄了火,頓在原地,只能憤憤跺腳。
何慧香在旁邊看着,又哭又笑。
張珏見狀,驚訝道:“嫂夫人,莫非這大火是因爲您麟兒所起?”
何慧香欠身苦笑道:“確是虎兒夜裡吵鬧,失手打翻了油燈,點燃了被褥,這才導致火氣。”
張珏聞言,再看向那沖天的火光,沉默起來。
過足足十餘秒,他竟是忽地拍手道:“好火!好火啊!”
旁邊何慧香和柳弘屹兩人臉色都變了,滿臉的古怪,只以爲張珏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哪裡有見人家家中起火,還大喊好火的?
這不是幸災樂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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