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康縣城北面數十里。
黃塵漫天,數萬大軍浩浩蕩蕩向前而行。前頭馬軍驚起這黃塵無數。
趙洞庭親率大軍近十萬,如今終於接近海康。
瓊州軍,天閒、天魁、天罡等十五軍,再有丐幫新立天捷軍數千人,宋碧濤兩千人,已是共計四萬五千有餘。而除此之外,還有蒙託降卒三萬餘,託合爾、王雷、楊帆麾下降卒一萬六千有餘,另外,原來從端溪帶往繡江鎮的元軍降卒五千有餘。
大軍距離十萬之數,僅差數千。
軍隊蔓延開去,看不到盡頭。
前頭馬軍開口,後頭步卒隨行。宋軍和降卒交錯,以防降卒譁變。
以這等軍力,本完全可以不將那五萬大理軍放在心上。但可惜,元軍降卒此時顯然無法堪受大用。
蒙託雖已降宋,但誰又能斷定他不會再趁着大理、大宋交鋒之際,再行倒戈呢?
若是能助大理軍滅宋,那他之前的過錯都可以抵消掉。說不得,元朝皇帝忽必烈還得重賞於他。
於是乎,大宋軍中,不管是趙洞庭,亦或是文天祥等人,都對這些降卒保持着防備心理。
鬼才秦寒已是極爲讓人忌憚了,若是蒙託再行倒戈,那他們真的極可能陰溝裡翻船。
降卒倒戈的苦頭,趙洞庭已是嘗過兩次了。
大軍行進時,降卒們被手持利刃的宋軍時刻看守着,不着甲冑,只是分擔着押運輜重的任務。
趙洞庭坐在龍輦內,仍是忍不住時不時回頭,生怕後邊降卒生起譁變。
只是偶爾回頭時也會遠眺北方,想着,也不知道樂無償這個時候安然將樂嬋送回到百草谷去沒有。
蒙託馳馬亦步亦趨,跟在龍輦的旁邊。
龍輦內,除去趙洞庭外,還有文天祥、洪無天,以及元朝明珠公主圖蘭朵在。
趙洞庭沒打算殺圖蘭朵,在繡江鎮折磨過她以後,對她其實頗爲客氣,連大軍行進中也讓她坐在馬車內,沒讓她受那戰馬顛簸之苦。這圖蘭朵畢竟還是有大用的,他和李望元之間的約定,完全是建立在這明珠公主身上。要是明珠公主死了,李望元還會不會舉兵助宋抗元,會難說得很。
明珠公主逐漸恢復性子,常常會忍不住掀開龍輦窗簾。
只是掀開窗簾後,她卻只是對着外頭騎馬的蒙託怒斥,狗奴才、賤奴才等等。
蒙託降宋,這無疑是讓得她這位元朝公主極爲生氣。
而蒙託,往往對此只能面紅耳赤,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終究還是顧着主僕情分的。要不然,怕是能將明珠公主罵個狗血淋頭。
要不是她出的什麼行刺宋帝的主意,要不是她刺殺不成反被樂無償擒住,他蒙託何以落到如此境地?
甚至,如果不是因爲她被擒而導致元軍投鼠忌器,延誤戰機,現在大宋興許已經名存實亡了吧?
蒙託心中未免對圖蘭朵就沒有惱怒。只是,顧及年紀,不好和圖蘭朵計較而已。
趙洞庭在車輦內,聽得圖蘭朵時不時怒斥蒙託,倒是悠然自得。
如果蒙託忍不住反罵這位明珠公主,那他倒真要對蒙託請看幾分。
降宋他是迫不得已,可要是他還還嘴罵圖蘭朵,那就只能說明他心中沒有多少忠義了。
忠義,是這個年代的人最可愛的特點,也是最爲讓趙洞庭在意的東西。如果連忠義之心都沒有,那不管蒙託率着多少元軍降宋,那趙洞庭都不會將他放在心上。因爲沒有忠義的人只會是牆頭草,很可能做出今天降宋,明天又繼續歸元的事。
日頭漸漸偏西,陽光也不再那般刺目,悄然間泛黃了。
大軍每過半個時辰便休息,如今距離海康已是更近。後頭步卒終於不再汗流浹背。
涼意似乎漸漸在這片大地上蔓延開來。
大軍前頭忽有數十騎馳馬而回,徑直到趙洞庭龍輦旁側。
爲首者乃是嶽鵬。
到龍輦旁後,嶽鵬對着龍輦內喊道:“皇上,前面數裡處有峽谷,咱們是否在此紮營?”
他建議在此紮營自然是有根據的。峽谷之地,往往是最爲適合埋伏的地方。
而大理軍,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裡。
趙洞庭聞言沉吟數秒,拉開窗簾瞧瞧外頭天色,道:“可已派斥候去探?”
距離天黑應該還有段時間,他卻是不想在峽谷這邊紮營。
若是大理軍就在這日夜裡趕到,然後埋伏於峽谷兩側呢?
屆時,縱是他們知道大理軍就埋伏在那裡,想要剿滅大理軍,或者衝過峽谷,都不是容易的事。
嶽鵬微愣,隨即意會到趙洞庭心思,連忙答道:“末將這就派人去探。”
他勒馬,又向軍前馳去。
大軍仍舊緩緩前行。
很快,數十騎衝出軍伍,快馬向着前頭而去。
過數十分鐘,大軍離着那峽谷已不過兩里路遠。遠遠看去,可以看到兩座高山如同門神般分立左右。
數十斥候在這個時候也探路完畢,這個時候再度趕回到軍伍中。
嶽鵬匆匆問過情況以後,再度馳馬到龍輦旁,“皇上,峽谷兩側並無大理軍埋伏。”
“看樣子大理軍應該還未趕到,又或許,並非選擇埋伏在這裡。”
趙洞庭的聲音從龍輦中傳出來,“傳令大軍加速前進,在日落前穿過峽谷,再行紮營。”
這事,他已經和文天祥商量過。文天祥亦是覺得早些穿過峽谷爲好,免得生出變故。
嶽鵬馳馬向前,大喝:“皇上有令,大軍加速前行!”
黃塵再度揚起,馬軍率先加快了步伐。
後頭步卒小跑起來,龍輦亦是開始搖搖晃晃。
趙洞庭卻是滿臉享受表情,忽然對圖蘭朵道:“小丫頭,朕放你回大都去如何?”
圖蘭朵差點張牙舞爪。
除去那幾個最爲親近的人,誰敢叫她小丫頭啊?
而且趙洞庭自己還這般稚嫩。
但想到趙洞庭在繡江鎮將她捆在大柱上,不給她飯吃。她愣是沒敢給趙洞庭擺什麼臉色看。
那幾日的苦頭,已經是讓以刁蠻任性聞名的明珠公主都對趙洞庭生出濃濃懼意了。
以前誰那麼折磨過她啊?
而心頭怒意閃過之後,她的眼中便放出亮光來,“你願意放我回去?”
“沒啊。”
趙洞庭卻是笑道:“我就是問問你而已,可沒有說真的要放你回去。”
圖蘭朵登時如泄了氣的脾氣,又倚在窗口處,無精打采。
這個可惡的傢伙,竟然又戲耍她。
只是,她連瞪趙洞庭的興趣都已經欠奉了。或者說,不敢再瞪了。
誰知道這傢伙又會用怎樣的言語刺激她?
這些天來,趙洞庭雖然沒再折磨過她,但言語中,卻是往往刺激她。早讓圖蘭朵心中麻木了。
她說不過他,罵不過他,只覺得以前自己的蠻橫本事都被這宋皇帝給碾壓了個體無完膚。
人在屋檐下,有理沒理都得低頭。如今明珠公主終於嚐到這種無奈。
趙洞庭見她這樣,卻是覺得百無聊奈,“怎的不說話了?說不定朕又會改主意呢?”
行軍途中是極爲無聊的,而趙洞庭卻又並非是個耐得住寂寞的人。是以,只能從圖蘭朵身上找點樂子。
但可惜,圖蘭朵似是打定主意不理他,只是掀開窗簾又對蒙託罵了聲狗奴才聊以泄憤。
大軍緩緩穿過山谷。
視野再度開闊起來。過這兩座山,前面是平坦草原。
荒草原中,官道綿延向遠方,好似能直接通到那太陽落山的地方。
大軍前頭馬軍已經立馬,拱衛在周圍,準備紮營。
等到趙洞庭的龍輦離着峽谷有數百米遠,在軍前的嶽鵬大聲喝道:“大軍依河紮營!”
這道命令被層層傳達開去。
連日奔波的將士們如逢大赦,分隊列向着不遠處黃草原中的河流旁走去。
但誰也沒有注意到,荒草中藏着數人,看到宋軍趕到,很快匍伏向着右側那山脈陰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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