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直了上身,瞪大了眼睛看他,覺得他在鬼扯。
雖說謝挽鈞的成績不是數一數二的出類拔萃,但始終穩居班級前十,按說最不濟也能拿下個優質“985”,怎麼就失常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二本去了呢?
“騙人。”我聽見自己乾巴巴的聲音,和鼻子下面那張血色不足的嘴脣一樣乾澀。
謝挽鈞削好了一個紅富士,正在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切完插上牙籤,把盤子推過來,水果刀摺疊好,還是那副眼皮也懶得擡的樣子:“都吃了。”
他越不說我越着急:“到底怎麼回事?你那麼好的成績,怎麼考到N大去了?”
他拿起臉盆架上搭着的抹布擦桌子,一張嘴還是平平板板的四個字:“發揮失常。”
“謝挽鈞!”我氣得大叫,話出口才發現失了態,但已經來不及了,便只好憋着一口氣,尷尬又惱火地瞪着他。
謝挽鈞終於停下了手中動作,轉過身,修長的眼睛睜開來,裡面竟有着攝人的光。他盯着我,緩慢而清晰地:“那你覺得爲什麼?因爲你?”
兩個問句像兩記重錘,頓時砸得我啞口無言。
看也不看瞬間懵掉的我,謝挽鈞徑自端起水盆去換水。房門開了又關上,傳來護士長親切的笑聲:“喲,小夥子,又來照顧女朋友啊?”
謝挽鈞禮貌客氣地回話:“您誤會了,簡婧是我同學。”
從剛纔起就挺得直直的背終於塌了下來,我望着自己的膝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不想承認也得承認,對於謝挽鈞神奇地“發揮失常”這件事,我心裡某塊暗不見光的角落中,悄悄地滋長過一朵大名叫“自作多情”,小名叫“虛榮”的蘑菇。雖然理智一遍遍地狠狠嘲笑我,我也無法不產生懷疑:一模一樣慘淡的錄取結果,真的只是巧合嗎?
這疑問令我渾身一激靈,不敢再想下去。
可是、可是,萬一……蘑菇悄無聲息地成長,我無法視而不見。
萬一其實是因爲我…….
太可怕了!我在黑暗裡捂住頭,強迫自己停止思考。
許是由於死過一次心態有了變化,許是由於救我一命的謝挽鈞整天在眼前晃,自殺未遂後的兩天裡,我挺屍一樣地躺在牀上,破天荒地沒有想趙庭,沒有想錢盈盈,甚至沒有想自己的出路,滿腦子鬼使神差地都是謝挽鈞也跌到了N大這件事。
邊把理智搬出來鎮壓該千刀萬剮的自戀蘑菇,邊莫名其妙地直覺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反覆糾結的後果就是一個沒忍住,直接對着當事人問了出來。
而今,我靠回牀頭,感覺一下子輕鬆不少。雖然謝挽鈞沒有正面回答,且回答方式正中我的羞恥點,令我大大地尷尬了一把,但還是成功地幫助我,把某顆不該出世的小蘑菇扼死在搖籃中了。
本來嘛,他又不是我的父母閨蜜班主任,怎麼會知道我填了哪所學校呢?
一定只是巧合,我瞎緊張個什麼勁兒?
放心過後,感激油然而生。
雖然割腕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但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才知道生之可貴,何況我還有那些個遺憾。
病房裡寡言少語、默默忙碌的謝挽鈞,不僅把我從生死線上拉回來,而且還每天跑來醫院照顧我。
面對我滿臉感激又不好意思的父母,他笑:“叔叔阿姨,你們上班不好請假,簡婧是我同學,我暑假沒事做,過來幫幫忙也是應該的。”
難得長的一段話。
大男孩兒眼角眉梢彎起得恰到好處,微微露出一點白牙,笑容既誠懇又溫和,像三月江南輕巧拂過的暖風,讓人只是看着他的笑臉,便說不出拒絕的話。
謝挽鈞笑起來,果然非常、非常地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