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臉傳來刺痛,原來是指甲扎進了肉裡。
錢盈盈,爲什麼你的臉頰瘦了一圈?爲什麼你的眼中有了淚水?
你不是最注重保養了嗎?你不是最喜歡笑的嗎?就算當年,你用那隻挽過我無數次的胳膊挽住了趙庭,用那張宣誓過無數遍“我們是好姐妹!”的嘴吻上了我男友,而被我扇了一個又響又重的耳光時,也依舊笑得無懈可擊啊。
包括那天下午,在我們之前最常去散步的小花園裡,你擡起腫得老高的半張臉,笑着說:“簡婧,你真傻。”
簡婧,我知道你之前,就知道趙庭了,他那樣優秀。
簡婧,你的校園卡,是我找人偷走的。
簡婧,你太容易被騙。
簡婧,跟着你果然沒錯,接近趙庭簡單很多。
簡婧,謝謝你告訴我關於趙庭的一切。
簡婧,論條件,你哪點比得上我。
簡婧,我和趙庭,相愛了。
……
簡婧,你真傻。
三月淡淡桃花香。錢盈盈,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你一直掛着勝利女神般的微笑,眼裡晶瑩閃爍的,是喜悅不是淚珠。
臥薪嚐膽、忍辱負重地同最礙眼的女生糾纏三年,終於心願達成搶到如意郎君,確實是該欣喜若狂的。
我閉上眼,將回憶中止。
趙庭沙啞的聲音卻響起:“你爲什麼,跟她……簡婧,那樣說?”
我始料未及地睜眼,鏡子裡錢盈盈的目光便投向趙庭,我看到他似乎瑟縮了一下,竟避了開去。
說什麼?我疑惑地皺起眉頭,緊緊地盯住他。
形容憔悴的男人神色又暗了暗,胸膛開始微微起伏。我正要開口詢問,趙庭卻“啪!”地一聲拍案而起,眼裡的血絲猙獰凸現。他一手撐着桌面,一手指着我,悲憤地吼道:“你爲什麼去找簡婧!爲什麼說我們要結婚了!”
我呆住。
七歲,趙庭是教師家屬大院裡最漂亮的小男孩兒,天天和我玩。
十歲,趙庭是班裡最愛扯我辮子的小男孩兒,捉了毛毛蟲放我文具盒裡。
十二歲,趙庭把校服外套借我係在腰上,盯着我因第一次生理變化而羞憤難當的臉,打趣了我一路。
小升初考試,趙庭從榜單前黑壓壓一片腦袋中排衆而出,對着外圍踮腳往前湊的我,裝模作樣地嘆氣:“才第四名,這麼笨,怎麼做我老婆?”
初一分班,趙庭從後面書桌探過頭來,嘖嘖有聲:“醜八怪,又一起了。”
中考前的情人節,趙庭扔過來兩張電影票,轉着籃球往操場走:“晚上7點,盛大10樓。雞翅要BT辣,M記可樂別忘了加冰。”
印象中的趙庭,性格雖然惡劣,氣質卻還算瀟灑。對我雖然沒一句好話,但在哄其他小女生開心方面,還是很有兩套的。
就算高考那年暑假,我在醫院裡醒來,看到病房門口他一閃而過的背影,也不過是稍稍蕭索了一點而已。
理性毒舌、風流不羈,纔是二十年來我認識的趙庭。
而不該像現在這樣,居高臨下地指着我的鼻子,手臂卻微微發抖,通紅的眼角蘊着一滴淚,恍惚間竟像要滾出血來。
他就這樣悲憤地瞪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可我哪裡答得出。
這些天發生的事早已超出了常識的範疇,如今趙庭也變了,他來問我,我卻要問誰?
片刻失控後,趙庭終於放下了手臂,頹然地倒回椅子上。他彎下腰,肘關節撐着大腿,頭埋進手心裡。
這麼脆弱的趙庭,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雖然他以前也會偶爾撒嬌,但骨子裡依舊是男性的強勢。比如趁着我抱住他的頭安慰他時,反把我撲倒壓下各種欺負。
時光似乎有剎那間的倒流,我伸出手,有點想摸摸他的頭,卻又在擡到半空時僵硬地停住。
他早就不是我的趙庭了,我也不再是他的簡婧。即使沒有這場混亂的穿越,我們也回不去了。
趙庭沒有察覺我的動作,臉依然埋在手心裡,聲音沉悶而疲憊地傳出來,顯得不太連貫:“我不是……反對結婚,我只是要……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