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借屍還魂”的真相告訴了爸媽,並跟他們說,我要搬去同謝挽鈞住。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爸媽同意了。
謝挽鈞驚惶而尷尬地看着我:“簡婧,我不需要人照顧,你不用爲我做到這樣,真的。”
我打開他的衣櫃,將自己的衣服挨着他的一件一件掛進去。再拿出牙具,走進衛生間,和他的牙杯擺在一起,兩支牙刷交頸而立。
然後我回到客廳,走到仍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謝挽鈞面前,戳戳他的額頭,大聲道:“傻子,你聽好了,我不是爲了報恩纔來的。”
我踮起腳尖,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微微拉低,凝視着他的眼,深深地吻上去。
“我怕來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覺你的皺紋/有了歲月的痕跡/直到肯定你是真的/直到失去力氣/爲了你/我願意。
動也不能動/也要看着你/直到感覺你的發線/有了白雪的痕跡/直到視線變得模糊/直到不能呼吸/讓我們/形影不離……”
謝挽鈞,我愛你。
和謝挽鈞住在一起的日子,是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每天早晨起牀,煎兩個荷包蛋,衝一杯原味燕麥片,配上無糖土司。去臥室叫醒謝挽鈞,等他洗漱完,一起坐在桌前吃早餐。謝挽鈞吃得很仔細,邊吃邊點評:“蛋有些焦了。”或者“麥片太淡了,加點糖吧。”有時我虛心接受下次改進,有時就裝作沒聽見。
謝挽鈞現在身體很不好,飲食上要格外注意。
吃完早飯,我做家務,他就在陽臺的藤椅裡讀書。過一會兒我走過去念給他聽,他的眼睛不能看太長時間。
我一手拿書,一手被謝挽鈞拉進懷裡。我笑着瞥他一眼,發現他也正笑着看我,臉就有些熱,用書脊輕輕敲他一下:“認真聽,專心點。”
謝挽鈞就閉上眼,拍拍我的手背,一副佔了多大便宜的享受樣。
讀着讀着,聽見輕緩均勻的呼吸聲,我停下來,謝挽鈞已經睡着了。我慢慢抽出手臂,給他蓋上毯子,隨後蹲在旁邊,凝視着他的睡顏。
謝挽鈞年輕時輪廓俊朗,老了也不難看。他面容安詳地睡着,眉宇間舒展得很開,彷彿一點煩心事都沒有。
前二十年,我不在其中的前二十年,他也是這樣睡着的嗎?
想起他說高一時就開始關注我,想起他說在舞臺上偷偷地看我,想起他不惜前途,故意與我填了同樣的志願,想起他寧可自損陽壽,也要毫不猶豫地救我……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已經爲我做了這麼多。
我伸出手,輕輕地貼上他的臉頰。
謝挽鈞,從現在開始,換我來注視你、守護你,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下午我們通常會出門。
謝挽鈞的健康狀況急劇惡化,十一過後腿腳已不大方便走路。我買來輪椅,推着他到小區裡曬太陽,去公園裡看紅葉。有時候甚至沒有目的地,兩個人沿着馬路慢悠悠地晃,餓了就買吃的,渴了就喝飲料,看見喜歡的衣服就進去挑,碰到有趣的電影就買票看。
有一次,我和謝挽鈞坐在草坪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兩個阿姨從旁邊路過,看看我們,讚歎道:“陪爺爺出來散心啊,小姑娘真孝順,老爺子,您有福啦。”
謝挽鈞低下頭,尷尬地笑。
我直視着她們,大聲糾正:“他不是我爺爺,是我愛人!”
兩個女人及周圍其他人,像看怪物一樣地看我們。
我不以爲意,倒是謝挽鈞紅了臉,低聲問道:“我不是以前的謝挽鈞了,你不嫌棄嗎?”
我側身湊到他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臉,反問:“我也不是以前的簡婧了,你呢,還喜歡我嗎?”
我們互相注視着對方,過了一會兒,同時笑了。
你不復年輕瀟灑,我失去了本來面貌,可是我們認得彼此的靈魂,是以從未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