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錢盈盈父母后的第二天,我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接起好半晌,那邊才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簡婧。”
我如遭雷擊。
我穿着拖鞋就奔出了門,攔下一輛出租車便往中心公園飛去。
一路上惶惶不安,心急如焚。
到了地方,我等不及找零便下了車。然後,在公園右角門處,我看到了剛纔打來電話的人。
四周突然變得寂靜無聲,我唯一看得見的,只有那個拄着柺杖朝我走來的、白髮蒼蒼的老人。
全身上下彷彿被施了定身咒,一步也邁不出去。
魔怔了似地只知道盯着老人的臉看,看他走到我面前,儘管駝着背,還是比我高上一截。
老人的臉上有深淺不一的皺紋,輪廓卻很好看,也沒有老年斑,年輕時應該十分英俊。
老人的眼角耷拉着,眼珠卻不渾濁,眼神深邃、冷冽而孤絕。
老人對着我淺淺一笑,我頓時感到了溫暖。他張嘴,是依舊熟悉的嗓音:“簡婧,我是……”
“謝挽鈞,”我恍惚開口,不知道舌頭有沒有打結,不知道眼珠還轉不轉,“你是謝挽鈞。”
我坐在公園裡的長椅上,面前是一片草坪,有年輕媽媽帶着小孩子跑來跑去。
一個小女孩經過我們面前,摔了一跤,謝挽鈞伸手扶起她,小丫頭甜甜一笑:“謝謝爺爺。”
說完拍拍屁股,又歡笑着跑開了。
我的目光不覺移向謝挽鈞的手,那是雙皮膚鬆弛的、蒼老的手。
再看他的脖子,也爬滿了皺紋。
我用力地掐自己,覺得一定是還沒睡醒。
“簡婧”,將我的小動作看在眼中,謝挽鈞笑了,“是真的。”
怎麼可能是真的呢?謝挽鈞明明和我同齡啊!現在還是2013年呢,對不對?
還有,我突然意識到另外一個問題,他怎麼知道我是簡婧?!
疑問越來越多,我也越來越困,最後實在挺不住,頭一歪,睡着了。
這回確確實實是在做夢了。
夢見一個華麗的大廳,一個大約5、6歲的孩子孤零零地站在大廳中央,四周圍了許多人,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接近他。
議論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帶着疏遠、鄙棄、厭惡的語氣。
“他真的看得見鬼啊?好可怕!”
“生下來就剋死親媽,現在又害死了族長,克爹克娘,命中帶煞!”
“算命大師早就說過他不吉利,好像能通陰陽。”
“哎喲別說了,怪嚇人的,什麼鬼啊神啊的。”
“這孩子太不祥,不能留在族裡!”
“就是就是,趕出去,趕出去!”
吵吵嚷嚷的聲音刺得我耳朵疼,我趕緊去看那個小孩子,正好他也擡起頭來,眼神是與年紀不符的冷冽孤絕。我一驚,這是…….謝挽鈞!
夢境一轉,轉到了“XX孤兒院”門前,黑色的高級轎車停下,一個女人帶着年幼的謝挽鈞走下車,遞給他一個書包,冷冰冰的臉上不帶感情:“少爺,以後您就住在這裡了,新族長每個月會郵錢來,直到您大學畢業。”說完便上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小挽鈞咬着下脣,沉默地抱着那隻書包,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一步一步地走進了孤兒院。
望着那個伶仃瘦小的背影,我的心驀然抽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