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發暗,太陽落山後,雪花肆意的飛灑,將滿地鋪了一層潔白。宮殿般豪華的李氏老宅佇立在風雪間,似年老但風華猶在的貴婦人,美麗、從容,優雅極致。二樓的旋轉宴廳,樂隊正在演出,清晰的窗戶依稀見裡面的觥籌交錯,受請帖邀請而來的貴賓,已經入場了。
黑色轎車停在正大門門口,一隻腳踏出,李諳扣緊了風衣的鈕釦,關上車門。他擡頭向上一看,憂鬱的雙眼似乎被雪色侵得更亮了,眉宇之間都有一股化不開的憂愁。
助理孟青跟上他的步伐,彙報今日見面會都有哪些來賓。而侍從則訓練有素的接過晉安侯的行禮,下去安排。
“只有這些人?”
“是的,是老公爺親自開口。”
李諳走路的速度很快,到了書房,融融的暖氣隔絕外面的寒冷,他脫下風衣,坐在自己的真皮沙發上,拿起茶几上的紅茶喝了一口,只覺得胃舒服多了。
“好了,跟我說下,李容……有按照我離開前制定的學習計劃,學習嗎?”
孟青露出難色,將一疊資料放下,如實的回答,
“沒有。李容爵士另有喜好。這十天內,她參觀完畢老宅內每個房間,並親自試用了大多數功能室,訂了許多健身鍛鍊的課程。”
“哼,孰輕孰重分不清麼?她就不知道什麼叫迫在眉睫?”
“李容爵士還……”
“怎麼了?孟青,吞吞吐吐的,不像你的性格。”
孟青低下頭,將資料推前一點,“李容爵士獲得‘史悅而’的身份證明了。她從前的公民編號,再次啓動了。”
“什麼?這是違法的!一個人,怎麼可以同時有兩種身份!”李諳吃驚,前傾身子,急忙翻閱資料。
“是老公爺親自下令。”
孟青努力用平板的語氣形容,“前幾日李容爵士在網絡上宣佈退出‘星雲編劇大賽’,引起民衆議論。之前編劇威脅控告,李容爵士迫不得已公開自己的身份。”
“啪”,李諳摔了資料,臉色發黑,“是真的‘迫不得已’?還是她根本就心懷怨恨?怪我在她被捕的時候沒有出手?好啊,還留念從前……或許我應該想辦法送她回去?”
孟青聰明的不做評論。
惱怒歸惱怒,今天的見面會還是要正常舉行。
李諳臉色糟糕的換了禮服,跟侍從去三樓——按照章程,待會兒他親自負責女兒在貴族見面會的第一面,向大家宣告,這是晉安侯的長女,從今日起,也是法定繼承人之一了。
三樓內,史悅而按照堂姐李睿的要求,穿了一件輕柔美麗的淺黃?色**晚禮服。這件晚禮服設計上太過保守,居然還是立領,長度快到腳踝了。不過剪裁不錯,將她纖細腰肢的優點,展露無遺。材質方面,不消說,恐怕是用帝國內最頂級的衣料製作的。
她的頭髮挽起,因爲還是未嫁的少女,從劉海彎着編了兩條了辮子,斜斜的垂到前胸,髮髻中間點綴着瑪瑙珠花和翡翠結的裝飾。妝容上,略略擦了粉,腮紅不用,眉筆不用,年輕的底子太好,只要畫一點眼線,在末端勾勒出微挑的弧度就足夠迷人。
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史悅而眨了眨一隻眼睛,滿意之極。她的長相,真是綜合了調皮可愛,和端莊高貴兩種特點。目測未來從小丫鬟到皇后,通殺呀,戲路很廣嘛!
李睿笑眯眯的給史悅而帶上一串珍珠項鍊,
“等會兒三叔來了,你挽着他的手臂下樓,全程只要微笑、再微笑,其他有三叔替你說話呢,你不用理會其他人。好,就是這樣。四妹妹笑起來很美,一定會驚豔全場的。三叔?還有五分鐘呢,這麼早就來了?”
李諳整了整領結,進屋前皺眉道,“還沒好?我不希望讓客人久等。”
“馬上就好!”李睿笑着轉過身,將史悅而推到前面。
時間如同靜止了。
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
史悅而那張酷似生母的臉蛋,穿着式樣老式的長款晚禮服,生生將青春的年齡拔高了幾歲。十四歲……十八歲……
十八歲的徐鬆玲快活的轉過身,一邊看着鏡子,一邊催促着問,“李諳,你看我穿這件裙子好看不好看!”
“好看,你穿什麼都好看!”
“討厭!今天人家要參加宴會,你還想不想當我的舞伴啦?快給我挑一件最好的!哼哼,不然我就牽別人的手!”
氣咻咻的徐鬆玲撅着嘴,明亮的眼珠閃爍一絲慧黠,篤定的望着他。
記憶中的戀人那麼鮮活、靚麗,彷佛是他生命中最燦爛的煙火。他一用心去追,煙火卻過了最鼎盛的美麗,疏忽明滅,留給他的是一地灰燼。
李諳被突如其來的記憶一下子轟倒了,他顫抖着手,恍惚想起來,他的戀人已經另嫁他人。說不清怎麼回事,只是一剎那的轉身,美好的戀情不見了,消失了,那個他愛到發瘋的善良女孩,居然滿腹算計,利用他的身份,想爲自己鋪就一條錦繡大道。
她野心勃勃,利用身體做媒介,狂妄又自大。
愛得有多深,就會發現現實有多醜陋。眼前的這個女孩,也不是徐鬆玲,而是那個女人執意生出來,控制他的籌碼。
痛……沒頂的痛差點要淹沒他。
史悅而長大嘴巴,看見李諳擡頭望着她,兩秒鐘後,抽抽的捂着胃倒下了。大家都圍上去,緊張不已。
老天,她是無辜的!她連一句話都沒說啊!
可是,連李睿都投來一絲不解的目光,“四妹妹,你先等一下,我扶三叔到安靜的房間休息。快,快叫於醫生來。”
所有人都護着李諳走了。
史悅而吸了一口氣,原地轉了轉,哎,她不會莫名其妙多一個罪名吧?氣死生父?如果李諳真的有個好歹,老天作證,跟她無關啊!
等了五分鐘,大伯父李?s及時趕來,朝侄女點點頭,“時間差不多了,大伯帶你下去。”
史悅而立刻變得溫婉可人,“謝謝大伯。”
“那個……”她的聲音很低,帶着一絲猶豫不決。
李?s嘴角含笑,彷佛知道侄女要問什麼,“沒事了。你爸爸是老毛病了,家裡醫生護士都在,出不了事。你放心吧。”
史悅而立刻閉緊嘴巴,暗想,要是大伯父知道她不是“掛念生父”,而是想問問底下的客人,會不會勃然大怒,痛罵她是不孝女啊?算了,還是不要挑釁了。
音樂響起~
樂隊們忽然一轉剛剛歡快遊戲的曲調,變得異常莊重、嚴肅起來。
旋轉宴廳的燈光來回掃射,最後集中在樓梯上的李?s、史悅而身上。
李?s西裝得體,史悅而晚禮服精美,兩人步調一致的從樓梯上慢慢下來。
史悅而步伐輕柔,燈光照射在她年輕美麗的面容上,恍若芭比娃娃精緻無暇。攙扶大伯父李?s的胳膊,緩緩的,邁入生命中新的旅程——這對她,對史悅而來說,都是嶄新的世界,凌駕於普通公民,屬於頂尖貴族的世界!
本來應該由“晉安侯”李諳出面介紹長女,竟變成晉國公長子李?s。雖然兄弟兩個誰來介紹李家多了一位成員,影響力差不多。但心思複雜的各路貴族麼,不免多了一層考量。
李諳不願?李容繼承人位置不穩?李氏兄弟隔閡?甚至李諳和父親晉國公之間矛盾,都被人發散思維,神猜想了一遍。
其他暫且不談,樓梯能有多長,一分鐘後,“李容”就正式露面了。各位來賓分明瞧見了“李容”跟近期流行火爆一時的史悅而長相相似,可沒人露出一點驚訝。奇怪的反而是李容的性別。
一般來說,男孩纔有認祖歸宗的必要吧?女孩,一旦嫁人就算是別人家的人了。
帝國法律雖然規定了女孩也有繼承權,但那是沒有辦法,家裡男丁一個都沒的情況下。
晉安侯還正年富力強,以後都不再娶妻了?不生子了?
如果再娶妻,何必弄回來一個私生女礙眼呢?
認下私生,名聲好聽嗎?
令人不解啊!
李?s帶着史悅而全場轉了一圈,低聲告訴侄女,如果有說得上話的,就跟年齡差不多的客人聊聊天。沒有,就去找堂姐李睿,讓李睿陪着。
等大伯父去應酬,史悅而倒是想插入幾個年輕人小小團體,奈何,別人皮笑肉不笑,不繼續原來的話題,反倒說起天氣啊,好奇的挖掘她的來歷了。
史悅而有點惱了,今天明明是爲她舉辦的見面會,她倒像是一個外來者。算了,何必自討沒趣!她舉着一杯橙汁,慢悠悠的晃到窗臺。透過窗戶,看到外面雪花紛飛的下,有種悽美冷清的感覺。
興許是人家根本沒試圖隱藏,一道傲慢的男聲傳來,
“李睿,若不是我跟你訂婚了,今天你以爲我會來嗎?”
“爲私生舉辦的見面會,真虧你們李家想得出來!你看今天來的是什麼人?下的請帖都是請七公八候的,可人家拉不下臉參加一個私生的宴會!派來的都是各家族的庶子、庶女!我真是倒黴,被我媽勒令參加。你知不知我犧牲多大?”
“李三叔不是和前三夫人‘鶼鰈情深’麼,還被評爲‘模範夫妻’。鬧出私生出來,他就不怕從前的臉摔倒地上,再也撿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