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錯事

辦錯事

薛老太君聽說大公主給女兒下了帖子,又打聽到皇上派了夏子旭前往賀州赴任,心裡不由得閃過幾個念頭。她是活了多年的老人,經歷過皇位接替,自然知道這儲君之爭的殘酷背後,往往難逃一場腥風血雨的洗牌屠殺,自家女婿是皇上心裡最爲信任之人,如若不是要事,絕對不會輕易捨棄這顆棋子,那麼此次賀州之行便生出許多不妥之處。

賀州的名門賀氏是前孝文皇后的孃家,先皇會給當今聖上定下這門親事,不無跟當初消藩收地有很大關係,令賀氏女入宮爲後不過是起到安撫賀州官吏的作用,怕賀州因此生變。如今三十多年過去了,賀氏在賀州的根基被皇上一點點拔除,雖然賀州依舊難以擺脫賀氏一族的影子,卻和當年的藩王專政大不相同。近來大殿下動作頗多,此次聖上將士林子弟的代表名門之後夏子旭發往賀州,到底是圖的一個什麼?並且,皇上在此時不停的扶持三皇子一派的官吏,還任命二皇子親侄兒隋麼宸爲御前侍衛副統領,掌握禁軍實權,豈不是把大皇子一派逼的不得不早作打算?薛老太君隱約覺得,這大殿下要麼是把握時機控制皇宮,逼聖上退位,要麼徹底被打壓下去,從此再無登基可言。

想到此處,老太君不由得慶幸女兒和大公主交好算是給蔣府結下了個不錯的善緣,似乎是因爲皇上近來的態度,當初那些因爲隋麼寒婚事而疏遠公主府的人又開始日日登門拜訪,尋求一見。只是錦上添花遠不如雪中送炭,大公主又怎麼會待見那些人呢?所以此次蔣嵐被邀入公主府做客,老太君便讓她不如多帶幾個姑娘過去,反正郡主和蔣家女兒年齡相當,正好可以一起說說話,結交一番。蔣嵐也覺得此注意甚好,馮氏便帶着大房家的兩個女兒和三房王氏家的幾個姑娘,一起同蔣嵐前方公主府造訪。

廖秋快馬加鞭趕回京城,在大公主那雙犀利的眼神注視下,猶豫了許久還是決定向大公主稟報大少爺的異相。畢竟大少爺的婚事如今被擱置不前,按照大少爺和二殿下的意思,都打算拖上一拖,避免被連累進不必要的麻煩之中。可是大公主急於抱孫啊……再加上老二隋麼宸性情玩鬧,姻親對象李家小姐年底才能除服,最早明年纔會完親,怕也指望不上什麼。

大公主聽了廖秋的話後着實愣了好一陣子,她對夏家人印象不錯,可是夏家嫡女的年齡似乎也太小了吧。如果沒記錯的話還是個小丫頭啊,這樣的姑娘就算給兒子定下來至少也要等上五六年才能完親,到時候他們家老大都二十一二歲了!別人家二十一二歲的孩子都當爹多少年了,憑什麼他們家老大才剛成親……可是他們家大兒子天生似乎就少了這樣一根弦,她給隋麼寒的屋子裡放了不少丫頭,如今除了綠鶯蒙受重用之外,其他的都打發了出來,而且即便是綠鶯……似乎也不是婦人的樣子,怕是沒有被兒子碰過……

廖秋小心翼翼的觀察公主的臉色,垂下眼眸,靜候發令。

大公主眉頭深鎖,心頭隱隱不快,忍不住再次確認道:“寒兒讓你回來時是怎麼說的。”

廖秋想了片刻,道:“讓小的緊隨二少爺身旁,不容有失。”

“然後還囑咐你幫他看護夏家小姐?”

“額……”廖秋愣了片刻,搖搖頭,解釋道:“並未直說,只是讓小的告知二少爺,如若遇到夏家小弟,多多忍讓,那孩子於他有恩……”

大公主無奈的撇了下嘴角,淡淡道:“也難怪他那個淡漠的性子,還記得這份‘恩’呢……”

廖秋尷尬的笑了兩下,看着大公主不快的神色,怎麼覺得這話裡話外帶着股醋味?

大公主擺擺手,讓廖秋下去了。她自個也說不清楚心裡的感覺,以前見兒子對女人無感的時候,天天想着如何給他房子裡塞個女人,如今見他似乎有所開竅,卻又因爲對方居然是個十歲的小丫頭而莫名失落。當孃親的,總覺得自家孩子是最優秀的,她實在是想不通,寒兒怎麼會對那樣一個不出衆的小姑娘動心……

難道是她和廖秋都多想了,兒子只是記掛着一份恩情,不過她怎麼沒就看出來,她兒子是個會因爲所謂一夜恩情便興師動衆讓幕僚回京的人?

“主子,房門說蔣府的人已經到了街口。”王嬤嬤見大公主殿下在屋內發呆了有些時候,便主動的啓口提醒她。

大公主微微一怔,點了點頭,說:“去喚來兩位郡主吧……”

夏冬雪拉着至哥兒走在幾位姐妹的後面,心中滿是忐忑,想起前陣子在允州的事情,不知道爲什麼,她總有點心虛的感覺。記憶中的大公主是個挺嚴厲的人……這從大公主府上丫鬟婆子們的行事上便看得十分清楚。公主府裡的丫鬟們真是一個個都不苟言笑,只忙於低頭做事,不敢有絲毫怠慢的情緒似的。

到了大公主的主屋,夏冬雪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兩步,身後碰巧來了兩個面熟的姑娘,豈不是那兩位郡主,隋麼凝,隋麼語嘛。她二人都穿着素色長裙,主動上前和夏冬雪打了招呼。夏冬雪將幾位姐妹介紹給兩位郡主,幾個年輕的姑娘彼此客氣了一番,聽到屋裡的大公主發話道:“怎麼都在門口不進來呢?”衆人一陣淺笑,攜手入了上房。

大公主將目光從女兒身上轉移到了蔣家幾位姑娘的衣衫上,最終落到了夏冬雪的臉上,忍不住仔細打量。夏冬雪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心裡暗道,怎麼覺得這大公主今個臉色怪怪的,連帶着覺得看着她的那道溫和的目光,也有幾分試探和古怪的情緒。

大公主的屋子裡有六七個小丫頭服侍着,一個個步履輕盈,做事麻利,好像風似的從身邊飄過,讓人看了便覺得平日裡的公主定是十分威嚴。夏冬雪發現那道目光始終就沒有從自個身上移開過,更覺得有些詫異,便不由得擡頭去瞧母親。

蔣嵐咳了兩下,方驚醒大公主的沉默,她轉頭衝着嬤嬤說道:“還不快去讓人上茶?”衆人坐下,挨着公主最近的自然是蔣嵐,然後是馮氏。後面依次按照年歲做好,方便大公主記憶。

大公主不過問了幾句蔣家孩子的情況,便將注意力再度轉移到了夏冬雪身上,隨意道:“我不過是一年沒見你家雪姐兒,怎麼好似長高了好多。”

“可不是嘛,年前生了場大病,瘦了幾分,更顯得個高了。”蔣嵐微微一笑,望着夏冬雪的表情帶着幾分寵溺的自豪。夏冬雪臉紅的坐在一旁,不知道該如何回話,上次見面也不見大公主如此關注她……

馮氏只當大公主和蔣嵐交好,難免將注意力放在夏冬雪身上,只是過了一會,後院來報,說是二少爺隋麼宸回來了,聽說夏府小少爺上門,邀請到後院去耍耍。蔣嵐一陣心驚,這隋家老二的名頭她可是剛入京便聽說了,不過當了個把月禁衛軍副統領,便連超了幾個京城公子哥聚會的暗點,着實是個不好接觸的主兒。大公主心想那廖秋必然是跟老二說了什麼,那小子才眼巴巴的跑回來主動結交夏東至,不過這一屋子女孩,倒也沒必要留着個至哥兒,便許了管事讓他帶夏東至去後院玩耍。

蔣嵐皺着眉頭,不好違逆公主的好意,畢竟眼前就一個男孩,倒是沒必要跟他們一羣女人混在一起,可是……她給了趙嬤嬤一個眼神,讓後者跟着,千萬別把隋家的小霸王得罪了,否則那小子可不管你是誰,再弄個刀劍無眼?

夏東至不情願的被人帶到了後院,只見一個身穿墨綠色長袍的英俊少年,正舞着一把大刀在樹中穿梭。他平日裡強身健體也學過幾個把式,不過跟人家一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隋麼宸見夏東至是個胖乎乎的小小子,放下大刀,坐到了石桌旁邊的圓凳上,右腿一翹,抿了口茶,道:“你就是夏東至?”

夏東至傻愣愣的盯着眼前絲毫沒有公子哥氣質的男孩,怎麼言語間還帶着幾分粗魯的氣質?

“我叫隋麼宸,聽說你父親要送你進國子監讀書,碰巧我有時也在那裡上課,若是有人欺負你,你只管報出我的名字便好了!”隋麼宸一副極其講義氣的模樣,拍了拍夏東至的小肩膀,眼底盡是迷惑。這麼個小胖子於大哥有恩?有沒有搞錯……

夏東至早被他的言語弄傻了,他爹似乎不太樂意他進蔣府的宗學上學,便拖了國子監的同僚讓他隨徐旺青一同去上課。可是眼前這個哥兒是怎麼知道的呢?夏東至初來京城,並不熟悉京城的社交圈子,還不太知道眼前的隋麼宸是衆人唯恐躲之不及的地雷。只是覺得,既然人家把話說到此處了,他也沒有拒絕的道理,便憨憨的點了點頭。

隋麼宸見他乖巧,不由得生出幾分兄長的傲氣,滿意道:“好了,聽說你也是從小便學過功夫,不如我們比劃比劃如何?”他在這京中都快手癢的長毛了,如果不是皇帝給了他一個可以胡亂闖的差事,怕是早逃回南域去了。

夏東至剛要拒絕,卻被對方一把撈了起來,他所謂的學過功夫不過是和家裡侍衛隨便的磨刀練槍,更何況侍衛們爲了哄少爺開心,從不認真對打。於是悲劇立刻發生,隋麼宸還沒怎麼樣呢,夏東至已經摔了個馬趴,臉龐衝地,額頭立刻紅腫了個大包。

“你怎麼這麼不中用……”隋麼宸沮喪的抱怨着,他想着這人既然能對大哥有恩,怎麼滴也是個練家子吧,哪裡知道稍微一推,就破了模樣,這要是被大哥知道了,他還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夏東至哇的一下子哭了起來,眼前的人實在太過奇怪,到底是想和他交好還是交惡?上來就動手動腳,還不由分說的要跟他比劃比劃……

大公主雖然知道自個二個字的性子就是個雷厲風行的火藥桶,卻沒想到不過一個時辰而已,剛送出去好好的哥兒,回來變成了青臉皮子,頓時臉色一沉,怒道:“去把那個逆子給我帶上來!”稍後一想,上房裡都是姑娘,又急忙轉口道:“算了,帶到……後房去。”

蔣嵐急忙攔住她,說:“興許是小孩子的玩鬧,公主殿下莫氣……”蔣嵐看着白嫩嫩的兒子頭上鼓起了個大包,說不生氣是假的,只是那隋麼宸也未免太過分了些,他們家至哥兒可沒的罪過他,至於下手這麼重嘛?前去後院拿二少爺的管事紅着臉走了回來,小聲道:“主子……二少爺他,他進宮了……”

“這個臭小子!”大公主尷尬的嗑湊了好幾聲,他原本想着老二應該會善待夏家公子,卻忘了他們家老二從來就是個沒心沒肺,不靠譜的,真是讓她在蔣府衆人面前好沒面子……

蔣嵐臉色也不太好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人家是世子殿下,又仗着是皇上外孫在這京中橫行霸道慣了,如今不知道至哥兒到底做了什麼,被揍成這樣……

他們哪裡想得到,隋麼宸是本着和夏東至親近交好之意,方對他動手的。夏冬雪心疼的揉着弟弟紅腫的額頭,小聲哄着他,因爲這個不愉快的插曲,蔣嵐實在沒心情在公主府用飯,大公主也不好意思強留,只是說改日辦宴會,希望她賞臉光臨。蔣嵐客氣的應付了幾句,便匆匆忙忙的帶着至哥回家了……

雖然說在大公主府裡已經給至哥看過大夫,大夫說除了擦傷並無大礙,但是至哥兒是夏府唯一的子胥,小時候身子又不好,蔣嵐哪裡放的下心,不由得暗中詛咒那個隋家老二……只是不過半個月的時間,京中便發生了一件大事,讓蔣嵐不知道該喜該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