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
其實對於挑禮物這種事,寧舒也是不在行的。
禮物對他來說是一種奢侈,即使是現在也依然如此。
生日兒童節春節對他來說不是節日,因爲沒有禮物和紅包可以拿,所以,他一直特別羨慕那些在一年中哪怕只收到一件禮物的人,那種感覺應該也是幸福的吧。
“先生真有眼光,這是今年的最新款,由著名設計師Chilye設計,全世界只有這一件,具有非常高的珍藏價值,我拿出來給你看一下。”
對面的漂亮小姐溫柔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他才發現自己盯着櫥櫃裡那款手錶已經看了很久了。
正想拒絕,櫃檯小姐已經將手錶擺在了眼前,寧舒覺得有些尷尬,現在再說不看已經晚了。
“喜歡這款嗎?”身邊傳來李嚴熙的聲音,依舊輕柔如風,對方說話時呼出的氣息打在臉側,有些癢。
寧舒看了看他,又低下頭去看那塊被櫃檯小姐吹得天花亂墜的手錶,“我對這個沒什麼研究,還是你拿主意吧。”
雖然這是實話,可是眼前的這一塊,設計雖簡單,卻通體流溢着不凡,從做工到鑲嵌都精細得無以復加,手錶唯一的裝飾是中心那顆三克拉大小的鑽石,鑽石這種東西天生就帶着一股非凡的氣質,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完美得無可挑剔。
有時候,越簡單的東西越會讓人覺得與衆不同,寧舒突然想到這句不知從哪裡聽到的話來,暗暗覺得好笑。
男人幽暗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光芒,隨即消失在黑暗的河流裡,櫃檯小姐見來人氣勢不凡,立刻把握時機推銷產品:“先生,你的弟弟好像很喜歡這款手錶哦,不如把它包回家吧。”
所謂的弟弟指的自然是寧舒,雖然兩人的年齡相差六、七歲,因着李嚴熙俊美的外表,說是兄弟倒也能讓人信服。
“我不是他……”
弟弟兩個字還沒說出口,身旁的男人突然笑着說道:“包起來。”
櫃檯小姐笑眯了眼,立刻領命飛奔而去。
接下來,李嚴熙又挑了一款手錶,與剛纔那款完全不同的風格,寧舒跟在後面覺得納悶,倒沒說話,或許李嚴熙是想要送兩個弟弟也不一定。
等到兩人從店裡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人潮擁擠,車水如龍,華燈初上,寧舒站在街的一側,突然覺得傷感。
不知是因爲突然下起的細雨,還是因爲身邊站着的這個人,莫名的讓他覺得人生不該如想象那般發生,要有一切不可預知的意外才是真正的人生。
“晚了,吃飯吧。”身邊的人突然說道,聲音在細雨裡有些飄浮。
寧舒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覺手心一暖,自己的手被握在一隻溫暖修長的大手裡,堅定的緊握着。
那溫度太過暖人,竟讓他沒有辦法掙脫開來,心的最深處,被沼澤漫延的那部分正在漸漸的剝離開來,露出裡面細嫩的枝牙,人形道兩側的通行燈變成了綠色,寧舒感覺自己正被人帶着往前走,天空黑得發藍,燈光被細雨籠罩成了模糊的剪影,周圍是匆忙的人羣,他們沒有看見,一個英俊的男人與少年在擁擠的街道上牽手而過。
對寧舒來說,這段一開始就能看見終點的旅程太過短暫,快到只一眨眼的功夫,身邊的男人已然放開他的手,驟然失去溫度的右手彷彿初生的生命,不知所措起來。
“想吃什麼?”身邊的人依舊端着那無可挑剔的溫柔表情,笑看着他。
他的視線落在那人深刻的眉宇間,內心突然涌起一股酸澀。
三十歲的自己,重回十八歲的那一年,那一年他站在高考的布告欄下,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卻偶然遇見了這個男人。
若這就是命運,是否從一開始就是被命定好的軌跡?
讓他註定在自己十八歲的身體裡,對這個叫李嚴熙的人難以割捨。
“怎麼了?”或許見他久未回答,李嚴熙問道,眉宇間有些擔心的神色。
寧舒忙搖搖頭,錯開視線來,“我爸還在家裡等我。”
他們已經走到了對面,街的這一頭是整街的花店,花香在空氣中瀰漫開來,夜風夾着細雨,吹拂在每一個角落,清秀絕倫的少年,一臉落寞的站在花店門前,身後映襯着孤潔的百合,那張瓜子臉上精緻的五官被刻畫得愈加耐人尋味,身上是洗得有些發黃的白襯衫加一條破舊的牛仔褲,這普通不過的裝束卻沒有絲毫違和,倒平添了幾分孤傲的氣息。
李嚴熙安靜的看着身邊的少年,霓虹燈的光芒深深淺淺的映在眼眸裡,如同黑夜的星火,明亮而深沉。
“寧舒。”
寧舒慢慢的轉過頭來,看向身邊的男人,對方也正看着他,用一種令人無法迎視的目光,“我的出現是不是讓你很困擾?”
寧舒看了看他,慢慢的將頭轉回去,嘴脣抿成一條線,沒有說話。
李嚴熙雙手慢慢的□□口袋裡,似乎一直在等待他的回答。
熱鬧喧囂的大街突然失去了聲音,他像是完全被隔離開來的個體,聽不見任何聲息,在他的意識裡,困擾這個詞不該由李嚴熙說出來,寧舒低下頭去,看着自己的鞋尖,白色的帆布鞋頭被雨水打溼,還有污泥濺在上面,很髒。
他的瞳孔猶地放大,大腦如同被炸開了一般,久久無法重組。
然後,只聽身邊的人一聲嘆息,那帶着金屬般質感的嗓音在耳畔迴盪:“我知道了。”
他們都沒有再說話,耳邊有雨滴從屋檐滑下來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音,那麼孤寂而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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