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沉重

沉重

今天我看見了天空的顏色,蔚藍的,透明的,讓人想跳上去摸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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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開着一款寶藍色的跑車,只有兩個座位,寧舒一上車,就靠在椅背上出神。

天陽集團的一個律師都可以開這樣的車,那麼,這個集團到底有多大的實力呢?那個叫李嚴熙的男人又需要有多強大才能支撐起這個龐大的帝國?

亞太區總裁。

在整個亞洲地區,到底還有多少家子公司需要管理?

爲了這個強大的帝國,李嚴熙必定付出甚多,那麼,五年後,李嚴熙該怎麼面對這突然而至的變故?從家纏萬貫到一無所有,從萬人敬仰到無人得見,這樣的落差,李嚴熙他承受得住嗎?

“高考差幾分?”車子開到三環的時候,張曉突然問道。

寧舒微微坐直身子,說道:“1分。”

“報的是哪所大學?”

雖然已經時隔十幾年,他依然記得當初填志願時自己那猶豫不決的心情,想要去那個理想中的大學,卻又不想離開孤獨的父親,就這樣在心裡天人交戰,最後,夢想戰勝了情感,獨佔鰲頭。

“北大。”

張曉轉過頭來看了看他,笑道:“那分數也挺高的了,即使與北大錯過了,也可以上別的學校啊,相信一定有很多學校爭着要錄取你。”

將視線投向窗外,車窗上映出他自嘲的臉,“三個志願我填的是同一個學校。”

張曉啞然失笑,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說道:“年輕就是好啊,有用不完的自信。”

寧舒也笑,笑容蒼涼而苦澀,“太過自信了。”

張曉的技術不錯,在下班的高峰期從市區殺到三環以外也只用了半個小時,寧舒站在車前向他道謝,張曉也跟着下了車,看了看他身後有些破敗的院子,院子的大門已經不存在很久了,兩旁種着一些花花草草,正跟着傍晚的風四處搖擺,“不請我進去坐坐?”

沒料到他會提這樣的要求,寧舒愣了一下,笑道:“當然。”然後對着門口做了個請的動作。

一進大門是一個不算大的院子,院子的角落裡有一棵櫻桃樹,紅豔豔的櫻桃在樹枝上駐首停留,煞是好看。

“這櫻桃結得這麼好,怎麼不摘來吃啊?”張曉停下腳,看着不遠處的櫻桃樹問。

寧舒也跟着停了下來,臉色沉靜的說道:“這棵櫻桃樹是第一年結果,所以結的果子不能吃。”

“還有這種說法啊?”

“嗯,這是送我樹苗的那個人說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寧舒淡淡的說道,接着請張曉去正屋裡坐下,屋子裡沒有人,寧舒輕輕走到父親的門前,小心的將門推開一條縫,看見父親正在熟睡,這才又小心的拉上門走過來。

“叔叔在睡覺啊?”張曉看他的動作,小心的問道。

寧舒點點頭,去廚房燒了開水,又將前兩天剛買的茶葉拿了一些出來泡上,等茶的清香出來後,纔將泡好的菊花茶送到客人手裡。

雖然屋子簡陋,茶水也非常簡單,但是張曉卻一副非常受用的樣子,對寧舒泡的菊花茶讚不絕口,寧舒只是輕淺的笑,對他的褒獎不置可否,不管對方出於何意,像這樣照顧到別人的心情終歸是好的。

又坐了一會兒,張曉才起身離去,寧舒將他送到門口,見走在前面的張曉突然轉身,從皮夾裡掏出一張名片遞過來:“以後有什麼事可以找我。”

寧舒慢慢的接過,點了點頭。

直到張曉的跑車看不見了,他才轉身往回走,他跟張曉不過是萍水相逢,不管對方說這句話是出於客套還是別的什麼,他都會一併接收,至於會不會用到,現在仍不可知。

寧懷德的傷基本上已經痊癒,只是短時間內不能幹重活,寧舒謹記着醫生的叮囑,預支了半個月的工資,用來給父親買些東西補身體,不過四十歲光景,與同齡人比起來,父親實在蒼老太多,生活有時候給予人的重擔,比想象中的還要沉重。

便利店的兼職工作很快就上了手,在這個繁華的城市有很多夜貓子,他們白天睡覺,喜歡在夜晚出沒,這大大的提高了24小時便利店的營業額,所以整個晚上因爲不斷有客人光臨也不覺得怎麼難熬。

牆上的掛鐘響了六下,寧舒揉了揉後頸從櫃檯前站起來,長時間的坐着讓雙腿有些僵硬,交班的人今天大概又要遲到一會兒,所以他只是站起身並沒有立刻離開,將櫃檯裡一晚上的收入從百元大鈔到一毛兩毛歸類好,他才滿意的舒了口氣。

店門的風鈴這時突然響起,一個年輕的男人走了進來。

夏天的早晨,太陽總是出來得比較早,微淡的陽光從店門的後面射進來,那個人背光而立,深刻的面容沉入了一片陰影,寧舒站在原處,看着那人身上整齊的休閒西裝,張了張嘴,好半天才說道:“李先生,早。”

站在門口的男人看着他,纖薄的脣角牽起一絲笑容:“早。”

接着再無言語。

放在桌下的手不由自主的交握,沉寂的空氣使得呼吸似乎被抑制,慢慢的變得沉重起來。

李嚴熙一臉平靜的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道:“我來買點東西。”接着便朝一旁的貨架走去,寧舒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高大的貨架後面,才慢慢的放鬆了身體,每次看見這個人,就會莫名其妙的覺得緊張,明明已經三十歲的人,卻還是如孩童一般緊張莫名,他果真還是不夠成熟穩重嗎?

“有微波爐嗎?”正出神間,耳畔響起男人低沉的聲音。

寧舒擡起頭來,看見那人手裡正拿着一塊肉鬆麪包,有些慌忙的點點頭:“有。”然後伸手去接對方手裡的麪包,指間的輕觸帶着一股微涼的感覺,寧舒忙縮回手,拿着麪包走向角落的微波爐,他轉身的速度太快,沒看清男人嘴角那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

微波爐這種高科技產品他以前只在電視上見過,來這裡打工之後才慢慢的熟悉了操作手法,將冷掉的食物放進去蒸幾分鐘就可以食用,很方便。

短暫的幾分鐘對他來說變得格外漫長,因爲他感覺到身後的男人一直沒有離開過,就站在離他不足兩米的距離,沉默着。

終於,叮的一聲響起,寧舒戴着手套將麪包取出來放進一旁準備好的塑料盤裡,又將一次性叉子放在上面,才遞給對方:“李先生,已經可以吃了,小心燙口。”

“謝謝。”

寧舒重新站回櫃檯後面,等待着對方趕緊付錢走人,可是,李嚴熙顯然沒有這個打算,將裝着麪包的盤子放在櫃檯上,他走到擺放牛奶的貨架旁選了一盒純牛奶,寧舒看着他沉靜的側臉,突然覺得這個人此刻離得好近,近到都能聽見對方呼吸的聲音。

氣質這種東西一旦養成,便能在舉手投足間表露無遺,一個穿著高雅,舉止優雅,長相俊雅的男人,左手端着一隻盤子,右手拿着一次性叉子吃麪包,雖然地點是某家便利商店的櫃檯前,卻令人無法找出一絲破綻,彷彿這個人無論站在哪裡,都是一道迷人的風景,與外表無關,純粹是那渾身上下的氣勢使然。

寧舒在心裡重重的嘆了口氣,低下頭去算帳。

如果被天陽集團的員工們看見他們的老闆這個樣子,一定會跌破眼鏡吧。

“你每天晚上都在這裡上班?”聽見聲音,寧舒擡起頭來,看見不知什麼時候停下來的李嚴熙正看着他。

“是。”

李嚴熙皺了皺眉,“如果沒有充足的睡眠,怎麼備考?”

寧舒一愣,輕聲說道:“沒關係,學校八點才上課,我可以回去休息一個小時,而且,我這麼年輕,少睡一下可以。”是啊,雖然靈魂已經有三十歲,可是這個身體卻還是十八歲,所以,這一生,他的人生纔剛剛開始。

李嚴熙聽了沒說話,只是眉宇間有化不開的陰影,末了才吐出一句:“太亂來了。”

寧舒疑惑的看向他,眼睛直直的撞上了對方的視線,“年輕的定義是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可是,那並不代表你可以隨意的揮霍,身體如果垮了,一切就都是空談。”李嚴熙的聲音不再輕柔,而是帶着一股刻意的嚴厲,寧舒微微怔忡,馬上明白了對方話裡的意思。

這個人……這樣的語氣讓人莫名的覺得安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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