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掩藏

掩藏

看見了嗎?有時候,人的感情是可以如此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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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寧舒輕喚了一聲。

寧懷德朝他招招手,寧舒走過去,在父親身邊的凳子上坐下,父子兩人一直沒說話,安靜的空氣裡有陽光跳躍,寧懷德突然拍拍他的肩,語氣輕淺而沉落,如同早晨的霧氣,有種猜不透的味道在裡面,“你四歲的時候,你媽就走了,這些年我只顧着掙錢養家,忽略了你,即使這樣,還是沒能給你好的生活,爸爸對不起你。”

寧舒一愣,伸出手去握緊了父親放在膝頭上的右手,“爸,沒這回事。”

寧懷德搖搖頭,有些下陷的眼睛裡泛着些微水汽,“我這一輩子沒幹過什麼大事,硬要說有的話,大概就是跟你媽私奔,那時候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只想跟你媽過下去,”寧舒側過身去看着自己的父親,那平常得過分的語氣讓他心裡有些難受,那時候要私奔是需要很大的勇氣吧,違背社會常倫,還要頂着巨大的輿論壓力和內心自責的煎熬,那時候,他們的勇氣到底從何而來?僅僅是因爲愛情嗎?“畢竟太年輕,有的事還是欠考慮,生活給我們的壓力實在太大,你媽媽跟着我吃了很多苦,終於,她走了。”

那一刻,他彷彿在父親的眼裡看見了對昔日的懷念和追憶,那種完全沉迷的眼神讓他在很多年後想起來,依舊揪心和難過。

“不要怪她,她本是千金小姐,從小被人伺候慣了,能跟我熬過這麼些年着實不易,還好,她留下了你,否則,我真不知道這些年要怎麼過下去。”寧舒看着父親微笑的側臉,眼底積起激越的水汽,他似乎還能感覺到,那一年,他從北京匆匆趕回來的時候,正屋裡躺在木牀上的父親,已經冰冷的身體散發着一股令人絕望的氣息,那蒼老的臉龐白得發黑,嘴脣上的乾裂在一再說明已經死亡的事實。

那一晚,他就站在這個位置上,連走上前的勇氣都沒有。

腦海像被抽空了一般,一片空白。

或許是太過悲傷,眼睛乾涸得如同枯萎的河流,連一絲眼淚都沒有,他一直以爲,他可以平靜的面對死亡,即使知道死亡的可怕和殘忍,卻依舊深深的堅信着,自己能從容面對,當事實擺在眼前的那一瞬間,他才發現,自己的認知有多荒謬和可笑。

他對母親這個詞沒有多深的印象,只記得,自己是那個名爲母親的人生下來的,對於其他,一無所知。

所以,對於拋棄了他們父子倆的女人,他只有全然的無謂,既不恨也不愛。

“爸,我覺得現在這樣也很好。”寧舒看着父親,笑着說道,輕柔的聲音伴着陽光在四周彌散開來,化成令人愉悅的字句。

寧懷德拍拍他的手背,從縢椅上起身,“好好複習,不要給我丟臉。”

“是。”寧舒看着父親的背影,重重的說道,那彷彿是一道鐘聲,不僅是說給父親聽,也是說給自己的。

複習雖然只是一個過程,可是這個過程對寧舒來說還是比較艱難的,畢竟已經丟開課本那麼多年,爲了趕上其他人的進度,他連週末都利用上了,這幾個月來都沒有休息過,也怪不得李風擎要放他的假了。

所以,這難得的休息對他來說彌足珍貴。

提着新鮮的龍骨和蔬菜從菜市場裡走出來,寧舒在心裡盤算着中午這些菜要怎麼做纔好,父親的身體的確太弱,這跟常年熬夜上班有關係,這大概就是過快衰老的直接原因,想到這裡,寧舒緊了緊拳頭,大步朝家走去。

走到拐角處的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眼睛看着前方那輛車和倚在車門邊上的男人。

那個人雙手插在口袋裡,眼睛看着前方,即使只是一個側臉,也俊美得叫人無法移開視線。

或許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男人突然轉過頭來,看見他,脣邊溢出一抹笑,“我剛剛還在想,要在這裡等多久才能遇見你。”

寧舒一愣,問道:“李先生怎麼會在這裡?”

李嚴熙站直身子,朝他走了過來,“伯父出院之後一直沒時間來看他,今天正好有時間,所以就過來了,因爲不知道你們家的具體位置,所以就只能在這裡碰運氣了。”

他說得一派輕鬆,說出來的話倒像是理所當然的,寧舒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不用特意過來,你們已經賠償過,而且我爸的傷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還讓李先生費心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李嚴熙微眯起眼睛,安靜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笑道:“寧舒,你很怕我。”

“我沒有。”條件反射的回答讓李嚴熙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寧舒抿着脣,輕聲說道:“我覺得李先生應該日理萬機纔對,總是這樣閒散對集團的發展恐怕有害無益,所以,李先生還是趕緊回去工作吧,若天陽集團倒了,對社會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影響。”

李嚴熙低下頭,脣邊的笑意無法掩藏,寧舒見了,微微偏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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