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詩眼帶哀求的看着福喜嬤嬤,“嬤嬤,我不想喝這碗藥。”
“奴婢做不了主,皇后娘娘吩咐了,一定要親眼看着您喝下去。”
“嬤嬤,當年我在李府之時,就是您教我各種禮儀,我在心裡真心把您當成我的長輩,求求您了,放我一條生路吧。”
福喜嬤嬤眼中閃過一絲惻隱,口中重複地說道:“奴婢做不了主,皇后娘娘吩咐了,一定要親眼看着您喝下去。”
李詩嘴巴閉得緊緊的,不肯喝藥。
福喜嬤嬤向旁邊那個嬤嬤示意了一下,那個嬤嬤將雪燕的屍體拖到了牀底下藏好之後,走了過來,將李詩的雙手反剪在身後,另一隻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李詩憋不過氣來,只能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福喜嬤嬤端起藥碗,掐住了她的下巴,將一碗藥全部灌了進去。
藥剛熬好就送了來,燙得李詩舌頭與喉嚨生疼,眼淚滾滾地往下留。
藥喂完了,身後的那個嬤嬤將她放了下來,任由她癱倒在地。
李詩將手指伸進自己的喉嚨裡,想讓自己將藥全部吐出來,可是這一切都是徒勞。
片刻之後,腹中開始傳來強烈的痛感,她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沿着她的大腿流了下來,時至今日,她已經回天乏術了,她抱着自己的肚子痛哭不已,她還未曾見過這個孩子一面,自己就要先去了。
福喜嬤嬤看着地上的血,開了門,對着門外的那個嬤嬤說:“李婕妤早產了,去請劉太醫吧。”
福喜嬤嬤跟剩下的那個嬤嬤將李詩擡上了牀,等了不久,劉太醫便提着藥箱過來了。
李詩的痛,一陣痛過一陣,痛得她喊不出聲音來。
她自己也不知道堅持了多久,只知道身下的牀單早就已經溼透了,到處都瀰漫着血腥味。
劉太醫在她耳邊說道:“婕妤娘娘,您不想一屍兩命的話,還是用力配合吧,這樣您腹中的孩子還能活。”
李詩聽了劉太醫的話,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那裡有她的孩子,陪伴了她八個多月的孩子,她就算死,也一定要讓這個孩子活。
李詩拼盡了全身的力氣,發出悲哀的嘶吼聲,努力了很久,終於聽到了孩子孱弱的哭聲,她躺在牀上,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人把什麼東西抱走了,她輕輕地笑了一下,眼前一黑,便沒了知覺。
周玄帝聽到太監來報,說是李婕妤早產了,放下了手裡所有的事,等在了棲霞宮外,等了很久,終於有人將孩子抱了出來。
“是個皇子!”
抱着孩子出來的嬤嬤笑着向周玄帝報喜。
周玄帝無心看那個孩子,問道:“李婕妤呢?剛纔還聽到她的聲音,現在怎麼沒聲音了?”
嬤嬤臉上的笑容一僵,然後說道:“李婕妤產後血崩,恐怕是……”
周玄帝將嬤嬤往旁邊一推,便準備往裡衝,被李皇后拉住了,“聖上,剛生產完的宮殿,您進去恐怕不大吉利。”
“朕要進去!”
周玄帝不管皇后的勸阻,衝了進去,看到了安安靜靜躺在牀上的
李詩,她的身下,早就已經被血染紅了,一片狼藉,她的臉色蒼白,嘴角還掛着笑。
周玄帝坐在牀邊上,將她的上半身扶了起來,摸了摸她的臉頰,然後忍不住抱着她痛哭起來。
而雪燕的屍體,就在牀底下靜悄悄地躺着,無人發覺……
清晨,天剛矇矇亮,穆珂在梅錦堂裡把一杆梨花槍練得虎虎生風。
粉彩大驚失色地衝了進來,喊道:“不好了,世子妃,李婕妤她……她歿了……”
穆珂握着長槍愣住了,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她咳嗽了一下,將喉間那口鬱氣咳出之後,問道:“你說誰歿了?”
“是李婕妤。”
穆珂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呆立了半晌,這才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夜裡。”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歿了?”
“宮裡來的人說,李婕妤昨天傍晚摔了一跤之後便血流不止,後來肚子疼了大半夜,在子時生下了一個小皇子,但是她自己就……”
粉彩看着穆珂,說不下去了。
穆珂閉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替我換衣服吧,我要進宮。”
換上一身白衣,穆珂踏入了棲霞宮,棲霞宮的宮人們都換上了素服,到處都瀰漫着哀婉的味道,穆珂還記得上一次來棲霞宮,是八月十六,那時候她還在宮裡跟李詩討論着三皇子的死,不過一個月不到的功夫,李詩就這麼香消玉殞了。
沒有誰可以陪伴誰一輩子,命那麼長,又那麼短,總有人走在前頭,總有人走在後頭,不停地與生命中重要的人分別,這本來就是人的宿命,只不過穆珂從來沒有想過她與李詩的分別會來得這麼早。
她與曹倩、李詩、凝霜在一起的日子還歷歷在目,彷彿才過完一個春夏,曹倩死了,李詩去了,所有她想都沒想過的事情,就這麼一個接着一個發生了,猝不及防。
穆珂一步一步走進大殿,宮人們正在洗刷着地板上沾着的血跡,她們一個個表情麻木,彷彿已經見慣了宮中的生死。
穆珂覺得有些悲涼,這個世上恐怕會爲了李詩傷感的人就只有自己一個了。
她拉住一個宮人問道:“雪燕呢?怎麼今天沒有見到雪燕?”
穆珂想找雪燕問幾句話,可是將棲霞宮翻了個遍也沒有看到雪燕。
那個宮人擡起頭,“回稟世子妃,奴婢也不知道雪燕去了哪裡。”
穆珂無功而返,去看了看李詩的遺容,一臉悲哀地回了安守侯府,剛從馬車上下來,便有人前來稟報,說是宮裡給她送了信件來。
穆珂接過信封,看到落款處寫了個“詩”字,眼圈紅了一下。
沒想到李詩死了之後,她還能收到她的信件,這還是李詩第一次給她寫信。
穆珂握着信封回了屋,拆開信封,落下一張薄薄的紙片,信很短,一眼就看到頭了,總共就幾行字而已。
“珂兒:快一個多月沒見了,今天在回來的路上,看到了一隻燕子,便將它救了回來,你有時間就過來看看它吧,我在棲
霞宮裡等你。”
穆珂將信翻來覆去地看,總覺得這封信的斷句斷得很奇怪,突然之間她腦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她把每一排的第一個字連在一起讀了一遍……“快來救我”。
李詩的死不是意外!
李詩在臨死之前派人將這封信送了出來,是想求救?
不對,穆珂搖了搖頭,李詩如果急着求救的話,應該是派人直接來宣她進宮,根本不用寫信這麼麻煩,宮裡收發信件是隔天發一次的,李詩很清楚,這封信至少要第二天才能到她手裡。
穆珂想了很多,既然李詩不是求救,那麼她把信送出來的目的是什麼?難道只是爲了把消息傳出來?
李詩是個膽小的人,有什麼是她一定要冒險傳出來的消息?
她傳消息出來的時候一定已經知道了自己是必死無疑的,能夠讓她覺得自己一定必死無疑的是什麼?
穆珂心中有了個大膽的想法,在那深宮裡,能讓她必死無疑的,只能是周玄帝或者李皇后!
穆珂心慌慌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李詩選擇寫信而不是立即傳她進宮,意圖很明顯,就是不想把她牽連進去。
現在該怎麼辦?穆珂一點頭緒都沒有,是跑到宮裡去告狀麼?萬一想讓李詩死的人就是周玄帝怎麼辦?可是不做點什麼,穆珂又覺得自己對不起李詩。
她現在好想找人陪她一起商量出個對策出來,可是秦天序不在,她能找誰?總不能找葉先生吧?
穆珂吹燃了火摺子,將手上的那封信點燃,火苗從紙片的角落處開始蔓延,穆珂突然又猶豫了,她用手將火苗撲滅,找了本書,將沒燒完的信夾了進去。
她現在要去找葉先生,這些事不找人說出來,會把她給逼瘋的!
……
葉沐溫在自己的小院子教葉克讀書認字,葉克讀得搖頭晃腦的,突然擡起頭,睜着烏溜溜的眼珠子看着葉沐溫,問他:“叔,我前幾天在書裡看到一首詩,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想問問你。”
“什麼詩?”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怎麼突然問這一首?”
葉克說道:“就是無意間看到了而已,叔,你說所謂伊人,是不是就是世子妃那樣的人?”
葉沐溫面色一冷,訓斥道:“不要亂說,她不是你我能夠隨便談論之輩。”
葉克吐了下舌頭,趕緊低頭,接着唸書。
“葉先生,您在忙麼?”
穆珂的聲音在院門口的地方突兀地響起,葉沐溫臉色一紅,迎了出去。
“珂兒,你今天怎麼來了?”
葉沐溫向她身後看了看,並沒有看到她帶丫鬟,覺得有些奇怪。
“葉先生,我有話想單獨對你說。”
葉沐溫回頭看了一眼,看到葉克還在埋頭苦讀,便走了出來,將院門順手拉上,說道:“我知道有處清靜的地方,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