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二掛了電話,挑眉朝李明義他們揮了揮手手機。李明義一臉被他打敗的表情,互相紛紛搖頭認輸,笑得最開懷的是滕海土豪似的滿場收錢,李明義一拍蘇二的肩膀,伸出拇指,“行,蘇二你行,服了。”
蘇二吊兒郎當地翹着二郎腿抽菸,笑得雲淡風輕。
羅三一屁股坐到蘇二身邊,“小陸那《情人藤》票房都快破五億了,上回碰見成美的老總,還跟我說想把小陸簽下來,光簽約金就這個數——”羅三伸出三根手指,暗示三千萬,這價格肯定有水分,但也間接說明了陸訥近期的炙手可熱,“哎,漾兒,小陸跟你說過沒有啊?他有什麼打算?”
蘇二揮揮手,輕描淡寫地說:“跟你說,陸訥這人壓根就對錢沒概念,以後咱倆要處一塊兒,錢的事兒肯定得我扛起來。”
羅三憂愁地看着蘇二抖着腳的得瑟勁兒,實在沒忍心戳破蘇二的自我幻想,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語重心長地來了一句,“漾兒,小陸呢,跟你以前處的那些人不一樣,你要真想長長久久的,脾氣,得改改,不能跟從前一樣……”
還沒講完呢,蘇二忽然火箭似的竄出去,壓着滕海,“小子拿你蘇二少打賭還敢獨吞,快點吐出來,腐刑伺候。”
羅三看着跟小學生似的蘇二,覺得更憂愁了。
陸訥到的時候將近八點半了,本來收工就七點多了,結果還遇上堵車,一堵就一小時,陸訥匆匆趕到晶粹軒包間時,飯局都進行大半兒了。蘇二的臉拉得春運火車站售票處的隊伍似的,掀起眼皮撩了陸訥一眼,沒吭聲。還是羅三先跟陸訥打招呼,“小陸,來了啊,過來坐過來坐!服務員,倒酒”又問陸訥,“紅的吧?”
陸訥趕緊拉開椅子坐下,點頭,“行。”
桌上大半兒的人陸訥從前都見過,一塊兒打過麻將玩過牌,笑着打趣,“哦喲,小陸現在是大導演,大忙人啦,一般人見面得預約了啊——”
紅酒嘩啦啦地傾倒進酒杯,陸訥端起酒杯敬了大家一杯,“不好意思啊,來晚了,二環那邊堵得那叫一個嚴實,我坐車裡,看着那一長串兒的汽車尾燈,都跟廟裡的蠟燭似的,差點兒就立地成佛了。”
飯桌上頓時響起一片笑聲,“沒事沒事,都自己人,咱不講究啊,跟哥多喝幾杯,這纔是真事兒……”
飯桌上的氣氛重新熱攏起來,有人說着自己新開的跑馬場,有人說着證券j□j,有人呼朋引伴地商量着接下來去哪兒的新鮮地界玩兒。蘇二恢復了他的少爺本色,一手搭在陸訥的椅背上,好像宣示所有權似的把人圈着,臉上掛着漫不經心的笑,交疊着兩條長腿,看起來又浪蕩又瀟灑,正跟李明義滕海說去馬拉維玩的事。
李明義眉飛色舞的,“大概十年前吧,我堂哥還去那兒打獵來着,不用專業獵槍,就用弓箭,屌爆了,近幾年管得嚴了了,去年還實行了個大型野生動物遷移的計劃,不過那兒真不錯……”
陸訥也沒聽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他是真累了,也餓了,中午的盒飯到現在消化得渣都不剩了,就在那兒悶頭吃菜,跟剛從集中營放出來似的。坐他旁邊的羅三,同情地看了他一會兒,問起正事兒,“小陸,下部電影有什麼打算啊?”
陸訥頭也不擡地說:“我這電影剛開拍呢,哪兒想得到下部電影啊,到時候再說唄——”過了一會兒,他擡起頭來看羅三,“怎麼羅三哥你有興趣啊?”
羅三毫不含糊地點頭,“是啊,我是說真的啊,小陸你看咱倆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陸訥一愣,“三哥你不是搞發行的嗎?怎麼又想拍電影了?”
“三哥也跟你說實話啊,現在這電影市場吧,基本就被幾個大公司壟斷了,製作、出品、發行一個流程,都能自產自銷,人吃的是大頭,我們這樣專業代理髮行的小公司也就點兒殘渣剩飯,我是沒早幾年沒遇上你這樣的,你看,你懂電影,我懂市場,咱倆合作,不是天衣無縫天作之合嗎?”
陸訥機械地嚼着嘴裡的菜,想了一會兒說:“三哥,這事兒吧,現在真說不好,我這人從來不想太長遠的事兒。”
羅三又湊近了點兒說:“小陸,投資的事兒你不要擔心,跟我合作,絕對不會讓你的資金鍊出問題,你就負責拍電影,我就負責給你弄錢,咱拍牛逼的電影。”
陸訥還沒說話,蘇二就轉過頭來跟陸訥說:“陸訥,你把下個月空出一星期。”
“啊?”陸訥一愣,剛想說他下個月哪兒有空啊,手機就響了,一看是策劃姚立天打來的,就知道一定是有關電影的事兒,趕緊站起來,“我先接個電話。”說着就走出了包間。
晶粹軒都是獨立小院兒的包間,院子裡樹影婆娑,明月高掛,陸訥站在一養錦鯉的瓦缸旁跟姚立天通電話——
“……聯繫了孫巖的個人工作室,孫巖也知道劇組沒錢了,他看了你的劇本,表示很感興趣,也不在乎片酬,不過目前他手頭上正有一個戲,大概還要一個月殺青。”
陸訥的眉頭鎖起來,猶豫了一會兒,說:“一個月,我哪兒等得起一個月,算了。”
姚立天在那邊就有點兒急了,都不叫陸導,直接喊陸訥名字了,“你可要想明白了,國內就那麼幾個提得起的男演員,既要有實力檔期合適又不在乎片酬,你當這是找對象結婚呢?我看你是瘋了吧,我跟你說陸訥,我承認你的才華,但電影題材擺在那兒,要沒個像樣的明星撐着,票房就等着撲街吧。”
跟姚立天打完電話,陸訥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重新回到飯局,一坐下,蘇二剛開了個口,電話又響了,陸訥頓時有點兒尷尬,匆匆站起來說了聲不好意思,趕緊接了電話往外走。
電話依舊是姚立天的,姚立天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肅,“事情大條了,你看新聞。”
陸訥沒廢話,也沒掛電話,直接刷了網頁,最新跳出來的娛樂新聞就是關於徐庶的半個小時前更新的微博,微博上稱:父親執意要去《殺·戒》探班,我知道作爲一個爲電影幾乎奉獻了大半生的人,他放心不下“兒子”,當看着他艱難地轉動輪椅,一言不發地離開,看着他怔怔地望着遠處的落寞與無奈,我感到非常難過。我沒能延續父親的意志,到現在,我只能說一聲,再見,《殺·戒》。
此微博一出,網上立刻炸開了鍋,好事的媒體記者,還配上了一張徐永玉坐在輪椅上的背影,緊接着,就有一名自稱是劇組臨時工的人爆料,陸訥在片場獨*裁j□j,容不下半點兒其他聲音,濫用權力,儼然是一個土皇帝,整個劇組私底下怨聲載道,更數次與徐庶起衝突,不顧徐老意志,而莊濤離開劇組,其實也是因爲不滿陸訥。
這份爆料被瘋狂轉載,尤其在扯上莊濤之後,到處可見對陸訥的極其激烈的抨擊。也有人聲稱雖然這爆料內容真實度有待商榷,不過“無風不起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碰上這種事兒,陸訥心性再豁達,也難免覺得糟心,“到底怎麼回事兒?徐庶是準備離開《殺·戒》劇組?”
姚立天的心情也糟得不能再糟,“正跟他的工作室確認,公司公關團隊會盡快處理這件事的,如果他執意要離開,我們也沒辦法。”
陸訥又跟姚立天聊了一會兒,剛掛了電話,張弛的電話就進來了,張口就問網上的事兒,“你看你是不是也發個微博啊澄清一下?”
“我是閒得蛋疼啊,有那個精力打口水仗,還不如好好拍我的電影。”
“那好吧,有事兒你就說啊,我這邊的工作大概還有兩天就結束了,完了還是我來劇組給你打下手吧,你瞧瞧你,一離開我就出事兒,你說你是有多愛我呀?”
“滾犢子!”
張弛嘻嘻哈哈一笑,又跟陸訥臭貧了幾句,掛了電話,剛往回走了兩步,手機又響了,一看,是陳時榆的,估計也是來問網上那事兒的。陸訥也不急着回去了,乾脆就坐在院子的臺階上,一邊抽菸一邊跟陳時榆講電話,簡單說了網上的事兒,就聽陳時榆問起男主演的事兒——“出了這樣的事兒,男主角更不好找了吧?”
“算了,明天的事兒就明天再想吧,再不濟我親自上。”陸訥自娛自樂地說。
陳時榆就說:“你那戲裡有合適我的角色嗎?我給你配戲啊。”
陸訥笑說:“你現在是什麼身價啊,我哪兒請得起你陳小天王,我這劇組現在就剩爛船三千釘,都知道沒錢,有點兒名氣的,聽說是《殺·戒》劇組,就直接掛電話了。”
陳時榆笑了一下,說:“我說認真的,是你說的,兄弟就是沒事兒的時候看你熊樣爲樂,出事兒的時候第一個趕到你身邊的人。”
陸訥心裡頓時有點兒感動,想了想,說:“還真有一個角色,我覺得挺適合你。”
陳時榆二話沒說,“那行,我過來。”
陳時榆站在落地窗邊,窗外是這個城市輝煌的夜景,流動着優雅昂貴的金錢氣息。一年多前,他還只住得起住在地下室,並且每到月底總有那麼幾天不敢回去怕被催房租的練習生,處於整個食物鏈最最底層,而現在,他站在這裡,彷彿將整個世界都踩在了腳下,一種成就感和征服欲令他的野心迅速膨脹,他的手指輕輕地在玻璃窗上滑動,不需要對照,他就能輕易勾勒出那個人的樣子。
他低下頭,撥通了經紀人的電話,“Lisa姐,幫我退掉明天的機票吧,我不去香港了。”
經紀人一愣,聲音瞬間高了八度,“你在開玩笑?你知道去香港幹什麼嗎?雷託文大導演來國內選角,多少人爭破了腦袋就爲了這麼一個面試的機會,一旦進了他的劇組,進軍國際指日可待,說不去就不去,你當玩兒呢?”
陳時榆並沒有被嚇住,語氣淡淡的,“公司那邊我會給個過得去的交代,不會讓Lisa姐你爲難的。”
經紀人痛心疾首,“陳時榆你到底明不明白事情的重點,這是公司在栽培你,我跟你說句實話,你的合約還捏在公司手上,對不聽話的藝人,公司一向不會手軟,陳時榆,你不會想回到從前的那種日子的。”
陳時榆像被針紮了一下,瞳孔迅速緊縮,聲音裡滿是冰渣子,“我不會讓自己到那種境地的,放棄這次試鏡的機會,我是認爲時機還不成熟,與其在外國大片裡打醬油,不如好好鞏固國內的地位,多演些有代表性的片子。”
陸訥跟陳時榆講完電話,心裡到底輕鬆了點,長長地出了口氣,一支菸抽完,將菸屁股扔到地上,用鞋底碾滅了,站起來,拍拍屁股正準備回飯局呢,轉身就看見以蘇二爲首的一幫人已經從包間裡出來了,陸訥頓時有點兒尷尬,“吃完啦——”
蘇二的臉,一半暴露在燈光下,一半浸沒在黑暗裡,高高的鼻樑在臉上投下狹長的陰影,薄薄的嘴脣微微下撇,顯得冷酷險峻,靜靜地開口,“跟誰打電話呢?”
陸訥舉舉手機,有點歉意地說:“都是工作上的事兒。”想想自己也挺不像話的,換了誰在飯局上不停地接電話,忙得跟總理似的,誰也不高興啊,正想走過去說些什麼呢,就聽蘇二用非常輕飄傲慢的語氣說:“一部破電影哪兒那麼多事兒呢,你要想拍,我給你投十部八部讓你拍個夠!”
陸訥的腳步就僵立在那邊,臉上的表情一點一點地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覺到了嗎?這是開始虐小漾兒的節奏,哈哈,爲什麼會覺得喜大普奔~
大家平安夜快樂!